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一个吧》幸葵

4、三个笑

　　上午的最后一节课，宁唯表现的倒并没有什么异样。

　　她一如颜明展一个多小时之前看到的那样，整堂课几乎都低着头，两边的头发垂下来遮住了巴掌大的脸。

　　从颜明展的这个角度来看，则可以看到她头发底下优雅好看的脖颈，皮肤白皙像极了瓷娃娃。

　　偶尔也有抬头看黑板的时候，似是察觉了旁边颜明展不经意间的视线，轻轻的侧首四目相对之时，她便飞快的移开了视线。

　　两个人到现在为止谁都没有先开口说话，宁唯态度平淡，从一开始微微的不适应到最后的坦然自若，简直就把颜明展当透明人来看的。

　　虽然到现在为止，老师讲的课她一点都没听进去。

　　关于颜明展，其实宁唯并不是一无所知。这样惊艳绝绝的人物，总是老师在课上课下都会时不时挂在嘴边的谈资。他太过优秀，以至于让其他的一中的学生都沦为陪衬，人们在提及一中的时候，有很长一段时间都会下意识的忽略掉一中以往那稳居第一的升学率，而在第一时间脑海里浮现的是这个少年的名字。

　　这就好像以前宁唯听到的那句关于颜明展的非常烟火气的一句评价：“你知道这叫什么吗？这叫爷不在江湖，可江湖处处都有爷的传说。”说这话的人义愤填膺，可是眉宇间都是难掩的羡慕。

　　没有人愿意甘于平庸，却也不是所有人都能活成一个传奇。

　　中午下课铃响起来以后就是两个半小时的午休时间。教室里的动静很大，有人甚至刚听到下课铃就已经冲到了走廊上。相比起别人那种急匆匆的抢饭架势，宁唯的动作就显得格外的慢吞吞。她甚至都还没有开始收拾东西。

　　一旁的颜明展动作也是悠哉悠哉的，有女同学挪着步子蹭过来应一种甜得发腻的语气问他要不要一起去吃饭，端的是一种娇娇弱弱的姿态。

　　宁唯随意的看了一眼，女生的耳朵红红的，长的却是让人眼前一亮。尤其是那一双眼睛，水汪汪的，像是会说话一样。

　　她对这双眼睛的印象太过深刻，以至于这是她为数不多的可以将名字和长相对上号的同学之一。

　　宁唯记得她的名字，她叫代柔，是文艺委员，在高一的时候还主持过学校的元旦晚会，有着一把莺啼婉转的好嗓子，更何况学习成绩也不赖。

　　但这些并不是宁唯能记住她的唯一原因。

　　此时的代柔正柔声的询问颜明展要不要一起去吃饭，在鼓起勇气的搭讪遭到了对方的拒绝之后，女生原本娇羞的脸上有着一瞬间的挫败。但是很快她就注意到了刚刚宁唯那随意的一瞥，原本没有任何含义的一眼在她的心里却凭白生出了许多嘲笑与讽刺的意味来。

　　虽然宁唯的视线很快就不在她的身上了，但是出了教室之后的代柔，脸色却有一些发白。

　　紧接着的，是垂在身边攥的发紧的手指。

　　“柔柔，等下我们去吃什么呀？”

　　她听到同伴的声音，很快的又换上了那副娇怯的笑容：“我都可以啊。”

　　随即她的手，自然而然的拨了拨额发，云淡风轻。

　　教室里的人很快就陆陆续续的走得差不多了，等到宁唯慢吞吞的收拾好了以后，才发现教室里已经只剩自己和颜明展两个人。

　　然而他们之间的交流不多，宁唯也并没有和颜明展套近乎的想法。在她看来颜明展只是暂时坐在自己旁边罢了，或许明天班主任老张头就会给他换到更好的位置去——比方说中间那块尖子生聚集的风水宝地。

　　既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就不需要花费太多的时间过多交流了。

　　她起身，拉开了椅子准备往门口走，却蓦地从旁边横进来一只脚，挡住了去路。

　　黑红配色的鞋子，视线顺着长腿望向当事人，偏偏对方还是一脸的坦然自若，没有一点的不自然。

　　那副样子，有点嚣张跋扈，与之前斯文的彬彬有礼判若两人。像是原本摇着折扇谈叙风月的白衣少年郎，突然变成了一身红衣在闹市街头拦着漂亮的姑娘不让离去的纨绔子弟。

　　如果是别的女生，譬如代柔之流，或许会红着脸娇嗔上一句“你干什么呀”。但是当对象换成了宁唯之后，她只会在短暂的停留以及某一时刻眼睛里流露出来的疑惑不解过后，选择绕道。

　　可是她并没有走上几步。

　　颜明展直接整个人站起身，如一堵人墙般拦在了宁唯的面前，宁唯在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甚至撞上了少年的胸膛。

