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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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爷，对不起。”
吴三省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从韩冰的道歉中听出真诚，是在塔木坨的岩洞深处，被韩冰拿格|洛克顶着后脑勺的时候。
韩冰这个小子是潘子替他收进来的伙计，一样当过兵，但不是在PLA，而是在越南人民军。据韩冰说，他不过是去越南旅游，顺便做做玉石生意，就被恰逢其会地抓了壮丁，当了几年兵才找机会逃出来。
潘子很信任韩冰，大概是由于韩冰第一次出场就帮他打了一场恶仗，两个人揍趴下了小皮匠和他的二十几个兄弟，然后浑身是血地在小酒馆里喝了个一醉方休，第二天双双在韩冰家的瓷砖地板上醒来的缘故。
一场架打下来，潘子和韩冰的友谊迅速升温到了战友级别。据潘子说，在他的三寸不烂之舌的鼓动下，大冰毅然决然地决定投身于三爷麾下。
韩冰入行之后的表现也没什么可挑剔的，人机灵，学什么东西都快。最可贵的是该出手的时候绝不犹豫，身手不比潘子差，下手不比潘子软。虽然没有潘子那股半疯的狠戾劲儿，但据某些小喽啰描述，他们比起潘爷发飙，有时候更怕大冰哥眯眼笑。
毕竟潘爷发飙还能给人留个痛快的。大冰哥眯起眼睛微微一笑死不了人，但某个被派去暗示韩冰可以和他们合作架空三爷的伙计回来以后彻底废掉了，这个五大三粗的小伙子对自己在韩冰处的遭遇绝口不提，但从此他听到狗叫就要尿裤子。
人人都说三爷好福气，收了潘子这条忠犬后，还能再收一条服服帖帖的狼崽子。
可吴三省不敢笃信韩冰已经被他和解连环收拾得服服帖帖。他总觉得，韩冰温和而忠诚的外表下隐藏着一些深不见底的东西。
特别是韩冰在望着什么东西出神的时候，那双漆黑的瞳孔仿佛一道悠长的隧道，通向某种凝结如实质的绝望。
可越是这种明面上的不值得信任，越说明这个人不可能是汪家派来的。汪家的做事风格滴水不漏，不会派这种一看就浑身漏洞的定时炸|弹来卧底。于是他和解连环达成共识：此人可用，但不可重用。
但在云顶天宫回归之后，他们也没有别的选择了。长沙的摊子动荡，无数跟了三爷多年的老伙计蠢蠢欲动，可韩冰还是那一副悠哉游哉的老样子，把每个敢踏到他面前说三爷半个不字的倒霉鬼收拾得胆战心惊。虽然韩冰时日尚短资历尚浅，可凭着身手过人、处事果断，竟在潘子稳定局面的努力中帮了个不大不小的忙。
所以进塔木坨时，吴三省干脆便带上了韩冰。有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神经病在，那些“伙计们”在潘子不在时也能知道些收敛。
原本只是拿他做个压舱石用，谁知这个一肚子鬼主意的韩冰竟一路偷偷跟着他和黑瞎子到了岩洞之中，在他录下给吴邪的消息之后，从某个钟乳石柱后绕了出来，板着脸质问他：“三爷，你一个人都不带，孤身深入险地，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我们这些伙计怎么办？潘子怎么办？”
吴三省不想和他纠缠，朝黑瞎子使了个眼色，示意把韩冰打晕了事。
黑瞎子笑嘻嘻地凑过去，出其不意地一掌切向韩冰后颈。韩冰如同长了后眼般回肘拦住。二人拳来脚往打了几个来回，黑瞎子竟丝毫没占到便宜。
韩冰一个扫堂腿逼退黑瞎子，拧了拧脖子，呲牙道：“黑爷，下斗我远不如你，可这打人杀人的活计，我可是专业的。”
黑瞎子朝吴三省耸了耸肩，示意确实拿不下。
抢在吴三省发话前，韩冰竟拔出一柄格|洛克塞进他的手里：“三爷，您要么让我跟您进去，要么就现在毙了我吧。反正我要是抛下您活着走出去，潘子也得杀了我。”
吴三省拿枪顶在了韩冰的脑门上，回应他的是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睛，没有畏惧，也没有退缩。
吴三省不明白韩冰的忠诚是哪来的，但在韩冰从他的战术背包中抽出两大瓶净水片外加一大包压缩饼干时，他已经没有不带着韩冰的理由了。
岩洞的行程一路有惊无险，直到吴三省真的看到了溶洞尽头的“那个东西”，那个汪家人希望他看到的东西时，他才明白为什么汪家人希望他看到那个东西。
汪家人需要一个人把消息带出去，关于这块陨玉，和陨玉里的一切。
韩冰沉默地看着他，眼里带着些无奈的绝望，像是在说：我知道我拦不住三爷您，您去吧，豁出你的命，抛下我们这些忠心耿耿的伙计，抛下潘子，去做你该做的事吧。
这不是吴三省的脑补，韩冰确实有必要时让自己的双眼变成表达器官的能力。
但吴三省没有别的选择了。顶着韩冰委屈的眼神，他命令韩冰留在这里，自己走了进去。
这也许是一切的结束，也许是新的开始。
进入陨玉的一瞬间，在扑面而来的黑暗面前，吴三省闭上了双眼。
他的耳边传来一个熟悉的温软的声音：“三省，你来了。”
