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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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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鬼城的营地里,闷油瓶仍没有起色,要么缩在帐篷中发呆,要么就是靠着岩石看天,记忆迟迟没有好转的迹象。潘子时而清醒,时而昏迷。吴邪既担心潘子的身体,又担心等潘子醒了过来,他要怎么和潘子交待三叔的事情。
除了三叔,还有韩冰。吴邪记得他下石门的时候,韩冰就待在蓄水池边照顾昏迷不醒的三叔。可如今半个月过去了,韩冰音信皆无,恐怕是凶多吉少。
在进入塔木陀之前,对韩冰这个伙计,吴邪其实没有什么印象。
和自小带着长大的潘子不同,韩冰是吴三省在吴邪成年之后才收的伙计,和小三爷天生便少了三分亲近。吴邪只记得有一次过年的时候见过这个很爱笑的年轻人。年轻人对自己的恭谨也和其他伙计没什么两样。
在塔木陀的水道之中,吴邪其实就见到了韩冰。但当时在甫脱大难的吴邪眼中,也不过是众“防毒面具大汉”中的一员而已。
直到“拖把”给吴邪解释的时候,语气有些不舒服,神色又有些古怪,紧张地瞥了什么人一眼。吴邪顺着拖把的眼色看了过去,正对上一个皮肤微黑的年轻人,朝他笑了笑,叫了声“小三爷”。吴邪看他眼熟,仔细回想,才想起这个伙计叫韩冰,似乎算是三叔的嫡系。
黑眼镜还是那副悠然自得的样子,乐呵呵地从韩冰包里掏东西吃。韩冰眼疾手快地从黑眼镜手里抢下一袋牛肉干,瞪了他一眼。
吴邪心说,这他娘的满岩洞的酸脚气味,牛肉干和压缩饼干还有什么区别。
正想着,韩冰十分狗腿地凑到吴邪边上,把牛肉干递给吴邪,问道:“小三爷,那个,潘子的伤到底……”
三叔一个巴掌把韩冰扇开,坐到吴邪边上,骂道:“瞎他妈担心什么,你死了潘子都不会死。”
韩冰捂着脑袋,委委屈屈地蹲在了边上。
想到这里,吴邪忽然意识到韩冰其实是一个平时很没有存在感的人。
就像在营地里,明明韩冰一直就蹲在他和三叔边上吧唧吧唧地啃着牛肉干,在三叔拿出笔记本电脑和录像带之后也就蹲在黑眼镜边上,眨也不眨地盯着屏幕看。可当时在吴邪的意识里,只觉得黑眼镜这个人让他很不舒服,却完全没有觉得韩冰出现在那里有任何问题。
看来韩冰曾经有在特工团服役的经历这个传言,并不是空穴来风。
看完录像带后,吴邪跟着三叔来到尿滋出的洞口,黑眼镜策应三叔。韩冰站在满是尿骚味的裂缝旁,手里竟然还拿着那袋牛肉干。
在闷油瓶留下记号的入口旁,三叔谨慎地交待吴邪,这次带下来的伙计,除了韩冰外,都是他临时从道上叫来的,表面上叫他声三爷,其实根本不听他的。所以他特意带上了韩冰,就是为了有个狠角色能镇着他们一点。只是韩冰还从没跟他下过斗,只能勉强算得上知根知底,也不能像潘子一样信任。
当时吴邪还有些奇怪,这个爱笑的黑皮肤青年看起来完全没有煞气,甚至还有些文气,怎么能算得上一个“狠角色”。
但韩冰有意无意地最后一个下到下层井道,又悄无声息地走到了队伍的最后。这让特别留了心的吴邪一下子意识到,韩冰其实是站在了一个能监控所有人的位置上。
这么一来,拖把并不好看的脸色就得到了合理的解释。
可是吴邪也不由得产生了一种诡异的感觉,让他看着韩冰也觉得有些不舒服。
但一直走到晚上都相安无事,队伍紧绷的神经终于开始松弛了下来,在井道中一字排开地休息,点了好几堆火。吃饭的时候,胖子醒了过来,三叔喊韩冰过来给胖子打了一针,又喂他吃了些东西。
韩冰小心地瞧着三叔没留意他,于是张嘴想问胖子些什么。只是胖子回答完吴邪几句话之后又睡着了,韩冰只得叹了口气,回到火堆旁煮他的面条。
吴邪看着韩冰蔫头耷脑的样子于心不忍,凑过去小声问道:“你是不是又想问潘子的事?”
