9、番外 伪装的天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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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家，有大图谋，有大利益。
故而，欲以外姓入族者，非有一技之长不可；而身负奇技又可为汪家所用者，鲜少有不曾被接近试探过的。
韩冰一直觉得，汪国源要带自己进入汪家不过是因为寻找九窍血玉时自己表现得太优秀。
但其实早在九窍血玉的一年前，汪国源就已经盯上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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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不过是一桩很普通的生意，正适合汪国源这种才五六十岁但野心勃勃的年轻人去做。在北加里曼丹省的一个小城的茶楼中，汪国源和对面包着头巾的穆罕默德老板平静地谈论着茶叶的价格。
忽听楼下传来一阵嘈杂声，夹杂着哭喊、求救的汉语声涌入了茶楼下的小巷。
汪国源朝下瞥了一眼，只见一群衣衫破烂，蓬头垢面，浑身是血的华人涌入了小巷，朝着巷口跌跌撞撞地奔逃而去。
注意到汪国源的目光，穆罕默德平静地说：“小打小闹了。当地华人太会做生意，每年总有这么一两起。由着这些印地人泄完火气，也就没事了。” 言语平静，仿佛毫不在意“泄完火气”这四字背后的血腥。
汪国源眉头微皱：“不会闹到这里来吧？”
穆罕默德摇摇头：“不会，守门的是我的人，当地人再疯也知道限度。” 穆罕默德忽然换上了一口流利的汉语，“倒是王老板，底下可是你的族人，不打算管管么？”
“穆罕默德老板，我是来谈生意的。” 汪国源遗憾地摊了摊手，“我倒是想管，可是管了，还怎么做生意？再说了，难道他们不也是你的族人么？”
穆罕默德端起酒杯喝了一口，无动于衷道：“我的姓氏改了，祖宗牌位也丢了。我娶了占族姑娘，也就是占族人了。信奉安拉的正信者，才是我的族人。”
窗外传来一阵嘈杂声。一辆中型巴士停在巷口，众人推推搡搡地往上挤，叫骂声、嘶喊声不绝于耳。
一辆核载15人的中巴挤了起码有四十个人，车门几度磕打在门口的一对父子身上。中年男人拼命地拽着他儿子的手臂往上拉，可挤成沙丁鱼罐头的车里竟再也挤不出一丝缝隙，车门一次次打在少年人的背上，怎么也关不上。
司机焦急，又不敢按喇叭，探出头破口大骂道：“都他妈别挤了！车门关不上开不了车！我日你祖宗的，等印尼猴子赶上来了都他妈得死！”
“冰，别怪爸爸。” 中年男人忽道。
“什……” 少年人的话还没说到一半，就被中年男人用力一推，踉踉跄跄地跌下了车。
车门终于关上了，司机迫不及待地踩下油门，引擎重重地呻|吟了几声，卷起一路的烟尘，绝尘而去。
少年人还在怔愣着，仿佛还没有意识到被父亲背叛的事实，下意识地朝中巴追赶了几步，这才一下子变得脸色煞白。
“爸......” 少年人难以置信地喃喃自语。
远远地传来怒骂声与咆哮声。少年人抑制不住地瑟瑟发抖起来。他在原地转了一圈又一圈，没头苍蝇似的乱撞。
他往一家破烂的成衣店走了两步，又摇着头退了出来，口中嘟嘟囔囔念叨着“不行不行躲不住”。
南腔北调的印尼语如潮般推近，汪国源在楼上远远地望了一眼，眼见黑压压的人潮就要压到巷口。少年人显是也听到了近在咫尺的叫骂声，抖得更厉害了。
忽然，少年人用力地抽了自己一耳光。然后，他蹲下身捡起一条染血的头巾戴在了头上，扯烂了自己的上衣，深吸一口气捂住了脸。手放下时，脸上的和身上都被他抹上了鲜血，而他的表情已变成与印尼人无二的麻木与残忍。
“快来啊！”少年人大喊，面目狰狞，印地语纯熟流利，还带着足以乱真的北加里曼丹口音，“在这里！那些低贱的中国猪猡往那边跑了！”
少年人居然迎向了人群最前头那个矮壮的印尼人。看着那个印尼人掌中握着的还在滴血的利刃，少年人的眼中竟泛出了一丝兴奋。
“先生！” 少年人崇敬地对矮壮印尼人说，“先生英雄！我给英雄带路！他们的中巴车往那边跑了！”