　　颜明展的个子很高，在同龄人之间算是鹤立鸡群。以至于在女生之中个子算是拔尖的宁唯，到了他的面前还是显得有几分娇小。

　　宁唯闻道了他衣服上有种极淡的薄荷香味，在那一瞬间充斥着在宁唯的鼻尖，以一种极尽缠绵的姿态。

　　宁唯下意识的退后，在短暂的恍惚之后便如同被溅了火星的猫一般眼中满是警戒。可她甚至还没来得及发问，一抬头却对上了颜明展一双目光极其认真的眸。

　　那是怎样一双眼睛？仿若平生看到的所有光亮都在那片漆黑的背景中闪烁，足以照亮她过往压抑着的千万日夜。

　　她听到对方的声音，语调平静的向自己发问。他问她：“你是不是忘了我了？”

　　我们在哪里见过吗？

　　宁唯很想这么问，可是最后，却到底屈服于那双好看的眼睛。

　　她不知怎么的就垂下头，沉默不语。脑海里飞快关于过往简单的人际关系逐一翻过，却实在找不到关于他的一星半点。

　　宁唯觉得自己并不认识他。

　　这样的沉默太过漫长，也不知过来多久，她听到对方好像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像一片羽毛一样飘啊飘，拂过宁唯心上是，她心尖一颤。

　　“我就知道。”

　　宁唯听到颜明展这么说道。

　　再抬头，对方的表情似乎有些无奈，好像刚刚那几分奇怪的气氛只是宁唯的错觉，包括那轻声的叹息。

　　“你不记得就不记得了吧，反正迟早会记起来的。”

　　像是什么难解的谜题。

　　然后他弯下腰，将脸凑到了宁唯的面前，说话间温热的气息颇显暧昧：“一起去吃饭吧，我饿了。”

　　而宁唯很快就从那旖旎的错觉中脱身，她总是格外的清醒。她退后一步拉开了彼此之间的距离，这才开口说道。“你可以让别人带你去。”

　　这是她今天到目前为止第一次和颜明展说话，声音清冷，像是春天里融化的小溪，依旧带着难以言喻的寒。

　　“可是你是我同桌啊。”颜明展的笑容很是有几分无赖，却又让人讨厌不来。

　　宁唯不再说话，而是径直越过他向门外走去。

　　颜明展大步跟了上去。

　　三中的食堂与一中的也是大相径庭。一中那严谨的教学理念贯彻着一中的每个角落，比起他们崇尚的那种“营养均衡”原则，三中的食堂则是跟随着全国大多数高中食堂的主流经营模式：肉少，油多，食堂大妈抖三抖。

　　所以当颜明展端着餐盘坐在宁唯对面的时候，他的脸色并不是很好看。

　　他用筷子拨了拨面前的饭食，不禁开始在心里感慨当代社会中年大妈颠勺的实力雄厚，然后夹起一块花椰菜，上面油汪汪的泛着光，还穿上了一层酱油色的外衣，卖相并不是很好看。

　　颜明展到底还是皱了皱眉，吃了一块之后便放下了筷子。

　　他到底还是没有很快的融入这里，一中的饭菜养叼了他的胃口，虽然他早就料想到这里的味道或许比不上一中，但是到底还是保留着一些美好的幻想。

　　只是现实很快就把他那一丝幻想击碎。

　　颜明展想起来之前微信上游星文叫他去吃饭的时候，游星文给他发的：“我们学校那食堂，只有傻子才会去吃。”

　　对方的那浓浓的嫌弃，仿佛都能隔着屏幕穿过来。

　　于是颜明展此时成了他口中的“傻子。”

　　他看向对面的宁唯。

　　宁唯倒是很熟练，她打的是番茄炒蛋。虽然多的是番茄几乎看不到蛋，但是好在食堂的师傅并没有把食用油不要钱似的往里倒。她吃东西很斯文，也没有因为对面坐了个人而显得不自在。只是在颜明展看来宁唯吃饭的样子并没有一点对食材的享受抑或是别的任何情绪，反而更像是完成任务一样有种公事公办的呆板。更多时候她只会吃米饭，而很少吃菜，那样子甚至一度让颜明展怀疑她是不是失了味觉。

　　许是颜明展的视线太过专注，宁唯到底还是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视线下移看到他几乎没怎么动过的饭菜，心底了然。

　　于是她吃了几口之后放下了筷子，端着餐盘起身送到门口的阿姨那里。颜明展后知后觉的跟上，可是他很快发现宁唯没有走他们来的时候的那条路，而是带他转了个弯，来到了学校的超市。

　　三中也安排住宿，目的是为了方便有些路远抑或是其他什么原因的学生，所以学校超市的规模并不小。俗话说的好“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这里虽然更多的是供应一些吃食饮料之类的，但是也会备有不少生活必需品。这个点超市的人倒不少，宁唯从货架上拿了个面包，随即又拿了两瓶水抱在怀里。而颜明展看到她的这个举动，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于是跟在宁唯身后，陪着她排队。直到她在收银处结完账，将面包和其中的一瓶水递到他的怀里，便没了下文。

　　她依旧很沉默，可颜明展总觉得千言万语也不过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