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付梦时》远山佳佳

6、第六章 天生我材必有用

　　惜十果然命中，已经大摇大摆地被请进清流馆了，进门前又有些惭愧地回头向众人作个揖，表示抱歉又要让他们多等一年。

　　要是放在现代这种吸人眼球方式未免老土，可是古人规矩多，哪儿来这么奔放的情歌，又哪儿找来敢在大街上引吭高歌的这么一个活宝。

　　惜十直接被引荐到面纱女郎的闺房。外间是用来专门招待贵客所用，除了一个楠木圆桌和几把雕花椅子，还有专门供人小憩的坐榻和小桌几，墙上挂了一副小字，别致清雅；内间则是用帷幔隔开，平日里在外间接待客人，帷幔则疏落到两侧勾起。

　　她这会正坐在外间，一眼就能瞧见内间的装饰，看到内间床榻一侧还坐落着书架，书架上满满当当放置了不少书籍，她有些微微惊讶古代的烟花女子要不要也这么有学问。

　　“公子······”婉转悦耳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只见刚刚的美人已经摘去面纱，由方才的小丫头端着茶水器皿陪着一起进了房间，面纱美人风姿卓越、明艳动人，难怪可以成为头牌，放在现代也是大明星级别的美貌。

　　区区几步也走出了仪态万千，婉风流转的样子。

　　“让妾身来服侍公子进茶。” 美人执起玉手将器皿一一摆在了桌上。

　　“姑娘叫什么名？”

　　闻言，头牌美人愣了一愣，随即掩饰过，向惜十展露一个甜甜的笑容：“想必公子不是长安人士，妾身只单名一个湘字，这里的人都叫我湘儿。”

　　自进了屋后，有一个想法就出现在惜十的脑袋中。她发现这个时代的娱乐活动少得可怜，自己或许可以从这方面下手，搭个戏班子，什么《西厢记》《牡丹亭》······都可以拿来为自己所用，或者组个乐队什么的，那些现代歌曲更是取之不绝信手拈来。

　　“湘儿，你们平日里都流行唱些什么曲？”

　　湘儿露出了些许惊讶的眼神，这公子难不成从别国而来，怎会一点也不知晓本国的情况，难怪能唱出自己也从没听过的曲子。

　　“平日里要听曲的都必须来到这馆中或者阁中，曲子一般也不外传。官宦家要听曲也必须邀请宫廷乐师演奏，民间显少有丝竹乐事，寻常百姓家精通琴艺的甚少。”

　　这正中惜十的下怀，自己要是组个乐队那岂不是要赚翻。

　　“姑娘可否给在下演奏一下你们最时兴的曲子？”

　　“公子先尝尝茶，妾身这就叫玉儿去取了琵琶来。”

　　惜十点点头，刚要伸手取茶盏，湘儿却抢先端起了杯子，靠近惜十，半跪在她身旁，温温柔柔地将茶盏递到惜十的唇边要侍候她饮茶。

　　作为根正苗红的社会主义人才哪里受到过这等待遇，虽然是女人，这种姿势也很暧昧，惜十感觉自己脸一定红的和熟柿子一样，好不尴尬！
　　惜十掩饰般得咳了咳，抬起手接过杯子，刻意和湘儿保持点距离，面露尴尬得说道：“湘儿姑娘，不必如此，其实我是······女的。”

　　湘儿大骇，上下仔细打量了一番惜十，难怪皮相上佳，肌肤如女子般细腻。毕竟是清流馆的头牌，湘儿气度也是极好的，倒并没有恼怒惜十骗了自己，反而言笑晏晏，只问为何要拔得头筹进入这清流馆。

　　惜十将来龙去脉大致说了一遍，也将自己未来的乐班子计划提了提。说了这些，湘儿不由得有些羡慕，一个女子竟能够这般有想法为自己的前程规划，可不是难得一见，再思及自己的身世，不免有些怅然若失。

　　“方才湘儿在外面听见的歌曲，可就是惜十姑娘自己创造的？以前从未听过这般旋律，与当下馆里唱的很是不同。湘儿觉得很有些意思，不妨一试，定会大受欢迎。”

　　“湘儿姑娘可否借你的琵琶一用，不如让我为你弹一首如何，你也好给我点意见？”惜十原是苏州人在学校学的也是古典乐器和乐理，所以古琴基本都通晓。

　　惜十抱起琵琶，拨了两声弦试了下音，用苏州评弹的方式唱起了《春江花月夜》。弹唱之间，发现湘儿眼里居然噙着泪花，惜十停了下来，这是听得懂苏州评弹的意思？

　　见惜十停了下来，湘儿有些不好意思：“让姑娘见笑了，只是我没想到在此能遇到同乡，湘儿也是苏州府人士，姑娘唱的这段让我想起些小时候的事情，有些感怀罢了。”