如果不是汪国源目睹了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他也几乎也要以为这就是一个被种族仇恨和杀戮迷了心智的印尼年轻人了。矮壮印尼人更是不疑有他，舞了舞掌中的刀，狞笑道：“好小伙子！他们跑不了的！”
少年人兴奋地连连点头，殷勤地带着矮壮印尼人顺着小街一路追了出去，直到消失在汪国源的视线之中。
有那么一个瞬间，汪国源以为自己在少年人的眼角看到了泪痕。但随即他意识到，那只是少年人伪装出的激动与兴奋。
汪国源抿了一口茶，心中十分愉快。
他有一个计划，关于在九门中安插一个卧底。九门对汪家的察觉与反抗已经持续许多年了，但家里一直以来的应对措施都是根据运算部门的推算，来进行“蝴蝶效应干预”。
但哪怕千人算盘阵已升级成了洋人们才发明不久的计算机器，也还是有一些模糊而不可测出精准值的结果的。
其中最难测的是人心，为了精准地控制变量，应当派一个自己人打进去，以防有些人做出预判外的举动来。
但这最后一道保险，需要一个伪装的天才。
伪装是需要灵性的。演一时易，演一世难。所谓伪装的天才，必须要具有随时根据大环境调整自身表现的直觉。如同变色龙一般，敏感而精准。
这种直觉不是能通过训练获得的。而身在九门之中，些微的破绽就意味着杀身之祸。
所以汪国源必须要一个可控的伪装天才。
现在，他找到了。
“穆罕默德老板，” 汪国源举起手中的酒杯，微笑道，“我想请你帮一个忙。我想见见咱们当地的华人协会会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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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燃烧着熊熊烈焰的中巴车前，韩冰和其他印尼人一样欢呼着，雀跃着，怒吼着，欢庆胜利。烧焦的味道蔓延了不知多远，烧成了铁架子的车里，还隐约能看到人形的炭柱。
但他不知道自己的心里是什么感觉。
中巴车逃离了印尼人的层层围堵，车头上沾着的鲜血和保险杠中卡着的断肢无不表明，华人终于在外来的欺压面前发出了不甘的怒吼，以愤怒地冲向拦路人群的方式，宣泄了长久以来积压的，被歧视、被伤害的怒火。
只是看起来，这些华人没有死在印尼人的刀下，却死在了严重超载的中巴车的刹车片上。地下印着几道粗大的黑色的轮胎印，直延伸到在一栋楼角撞烂了的中巴车的轮胎下。
这个街区最大的一伙华人也被消灭了，印尼人心满意足地四散而去。韩冰混在人群中，漫无目的地只朝人少处走，直走到身边再无一个人。
韩冰靠在墙上喘着粗气，双手捂脸，缓缓地跌坐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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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家招外姓入族，讲究“因材施教”。
求利者诱之以利，重情者动之以情，心思单纯、志向远大者，许之以理想。
反正在汪家，你什么都有机会得到。
韩冰这样因至亲的背叛而极度欠缺安全感的年轻人，无非是多费一番波折罢了。对于一个伪装的天才来说，这番波折是值得的。
更何况阅人无数的汪国源一眼就能看出，像韩冰这样的人，只要给他一个他认为可以依靠、值得信任的人，他就会为此付出自己的全部。
通常来讲，派一个汪家女孩去接近目标是最好的选择。
但不巧的是，汪国源缺一个嫡系心腹。
——————见番外九窍血玉——————
进入861特工团后，韩冰所在的小队的第一个任务，是潜入仓皇退却的赤柬留下的一个情报机构，搜集有价值的信息。
韩冰一脚踢开一个档案室的大门，迅速地浏览过去。忽然，他在一个柜子前停下了脚步，伸手抽出一个档案盒，盒上隐约可见“印度尼西亚”“北加里曼丹”几个字。
韩冰迅速地翻了过去，脸色越来越阴沉。这盒档案关于“桑莱”，一个从印尼叛逃至柬埔寨的情报系统高官。据称桑莱曾策划推动了多起印度尼西亚排华屠华案件，因而被其他印尼华裔高官阴谋报复，不得已逃到了柬埔寨。