韩冰低声答道:“小三爷,我知道在外人面前不好问这个。但我真是担心潘哥。我就是想拿个准信,潘哥的伤到底伤到了什么程度?知道了我就安心了。真的,就这么点儿小事儿。”
吴邪心说,潘子什么时候交了个这么仗义的朋友,真是他娘的有福气。不由得对白天疑心韩冰有些愧疚,于是低声把雨林中的经历,连同潘子的伤势交待了一下。他刻意说得轻描淡写,免得韩冰无谓地担心。
韩冰听完,长长舒了一口气,感激道:“小三爷,谢谢您告诉我,谢谢您救了潘子。”
吴邪被韩冰过于郑重的道谢搞得有点不好意思,摆摆手道:“咱们都是自家人,不用和我这么客气。”
说罢,吴邪就转身站起,找地方休息去了。他没有看到蹲在身后的韩冰愣了愣,无声地将“自家人”这个词咀嚼了两遍,露出了一个微微的苦笑。
第二天早上,胖子醒了过来,脸色已经有所恢复,虽然还不能走动,但是被人搀扶着能站起来了。胖子还没和吴邪说几句话,韩冰就端了一锅肉粥过来。扑鼻的香气让胖子的肚子咕噜噜地响了起来。
韩冰把锅交给旁边的伙计,道:“胖爷刚恢复,给他吃点有营养的。”说着又对胖子说:“潘哥和我说起过你。不管怎么说,谢谢你救潘哥。”
吴邪也揉了揉被饭香勾动了食欲的肚子,心道韩冰不知道早起多久开始熬的这锅粥,就是没考虑胖子的饭量,这锅肉粥胖子吃完了,也就他娘的没他吴邪什么事儿了。
胖子复原得很快,等要出发的时候,已经基本可以站起来自己行动了。韩冰想要替吴邪搀着潘子,被他拒绝了。作为队伍里体能最弱的人,吴邪实在是不想连照顾病号的“资格”都没。
队伍一点一点地深入,一个蓄水池一个蓄水池地下去,这蓄水系统竟是一个网兜状的,越往下越结构简单,但是井道和蓄水池体积越大。在第六个约有足球场大的干涸的蓄水池中,队伍停了下来。
胖子已经不需要人搀扶,不过体力还是没完全恢复,坐下就直喘,一身的虚汗。
蓄水池里面长满了干枯的树根,几乎把整个蓄水池都覆盖了,那些分流的井道口全部被遮盖在树根之中了,上面长满了奇形怪状的菌类,找不到继续前进的道路。
韩冰一边拿刀砍着树根一样的菌丝,一边对吴邪说道:“按理来说,这些菌子应该是可以吃的,除了会腹泻不止之外应该没什么别的影响。” 吴邪白了他一眼。
忽然,有人就惊叫了一声,翻倒在地,一下就看到他砍掉了一片菌丝之后,菌丝后面的井壁上出现了一张石雕的人脸。
吴邪立即大笑起来,捡起地上的碎石丢了过去,当下组成人脸的飞蛾被惊飞了起来。
那人一看,长出了一口气,所有人都笑起来。
吴邪说道:“小心一点,附近可能有蛇。” 然后就到飞蛾聚集成脸的地方去翻找,果然在树根密集处,看到了一大片白色麻袋一样的东西。这片白花花的蛇蜕不是很多,而好像是一个整体。
吴邪用猎|枪把蛇蜕挑了起来,发现那是一条大蛇,足有水桶那么粗,能看到蛇蜕上长着双层的鳞片。
三叔过来一摸,一手的黏液,他的脸就白了,叫道:“他娘的把枪都给老子端起来,这玩意是新鲜的,这皮是刚蜕下来的!”催促寻找井道口的人快点,这地方不能久待。
韩冰的脸色也一下就白了,表情混合着厌恶与恐惧,不自觉地后退了几步。吴邪瞥了一眼他的表情,心道没看出来韩冰原来这么怕蛇,要是被他遇到雨林中的双鳞巨蟒,不知道他会不会吓得从树上掉下来。
吴邪很快就为自己的胡思乱想感到了后悔,在那血红色的巨蟒从井口中凌空缠绕住了攀岩的瘦子时,他忍不住暗骂自己乌鸦嘴,哦不,乌鸦脑。
刚蜕完皮的巨蟒,鳞片还不坚硬,无奈铅弹的威力太小,剧痛的蟒蛇暴怒,把那人往井壁上一拍,那人就摔了下来。接着它沿着蓄水池壁旋风一样盘绕了下来,巨大的身躯一扫,扫飞了好几个。
三叔的伙计大惊失色,好几个人撒腿就跑,三叔大骂:“稳住!别跑!”