　　虽然她身处在平行时空，和穿越前的时空还是有些重叠的部分，这里居然也有苏州府，说的也是吴语。惜十总算他乡遇故人了啊！也趁她此机会也打探了不少这个时代的事情。

　　玉儿进来说鸨母那边传了湘儿去接见贵客。湘儿这边应着，转脸问惜十：“惜十妹妹，不如你作了女子打扮随我一起去弹个曲，也好如你所说做个市场调研。只是，要你一个好人家的姑娘做这些，未免······”

　　“这些有的没的，都是虚名，我才没有那么教条，市场调研要紧。在这里我无父无母，只要对自己负责就行了，不用担心我。”惜十最怕听到古人一做什么就是名声要紧。

　　惜十很快装扮好，青楼的衣裙在古人看来自是要比平常人家大胆一些，对于她这个夏天要穿吊带连衣裙的现代人来讲，现在所穿的根本不值得大惊小怪的，内里直接着了齐胸儒裙，外披一件单薄纱衣。本来不太丰满的胸倒是被儒裙一勒有了些许沟壑。

　　湘儿没有想到惜十的女子装扮竟是明艳动人，落落大方的气质也是十分难得，于是笑道：“果然真人不露相，妹妹竟是这般好看，倒把湘儿比了下去。”

　　“在这里长得好看也很麻烦，各个都要算计你，还不如做个男人来的痛快。” 惜十的一番话让湘儿深有同感。

　　“妹妹不想麻烦上身的话，还请戴上面纱吧。”说罢，将手中早已准备好的纱巾替惜十别上。

　　刚落下手，湘儿就像发现新大陆一般，抓住惜十的胳膊：“咦？妹妹还点了这个？”

　　惜十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发现她是在看自己胳膊上的一点红色印记，于是用手指轻轻在上面抚了几下，皱了皱眉：“也许是块胎记吧。”

　　“妹妹你当真不知？·····这是守宫砂！”

　　“哎？”这下轮到惜十惊奇了，她在府上洗澡的时候发现过这处红色印记，一直以为是原身的胎记，没想到居然是传说中的守宫砂。她略有不信：“不会看错吧？”

　　“这是守宫砂没错，可是一般也只有世家女子才会点。”

　　看见惜十似乎还是不信，对着那处印记看来看去，又用指腹搓了好几次，搓到周遭皮肤都发红了还在研究。湘儿赶紧阻止她，无奈地笑了笑：“确是守宫砂无疑，你这般揉搓是去不掉的。不是世家女子，却有了这处印记，何况妹妹这般打眼，要是被有心人看了去，只怕对妹妹未必是福。”

　　她不想这一个小小印记还能引出福祸大事：“此话何解？”

　　“女子这样的印记本就是向世人证明自己的清白，世家女子点了是在洞房花烛夜展示与夫君，增加闺房情趣；一般女子有了这样的朱砂记，叫男子看了去难免想入非非，亦有邀君采撷之意。如今妹妹乃是丫鬟之身，若是他们因此对你做了龌蹉事，也是可以免受责罚的。”

　　闻言，惜十觉得此刻头顶荡下三根竖线，这就是古代男尊女卑，封建等级下的强取豪夺了吧·····她只能默默走到梳妆台前拿起粉盒来个重量级的遮瑕，直到看不出印记了，才如释负重地放下盒子。

　　湘儿要接待的贵客不是别人，正是做了一般世家公子打扮的三皇子和五皇子。五皇子平日心大，没有城府，最喜游山玩水，他觉得自己只要做一天皇子就撞一天皇钟，其他江山社稷的事情就让兄弟们操劳吧。他来过清流馆数次，每次捧得都是湘儿，也算是湘儿的熟客之一。

　　“妾身见过五爷。”

　　惜十见湘儿在前作了福，也依样学样。

　　五皇子越过湘儿见到了遮着面纱的惜十，一下子感了兴趣，问道：“这是新来的姑娘？”

　　“回五爷的话，这是新来陪妾身练曲的丫头，才刚进来不几日，嬷嬷还在调教中。本来还不到出来陪客的日子，可是妾身看这丫头曲艺上佳，五爷又是懂曲的知音人，故此想先将丫头带来给五爷表演，让五爷鉴赏一番评定评定。”

　　五皇子点点头，转向一旁的三皇子道：“三哥，今儿咱们可以大饱耳福了，别的不消说，这清流馆的曲艺可是只应天上有。”

　　三皇子哭笑不得：“五弟你呀可真是称得上富贵闲散人，要让家里老爷知道了，又是一顿训话。”

　　“三哥！能不扫兴吗？我们也就听听曲儿。”五皇子说完，向湘儿和惜十挥一挥手，道：“快把你们的看家本事拿出来，我三哥可是第一次来，你们要服侍好了，可别叫我三哥以为我吹牛。”

　　趁着两人闲聊的功夫，惜十看清了二人的长相，叫做五爷的男子看 着很年轻估摸着也就十六七岁，长着一张圆脸，唇红齿白的，虽看着单纯很好相处，却有一股世家贵族养尊处优的架势；而另个三哥，估摸着有二十一二了，相貌堂堂很是端正，话虽不多，举手投足间自有丰神俊朗之意。

