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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风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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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水再次睁眼的时候,是在一家客栈里。谢郡正举着一勺子粥往他嘴里喂。
“体质不行啊易水,还不如我这个伤残人士。”谢郡见他醒了,把勺子放回碗里,笑道。
易水苦笑,“我从小身体不好,你也不是不知道。”他翻身坐起来,把粥喝完,听谢郡讲他晕过去之后的事。
谢郡只好把昏迷的易水背起来,走进了城。好歹谢郡也在耀州待过一段时日,找了一家相熟的客栈,把易水安顿好,打算去拿回那把封存五年的剑,顺便重新包扎一下肩上的伤。
“你可知我看到了谁?”谢郡问。
易水自然猜不出来。
“永安侯。”
“别问我他为什么在这里,我也不知道。”谢郡懒懒道。“你醒了就好,我剑还没拿呢,跟人约了是晚上。”
易水点点头,才清晰起来的思路又开始乱了。他有些恐慌:自己的父亲,到底在做些什么?
天色将晚的时候,两人就在客栈简单地吃了晚饭,谢郡戴上黑色面巾和斗笠,准备去约定之地。
“别上街,待房间里等我。”谢郡说完,从窗口一跃,身影便消失了。
易水百无聊赖,便坐在窗口发呆。
街上人来人往,一派熙攘景象。易水便想起五年前,他和谢郡就是在这城的城外分道扬镳的。那时候谢郡虽然江湖经验比他丰富,但还是个冒失的少年,东西时常找不见;又贪杯,于是每次付账都是易水,还要负责把谢郡拖回去。嫌麻烦,两人就睡在一张床上……
那时候多好呀,都是孩子,都还志气满腔豪情万丈。
可是现在易水感到差距了。谢郡的老辣和他的谨言慎行形成鲜明的对比,难道真是自己在父亲和易家的屋檐下太久了?
那么谢郡这五年,到底经历了些什么?
谢郡站在塔顶上,俯视着满城万家灯火华灯初上。
一如当年,白衣俊朗,长剑啸鸣。
他一阵恍惚,想到年少的自己,年少的易水。那两个意气风发,赤胆忠心,雪白无暇的少年,连骨血都鲜艳澄澈。而如今堕在尘土里,沾了一身的世故油滑,连魂魄都变了颜色。
他叹了一口气。他不是当年的他了,不知道易水还是不是当年那个易水。
刚刚获悉的真相压在他的胸口,沉甸甸的,压得他难受到几乎无法呼吸。
暗线也说到,京城形势很是不好,陛下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 ,政令也是一道比一道昏聩,朝堂上吵得不可开交,私下更是党争激烈。最要命的是,太子还没立。
还有一件似乎被他遗忘了很久的事,自己现在罪臣身份,带着赵国精锐折在洛阳,掀起的风波都没吹起几张奏折放在陛下眼前,做出这么失败的事情,好像忘记给国内回个话了。
赵国白摄也是个脑子进水的……怪不得名字叫摆设……谢郡大不韪地腹诽着不知腹诽了多少次的国君,想到还要写信回国,就浑身烦躁。
怎么说?说自己遇到了老相好然后心甘情愿解甲归田?说自己被老朋友感化了于是相信我朝未来?
真扯。
谢郡捏了捏眉心,不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糟心事。
正在谢郡想着乱七八糟东西的时候,身边不知不觉多了一个黑影。
两人面面相觑。
“欲取何物?”
“惊鸿。”
“欲作何用?”
“染血。”
“ 可要杀人?”
“或许。”
“要杀何人?”
“……”谢郡忍无可忍,“你话什么时候这么多了!”
那人嘎嘎地笑起来,“一点幽默感都没有,真相就这么令人紧张吗?”
“……”谢郡沉默,并不打算回答这个无聊的问题,伸手索剑。
那人从背后解下那柄剑,扔给谢郡。
“朝廷那些人太乱搞了,江湖都开始乱了。”黑衣人道。“你离这些远一点,江湖人可不像朝廷中人那样做表面文章,别死太快。”
谢郡:“……”
我可谢谢你别死太快。
“如果帮助你会有暴露身份的危险,我们是不会出手的。这是你姐的命令。”
“哪怕我死么?”谢郡冷冷道。
黑衣人摇摇头,“这我们无法控制。”他突然抬起头看了一眼谢郡,眼睛簇簇有神,在黑夜里格外明亮。“但是,我们,和你阿姐的初衷一样。”
“你要好好活下去。”
“希望你没忘了惊鸿剑法。”黑衣人最后扔下这么一句话,便纵身跃下塔顶,离开了。
“喂——都不给我点鼓励的吗!”谢郡冲着那人的背影,愤愤道。
可黑衣人根本没有听见,几个纵落,已经看不见了。
谢郡叹了一口气,摸出一小截粗制滥造的短笛,吹起了沧澜调,破碎的声音在风里沉浮,摇摇晃晃的,渺远而模糊,飘向灯火荣华的街道。
好像是业火燃起前的挽歌。
谢郡站起身,长袍迎风猎猎而响。他纵身跃入一片阴影之中,义无反顾。
风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