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一个吧》幸葵

2、一个笑

　　“诶，你听说了吗？”

　　课间十分钟，教室里的气氛总是格外的活跃，一扫之前上课的压抑。而教室后排的角落里，宁唯坐在座位上，低头计算着上节课数学老师留下的练习题。周围的声音乱乱糟糟的，大家都会选择在这十分钟里肆意分享着自己从各种渠道获得的各种消息。隔着中间一排空了的座位，由于距离太近，她两的对话，也很好的传入了宁唯的耳朵里，怎么都过滤不掉。

　　“什么？”与前者语气里那种带有些许刻意的神秘感相比，后者的声音就显得太过的平淡。

　　“一中那个颜明展啊！你知道吗，他要转来我们学校了！”同学a的语气依旧神秘兮兮，但是话里的含金量足以同学b端正了和她谈话的态度以及重视起她们现在正在进行的话题。她看着同学a，将信将疑：“真的假的？从一中转来我们学校？你是在逗我吧？”

　　连续三个问号，足以体现同学b心里的疑问与惊讶。她不经意间得提高了音量，也成功的吸引了她们周围同学的注意力。像是一颗被丢进了池塘里的石头，闹起了不小的动静。

　　“我靠？真的假的？！”

　　“真的啊！我刚刚去张师太办公室听到他们一群老师在那里说呢。说是手续都办好了，现在高二几个班的班主任都在那里较劲，说要让他来自己班上。我还听到其他老师说，谁能给他拉到自己班上，保不齐明年还能出个高考状元呢！”

　　她们口中的张师太，是高二十班的班主任。由于管理方式过分严苛，所以学生们私下里都亲切的称呼她为“张师太”。据说这是若干年之前一个上课偷看武侠小说被她逮了现行导致小说被没收的学长为了纪念自己尚未开始的武侠梦而赋予她的称号。虽然真实性早已无从考究，但是这个称号却在学生之间一届又一届的继承了下去。

　　她们的对话还在继续。

　　“那张师太不是胜券在握嘛！我们班的及格率和优秀率在整个高二都是第一，其他几个班怎么争的过我们啊。”同学b的语气里有种有荣与焉的得意，倒是坐在她前面的女生忍不住给她泼了盆凉水：“不一定哦，你忘记那件事了嘛。”她的视线越过同学b，示意宁唯所在的方向：“上次那件事影响那么大，据说张师太因为这个还被罚了奖金呢。”

　　气氛突然的沉默。

　　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异样，宁唯的笔尖停顿，却又很快若无其事的继续计算着。女生们的视线仅仅在这里停留了一会后，又很快的移开继续讨论着刚刚的话题。只是后来说了些什么，宁唯也再懒得去注意。

　　上课铃声很快响起。

　　数学课对于这所学校的大部分学生来说都是枯燥且沉闷的，但对宁唯来说，她很喜欢那种严谨而又发散的思维方式。教数学的老师姓彭，是个有点秃顶五十多岁的老教师。他待人温和，也不怎么发脾气，但也因为这样，导致他的课上很多人肆无忌惮的开小差打瞌睡，也因为如此，导致高二十班的数学成绩一直是张师太的软肋。她不只一次的在班会上指责过底下学生的松懈，同时让班长以后把在数学课上睡觉的学生名单给她，也不只一次的和彭老师商量对待学生能不能严厉，却被对方笑呵呵的一句“读书这种事，强迫不来。”给打了回来。

　　但是对于宁唯来说，她还是很喜欢这个数学老师。他是唯一会让宁唯回答问题的老师，虽然次数不多，却也会在课堂作业的时候踱步到宁唯的身边指导。

　　讲台上，彭老师写了满满一黑板的板书，他望着底下那些坐的歪七扭八的一片，问道：“有没有人想到另一个方法？”

　　与方法一不同的，更为简单的方法。

　　宁唯望了下自己的草稿本，并没有举手。

　　没一会儿，坐在中间第二排的一个男生举起了手。中间一组前三排的位置按照惯例来说都是尖子生们的风水宝地，能坐在中间第二排的，他的成绩，也是班上前三年级前十五。

　　他说出的答案虽然与老师一开始说的方法一相比简略了许多，但是显然，依旧不是彭老师心中最完美的答案。

　　他的目光投向了宁唯的方向，四目接触的那一刻，宁唯低下了头。彭老师在心里轻声叹息，正准备继续讲解的时候，门外却不合时宜的响起了敲门声。

　　对于此时安静的课堂来说，倒是显得有几分突兀。

　　数学老师只能暂停去开门，敲门的是张师太，她略带歉意的对数学老师笑了笑，也不知道向数学老师说了什么，倒是数学老师听完望着他身后跟着男生有点惊讶。有好事者见状开始坐不住了，靠窗的一个男生偷偷站起身向门外望了一眼，随即表情惊讶的跟周围人分享到：“我靠！张师太身后跟了好帅一男的！！”

　　他的话像是往一杯沉寂的水里，丢上了一颗泡腾片，瞬间吸引了大多数学生的注意力。

　　“真的假的啊！”

　　“我看看！！！”

　　教室里很快又活跃了起来，靠窗的那一组躁动着都凑到窗子前朝门外看，坐的位子较远的则是转过身与周围的同学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宁唯听到了坐在前面的同学a打着包票，说道：“绝对是颜明展！”语气里有着她自己都没能察觉到的激动。而更有甚者跑下座位站到了门口准备一睹真容，只是还没看到长什么样子就被张师太训了回来：“怎么回事！上着课呢！”

　　很快张师太就走了进来，她皱着眉看着底下乱成一团的教室，用黑板擦使劲拍了拍讲台用来维持纪律：“静一静静一静。”