档案盒中夹着一张照片，韩冰将照片翻了过来，犹如被雷劈了般，怔在当场。
“是你……是你……” 韩冰捏着那张照片，双目失神，手微微颤抖着。
如有人见到，一定会以为他说的是照片上的桑莱。桑莱看外貌不是柬埔寨本土人，也不是印尼本土人，而是华人。
韩冰认得他，他就是当年印尼当地的华人协会会长，韩冰感激莫名的宋城宋叔叔。
当初，那一辆接走了韩冰父亲的烧毁了的中巴，就是宋城派出的。韩冰逃来越南的签证和船票，也是宋城帮忙搞定的。韩冰一直对宋城心怀感激，暗自发誓有朝一日出人头地了，要回去好好报答他。
可谁又能想到，令无数华人同胞感恩戴德的宋会长，就是那一桩桩排华案件的幕后推手。
但比起宋城的身份，另一件事才在韩冰的心里掀起了真正的万丈狂澜。
照片的角落里有一只手，一只熟悉的左手。韩冰死死捏着这张照片，死死地盯着桑莱背后的那只手，那只属于汪国源的手。
韩冰不会认错。世上没有两片一模一样的叶子，也没有两只一模一样的左手。哪怕是孪生兄弟，也会有细微的不同。
韩冰是个极其敏感的人，他没有告诉过任何人，他对分辨人体有着及其精准的直觉的判断。
照片摄于1997年12月。汪国源理应早已因在红色高棉与波尔布特的问题上犯的错误，被遣送至东帝汶了才对。他没有任何理由，没有任何可能，出现在摄下这张照片时的柬埔寨，和一个印度尼西亚的前情报部门高官待在一起。
一切都在韩冰的脑海里串连起来了。
什么犯错，什么失势，都是假的。
汪国源一直都在柬埔寨。自己被送进越南的理由，也根本不是什么狗屁的老大失势。
“冰，有什么发现吗？” 队长武宏山走了过来。
“报告队长，桑莱的档案。” 韩冰面不改色地将照片递到武宏山手中。
好在他还有这些战友，一同出生入死、为彼此挡过子弹的战友。
但也许自己是时候离开了。再待下去，会害了这些战友们。
———————见番外背叛的价码———————
心灰意冷。
同生共死的战友情，比不过长官几句命令。子虚乌有的叛徒，升官发财的暗示，买了他们所有人的命。
韩冰靠在断崖下，只觉得无比的心灰意冷。
最令他难以忍受的是，这心灰意冷也是汪国源设计的。
韩冰慢慢地分析着，体会着自己惯常的思路：他送我来这里，就是知道我会在这里遍历人心的丑恶。
忍无可忍杀死性骚扰自己的军官，中越邦交改善被送进特工营，“无意中”发现排华案的真相，波尔布特活着的流言，不着痕迹的杀人灭口。都是他预料在内的。
他知道我会失望，我会想起他对我的好。会怀念秩序井然，依靠规则约束人性的汪家。
因为，人心是靠不住的，唯有寄身于一个稳定的，可以把忠诚值量化的组织，我才不会有被背叛的风险。
更何况，那样的组织里还有一个关爱自己的大哥。
没错，我一定会这样想的——如果我没有看到那张照片上的左手的话。
没有人能想到，我能凭借黑白照片上的一只左手认出汪国源来。这根本就是没有可能的。
所以我现在知道了。哪怕是在汪家，哪怕是依靠制度与规则，我也还是会被背叛、被出卖的。
我现在不就是被源哥算计了么。
回去吧，韩冰疲惫地想着，目前为止，除了回汪家，也没有别的选择了。
世界上有永远不会背叛的人么？怎么可能呢。韩冰想。那么在汪家和在别处也没什么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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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汪淼从越南回归之后，送汪淼进吴家的事宜便走上了正轨。
汪淼的变化毫不出汪国源的预料。运算中心传来的反馈也符合汪国源的预期，汪淼的比率终于降到了百分之零。
而在一次娱乐性的比武活动中，汪淼凭着越南人民军中练出的鬼魅般的杀人身手，险胜一个同龄的从小在族中长大的年轻人。
汪淼兴奋地朝汪国源招手，满脸孩子气的邀功请赏。
看着这个自己一手调|教出的利器，汪国源满意地笑了。
但他忘了，他当初看上韩冰，就是因为韩冰是一个天才。
伪装的天才。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番外 伪装的天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