但是这批人真的完全不听他的,顾头不顾腚地往坑道里钻。
队伍后,忽然有人一枪打在了第一个逃跑者身前,让逃跑者一个踉跄摔倒在了地上。那人转手一枪,射中了大蛇的眼睛,喝道:“都他妈回去打蛇!” 正是韩冰。
一个伙计也不知是不是吓得傻了,竟朝着韩冰举起了枪。手还没抬起,枪已被子弹打飞,盘旋着飞向大蛇的方向。
韩冰左手握着另一枝枪,面目狰狞地大吼道:“不想死都他妈回去打蛇!”
所有人一怔之间,大蛇的尾巴又朝拖把卷了过去。韩冰双枪齐发,硬生生在蛇尾挨到伙计身前时将蛇尾打了回去。大蛇吃痛,尾巴重重地甩在岩壁上,石屑纷飞。
拖把一咬牙,发一声喊,转身朝大蛇疯狂扣动扳机。
这些伙计有拖把带头,纷纷转过头面向大蛇,在狭窄的空间中,无数枪支同时开火的声音震耳欲聋。吴邪只见身边无数火舌疯狂吞吐,耳边充斥着爆鸣声。吴邪忍不住大喊起来,举起手中的双管猎|枪朝着大蛇扣下了扳机。
子弹如雨点般落下,大蛇疯狂地扭动挣扎着。
吴邪只觉得面前淋下一阵腥臭的血雨,肾上腺素激增之下,来不及感到恐惧,只是机械地重复着装填——击发的过程。
在吴邪的感觉中过了许久,但实际只是电光石火之间,血色大蛇已重重摔倒在地上,一身华丽的鳞片被打得破破烂烂的。
“妈的,终于打死这畜生了。”三叔骂道。
吴邪不禁回过头去看韩冰,只见在众人敬畏的目光下,那个拎着双枪、威风凛凛的煞神面色苍白,双唇微微动了几下,“哇”地吐了起来。
吐了几口,韩冰苦着脸擦了擦嘴角,道:“我操,最讨厌蛇的味儿了。”
先前攀岩的小个子被摔在地上,拖把去看了看,看表情是活不得了。
“兄弟枪法不错啊,比胖爷不差。你居然搞了两把枪?”胖子问韩冰。
韩冰显得有些不好意思:“我就会玩枪,这还是我第一次下斗,心里虚,就多带了一把。”
可还不等吴邪松一口气,只听得坑道中传来细细簌簌的声音。三叔脸色一下子变得极为难看。
韩冰面色铁青地转手电筒去照坑道,只见坑道的深处,涌动着一大团黑影,正迅速爬过来。
“跑!”不知谁大喊了一声,所有人都开始朝着没有蛇钻出来的井道口飞奔而去。
一片混乱之下,吴邪独自钻进了一个井口。等再度见到韩冰的时候,已是在与闷油瓶和文锦会和之后的另一个蓄水池中了。韩冰面色铁青地背着不省人事的三叔,见到吴邪的第一句话就是“对不起,那蛇太快了。”
三叔在和文锦与吴邪“了却”了多年心事后便陷入了昏迷。韩冰一言不发地守在三叔身边,手中紧紧握着他仅剩的一支枪。吴邪看着韩冰的样子,想起了云顶天宫时的潘子,不由得感到有些安心。
只是自星图室的石闸门落下后,吴邪便再没见过韩冰,更没见过三叔。
格尔木市人民医院是这座高原城市最大,设施最全,水准最高的医院了。潘子和胖子的伤势,还有闷油瓶的精神状态都让他们不得不在这个医院待一阵子。
胖子是疲劳过度,挂了几瓶营养液就缓了过来,开始活蹦乱跳地和照顾闷油瓶的小护士套近乎。
最严重的是闷油瓶,住院之后他已经恢复了意识,什么都记不起来了,过渡的刺激让他的思维非常混乱,医生说要让他静养。本来他能记起来的不多,现在连吴邪和王胖子是谁他都不认识了。
潘子命大,吴邪将三叔的情况和他说了一遍,他捶胸顿足。吴邪已筋疲力尽,也无法去和他说什么,只能勉强安慰他,韩冰是不会抛下三叔独自逃生的。
潘子摇摇头,道:“小三爷,你不懂。大冰这种人是不会死的。除非他想死,不然阎王爷都不会收他。可三爷不一样。”
潘子还是执意没完全康复就回长沙,说要等三叔的消息。并且保证,一旦有消息,就立即通知吴邪。
回家后的吴邪收到了来自“解连环”的一封信。这信让他止不住地泪流满面。但吴邪并不知道,此时他的两个“三叔”正蹲在西北的一间农家小院中,商议着内鬼韩冰的生死。
正如那封信上的最后一句话,比鬼神更可怕的东西,是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