吴三省从陨玉中钻出来的时候，感到一阵久违的喜悦。虽然这还远不是扳倒汪家的开始，虽然和文锦的话别让他心里如被塞上了一般。
但再世为人的感觉还是让他感到一阵轻松。
“三爷？您感觉怎么样？”韩冰飞快地从地上跳了起来，小心翼翼地问候。
吴三省笑而不语。他在担心另外一件事。他从陨玉中走了出来，他还活着，那么汪家人便没有放任他自由地走出岩洞的理由。他警惕地留意着周边的动静，忽然他瞥到不远处一处石笋旁似有黑影飞快地一闪。
“三爷？”韩冰又问道。
吴三省用眼角余光盯着那一处石笋，随口回答：“我没事。”
韩冰似乎是有些难以置信，追问道：“您真没事？您……还记得我是谁吗？”
吴三省随口骂道：“大冰你个臭小子，跟你三爷没大没小起来了。”
韩冰长舒了一口气，但如果吴三省长了后眼，会发现他眉目间依旧带着浓重的忧虑。可当吴三省回过头来时，看到的是韩冰咧嘴傻笑的脸。
“走吧，没事了，咱们出去。”吴三省刻意没有压低音量。
敌暗我明，不如静待对方露出破绽。吴三省这般想。他没有发现，不知不觉间，他已将韩冰排除在了怀疑范围之外。所以当吴、韩二人走过重重的岔路，掠过一根根石笋柱，最终在某处阴影中传来一个沙哑的嗓音时，吴三省整个人如坠冰窟。
“汪淼，现在不动手，你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随即，便是一个冰冷坚硬的圆柱体顶住了他的后脑。
格|洛克22，.40口径，弹容15发。
“三爷，对不起。”
吴三省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从韩冰的道歉中听出真诚。随后便是重重的一下撞击，让他一阵眩晕之下倒在了地上。
“汪淼，你为什么要等这么久？”沙哑嗓音的男人从阴影中转了出来，那是一个相貌平平的男人，穿着普通的冲锋衣裤，右手两根手指奇长。
“我在等你出来，我一个人对付他没有把握。”韩冰回答。
沙哑嗓音的男人皱眉：“你不应该对他没有把握。”
韩冰耸肩：“这可是吴三省，谁知道他有没有藏着什么后手。”
沙哑嗓音的男人不满地说：“我们送你去861特工团练了三年，不是为了让你没有把握的。这次带他回去之后，你要接受全面的评估与审查。”
韩冰抱怨：“随便吧，反正我也接受过不止一次的评估与审查了。我们这些外姓入族的不一向是这个待遇吗，我也习惯了。穆大哥，这次就你一个人来吗？别又是让我一个人做全部的体力活吧。”
沙哑嗓音的男人严厉地说道：“汪淼，注意你的态度！”
“知道了，知道了。”韩冰小声说，一边俯身去搬吴三省，一边嘟囔道：“还真是就你一个人来了啊。家里真是一点都不惦记我，连个体力活都要我亲自做……”
沙哑嗓音的“穆大哥”不耐烦地瞪了韩冰一眼，转过身向岩洞外走去。他不想在这个话多的外姓入族者身上浪费更多的口舌与时间。韩冰连练习双指功夫的资格都没有，本就是汪家撒进吴家盘口的一步闲棋而已。
也是自己倒霉，“穆大哥”心中抱怨，若不是在家族的一次权力交接中站错了队，也不会被派来做这种苦差事。他只惦记着早日回归家族，也许凭着带出吴三省的功劳能够部分追回自己失去的地位。
“穆大哥”忍不住畅想起来，也许真能就此得到某个大人物的赏识，从此再也不用在塔木坨这种荒凉之地吃沙子了。就在那金灿灿的未来似乎正在他面前展开的时候，他只觉背上仿佛被大铁锤重重地砸了一下，整个人向前扑倒的同时，一阵剧痛从后背弥漫开来。
“穆大哥”艰难地回过头，看到那个外姓入族者正低头看着自己，目光中带着一丝怜悯。
“.40口径，射中的是你的颈椎。你大概还有不到15秒的时间，有什么遗言吗？”韩冰温言问道，看着“穆大哥”俯卧在血泊之中，嘴唇微微蠕动了几下，便再无声息。
“韩冰，你居然在我眼皮子底下装了这么久。还是我应该叫你汪淼？”吴三省的声音从他背后传来，带着冰水般的冷漠。
“双面间谍不讨好，这我是知道的。”韩冰苦笑着回过头来，“特别是自发反水的那种。可是三爷，我向你保证，这真的是最后一次了。”
“这真的是最后一次了。”
无论是吴三省还是解连环，都曾经用这句话忽悠过他们的大侄子无数次。如今听到这句话从一个救了自己一命的反水的汪家人口中说出来，吴三省不由得心情有些复杂。
韩冰恭恭敬敬地将吴三省从地上扶了起来，低眉顺目地说：“三爷，我知道您想收拾我。可现在困在塔木坨的就咱俩，您要杀要剐，等咱先出去行不行？等出了这片黄沙地，我一定一五一十交待给您。”
吴三省点点头。韩冰说得有理，如今塔木坨中央困着的只有他和韩冰两个人，出去的路上还少不了要经过鸡冠蛇和蛇母的重重险关。有什么账大可以走出这片沙漠再算。只是随着韩冰的搀扶站起身来时，他后脑又传来一阵阵疼痛，让他忍不住踹了韩冰一脚，骂道：“嬲你妈妈别，戳巴子下手这么狠。”
“三爷，对不起。”韩冰低头，歉然微笑。
但吴三省怎么看怎么觉得那笑带着邀功请赏的得意。吴三省直觉地感受到，他以后再也别想在这小子口中听到一句真诚的“对不起”了。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