　　湘儿悄然细语道：“妹妹就弹方才的那首吧，用吴语唱调很是新鲜动听。”

　　语毕，就走近两位皇子开始伺侯茶点。

　　五皇子突然开口，有点不好意思：“湘儿只要侍奉我一人喝茶就行，我三哥平日规矩多，不苟言笑的，恐怕不吃你们这套，你给他倒好茶放那就可以了。”

　　正说着，惜十已经拨弦开唱了。第一句唱结束的时候，三皇子和五皇子都愣住了，这般吴侬软语唱将出来确是如此绕梁动听，音律美，曲词美，和平日听到的竟大不一样。两人不约而同向对面弹唱女子细细看去。

　　惜十纤纤玉手，十指在琵琶上灵动跳跃，曼妙身姿配上婉转歌喉，让人想揭下面纱，一探究竟。

　　一曲弹完，惜十自己也是有些心潮澎湃的，这曲子拿到这里演奏和在学校演奏的感觉大不一样，这些人才是真正的客户，决定了她的事业方向。

　　厅中静悄悄的，众人还沉浸在余音未了的情绪中。突然，五皇子激动地站起身鼓起了掌。

　　“好，实在是太好了！这鸨母从哪里找来的这么个妙人！”

　　五皇子这时也站起身，缓缓踱步到惜十身边停住。

　　“姑娘刚刚的唱词似是吴语，我只略懂一二，还请姑娘将方才的词念与我听一听。”

　　惜十想平行时空的好处就是各种诗词都能拿来用上一用，也不至于穿帮了去。

　　“公子，方才我···妾身所唱乃是家乡苏州府的小调，曲名《春江花月夜》。”惜十顿了一下，自称“妾身”真是太难为她了，要是论起年纪来，这些人该尊称她一生“姐姐”，心下这样想着，嘴里也开始念起了这首词。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
　　······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
　　······

　　“以前居然从未听闻！姑娘可认得这作诗之人？” 三皇子低头看向近在咫尺的惜十。他自认为为博览群书，可却从没听说或者读到过《春江花月夜》。

　　惜十觉得这个三哥的目光是带了点审慎的意味在里面，如今就在身旁，不觉让人有几分压力。她觉得这个人很不简单，还是摇摇头装作不知道，免得说多错多。

　　三皇子突然伸出手就要拉下她的面纱，惜十大骇，但是她反应也很快，一下反抓住三皇子的手腕。众人一惊，只见五皇子急急走来，大喊：“大胆！这三爷的手也是你能碰的吗？”

　　惜十并未放手，只是略略抬头看向三皇子，一幅休想看清老娘的样子。要不是隔着面纱，她这就是以下犯上的表情了吧。

　　三皇子一开始也并非要一探究进，但是这女子却是引起了他的好奇心，他也只是略微试探，并没有用到真功夫，否则这丫头怎能拦得住他。始料不及的是，这丫头也是奇了，居然真敢抬手抓住自己，要知道这里的女子都是任人揉捏不敢反抗的。

　　惜十见抓住的手腕似乎卸了力，没有再上前的打算，于是也就松开了手。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站起来微微一欠身：“ 妾···小女子斗胆冒犯了贵客，这就找嬷嬷领罚去。”惜十是再不想自称妾身了，想想小女子这个词怎么也要好听点。说完，头也不回急急离去。

　　三皇子和五皇子也不是那么较真的公子哥儿，虽然对惜十的行为有些吃惊，倒也就这样让她离去没有追究。湘儿很是会察言观色，看准两位并不如一般官家世子蛮横难缠，不免微微松了口气。赶忙着叫上其他姑娘一起小心伺候着。

　　五皇子突然傻傻一笑：“这小丫头带刺儿。她叫什么名字？”

　　湘儿想了想，觉得惜十这一离去以后要遇着两位爷的几率实在太小，告诉了真名也无妨：“ 惜十。”

　　“惜十······”三皇子喃喃自语，随后笑道：“三哥，这一趟果然是不虚此行。”

　　“不曾想这清流馆里倒也有些奇音妙曲，难怪你天天往这钻。”

　　“三哥，你也瞧见这里的妙处了吧，下次我再请你过来一聚，可不许再以公事推诿了。”

　　闻言，三皇子淡淡一笑，倒也没说什么。

　　五皇子见他有些松动，想着刚那惜十丫头确实技艺不错，于是又说道：“中秋后，我想着要在府中办个曲水流觞宴会，邀请兄弟们聚聚，届时长安城的公子们也都会参加。我看这清流馆的几个姑娘可以作陪，那惜十可以再演奏一曲《春江花月夜》，肯定是锦上添花。”

　　“这丫头确实有些能耐，不知师从何处？下次得了机会，得好好问问。”

　　五皇子心下雀跃，三哥这样说，可不就是应了宴会的事情。一高兴，他便吩咐下去今儿进了这厅子的姑娘都重重有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