　　粉笔灰随着大力从黑板擦里飞了出来，在半空中跳起了好看的芭蕾。

　　底下很快就安静了下来，张师太颇为满意，清了清嗓子，随即继续说道：“今天我们班来了个转校生，从一中过来的.......”她的话还没说完，底下再次闹哄哄的乱成了一团，以至于张师太不得不再次维持纪律：“安静！怎么回事你们要反了天吗？还没下课呢吵什么吵！”

　　她的声音听起来中气十足，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尖锐，起码在宁唯听起来不算是动听，甚至有些刻薄。这样的声音或许也有着和颜悦色的时候，但是从来不是在面对宁唯的时候。

　　她的笔尖在纸上寥寥数笔，一个生动形象小人跃然纸上。那特点般的高颧骨薄嘴唇，隐约中透露着张师太的影子。

　　而原本乱哄哄的教室，再次安静了下来，只是尽管如此，还是少不了许多的窃窃私语。

　　同学a压低了音量，一脸得意洋洋：“你看，我说没说错吧！”

　　而同学b则是满脸憧憬：“也不知道以后能不能和颜明展同桌......”

　　“别了，快醒醒。”

　　宁唯始终都未抬头，依旧在那里涂涂画画。长度刚刚达及下巴的黑发随着她的动作垂在两边，像是如夜色般漆黑的帘子。

　　讲台上的张师太再次咳了咳，随即对着门口的少年语气温和的说道：“先进来和大家打个招呼吧。”她话音刚落，教室里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这是给予的新同学的嘴热烈的欢迎。在众人的期待中，少年走进了大家的视线。掌声过后底下再次开始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讲台上的少年个子很高，穿着黑红两色的一种校服，声音像是夏天里吹来的薄荷味的风，吹散了夏日里的一切炙热与不安：“大家好，我叫颜明展。颜色的颜，明天的明，展望的展。”

　　声音意外的有些熟悉，宁唯下意识的抬起头，看到的是对方礼貌的笑容，绅士却疏远。

　　好像有相似的声音在记忆里，模模糊糊的，却怎么也抓不住。

　　但是更让女生们感到惊艳的，是他的长相。甚至无法用言语去清晰明了的描述他的五官，但看到他的那一瞬间，她们突然明白了为什么一中的女生都把他奉为心底的白月光。

　　那样干净精致的长相，只看一眼就忍不住沉醉其中。

　　底下又一次响起了比上次更热烈的掌声。还有些调皮捣蛋的，拿着书使劲的拍着桌子，嘴上使劲的嚷嚷道：“欢迎欢迎啊！！！”

　　黑板擦又一次的与桌面进行了亲密的接触。

　　在教室里的纪律又一次回归之后，张师太对着身旁的少年依旧是和颜悦色的样子：“好了，颜明展同学，你先选个座位吧，哪里都行。”话外音就是，你想坐哪里都行，哪怕有人。毕竟老师对于成绩好的同学，总是格外的宽容，并尽可能的给予对方自己能给的优待。只是让她没想到的是，对方听完他的话后，背着背包，从自己身后经过，穿过了课桌间的间距，然后将背包放在了倒数第一排的座位上。

　　那是宁唯旁边的位置。

　　原本并没有完全安静下来的教室，随着他的这一动作，有着片刻的寂静。

　　鸦雀无声。

　　良久，还是张师太开口了，她语气依旧温和，像是在开导年幼无知的小孩子：“这......是不是有些太靠后了？”她以为对方是没有听懂自己的言外之意，正在斟酌着词汇准备解释一遍自己刚刚的话好让意思明白显露，虽然她打从心底里觉得对方不可能听不懂这么点小暗示。

　　“不用了老师，”颜明展的语气礼貌而又平淡，“我远视。”

　　教室里再次安静了下来，张师太在讲台上笑呵呵的打着哈哈：“那也行吧没事没事。”毕竟是自己好不容易拉来的尖子生，忍着呗。

　　身边突然坐了一个人，宁唯低着头都能感觉到全班的视线都放在了他们这里。大部分的视线虽然都在打量着身边这个人，但是还是会有小部分落在宁唯的身上，那里面夹杂着一种她十分熟悉的感觉，就像是毒蛇吐着蛇信子在她的背上蜿蜒爬行。她握着笔的手指突然收紧，笔尖停在原地，直接泛白。

　　她太熟悉这种感觉了。

　　“诶，你是不是不知道啊？”少女的声线尖锐而又锋利，割开了教室里一切喧闹的声响，刺入宁唯的耳膜。

　　她的手指再一次收紧。

　　这声音她太熟悉了，之前这个声音，在她的耳边，一次次的重复着那句，“杀人犯的女儿。”

　　果然。

　　“你身边坐着的，那是杀人犯的女儿啊。”她语气不屑，狂妄而又自大。甚至不顾老师在场，连话里的那点嘲讽，都懒得遮掩。

　　颜明展闻言，望向了说话的女生。只是随意的一眼，便收回了视线。他还未开口回答，就察觉到身边一直低着头的女生，突然有了动作。

　　她轻轻的，将自己的身子挪到了更左边的位置，并将自己的书往自己的怀里拉了拉。

　　像是要与他划分界限一样。

　　颜明展的心里突然觉得有些哭笑不得，面上却不动声色，语气依旧平平，没有因为对方的话产生一点的涟漪：“没事，我不介意。”

　　我不介意。

　　原本荒芜的土地，在某一天突然迎来了久违的雨水的灌溉，然后在一个春天，悄悄地开出了颜色鲜嫩的花。

　　在那之后一个阳光正好的早晨，我遇见了你。

　　从此我的世界，鸟语花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