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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第 29 章 ...

  •   小九手指轻轻摩挲着绘在泛黄书页上的桃枝。

      陛下自那日与皇后后大吵一架,便再也没来过昭阳宫。小九如平常一样在御花园荡秋千玩耍,刚转过枝繁叶茂的桃树,便听到几个无所事事的宫女在偷声讨论。

      “听说皇后娘娘与身旁侍卫私通,被下朝归来的陛下正巧撞见。”

      “我知道,我知道。”一个比小九大不了几岁的宫女急迫道:“那日我正端着瓜果路过昭阳宫门口,见皇后娘娘手中死死拽着一个旧的不成样子的荷包。后来听说陛下正是撞见了二人私相授受,那枚荷包便是皇后娘娘与那位狗胆包天的侍卫定情信物。”

      “听说皇后娘娘与那名侍卫青梅竹马,两厢有情。陛下还是太子时便衣乘船出游,皇后娘娘独自乘着蚱蜢舟采莲,陛下便对皇后娘娘一见钟情,硬生生拆散了人家一对佳偶。”

      叹息声不绝如缕,小九脸涨的通红,一脚踹在年纪稍大些宫女的背上,骂道:“无德奴才竟敢私自议论主子!”

      被打的宫女见是一个穿着素色裙子的宫女状丫头,冷笑一声,道:“昭阳宫的奴才就回到昭阳宫好好看着皇后娘娘吧,免得陛下一震怒没了主子。”

      小九怒睁杏目,还要再踢时宫女们联手把小九死死摁住,拳打脚踢。小九平日在骄纵跋扈也没被人压在身子下打的经验,一时愣住不知该如何。

      “狗奴才,瞎了你们的狗眼,竟敢聚众殴打主子!”原本随着爷爷来宫里的席瑶一脚踹开一个,打得那些宫女口吐鲜血。

      小九脸朝地趴在地上,也不求饶也不喊疼。

      席瑶喊了声:“喂,玉丫头,你没事吧?”

      小九一听是席瑶来到迅速翻过身坐在地上,吐出一口带着泥土味的唾沫,撇着淤青的嘴角委屈道:“你怎么才来,我都要被人打死了!”

      席瑶看了一眼不敢动弹半分的宫女,喝道:“还不快走!难道要我把你们一个个割了脑袋才好?”

      宫女们吓得屁滚尿流的逃的狼狈。

      “你自己一个人打她们几个,你疯了?”席瑶从衣袖里拿出手帕擦拭着嘴角血迹。

      小九生气道:“是她们该打!”

      席瑶看了看被撕开一个大口子的裙子,道:“还能不能走?”

      小九不在意道:“这有什么不能走的?”

      席瑶扶着小九一步一晃的想把她送回昭阳宫,到假山后面小九一屁股坐了下来,再也不往前行半步。

      “被母后看到我会被训的!”小九哼哼唧唧的说道。

      席瑶索性在对面的石头上坐了下来,看着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小九道:“现在知道挨训了?你那个火脾气也不知像谁,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吗?非得动手动脚。”

      小九拾起身边的小石子,握在手心,硌的生疼,声音低低的说道:“你说我母后真的……”随后叹了口气,道:“算了,没事。”

      席瑶奇怪的看着今天有些不太正常的小九,道:“你们姐妹两,一个比一个骄纵,一个比一个跋扈。但我知道你从不会无缘无故打架,不似你姐姐安宁公主无理取闹。只是下次在打架时好歹通知我一声,我也能英雄救美不是?”

      小九咧开小嘴,开心的笑道:“那你能不能帮我去找些消肿化瘀的药?”

      席瑶无奈看了她一眼,叮嘱道:“行,我去!你乖乖坐在这哪都别去!”

      后来与宫女打架的事还是被皇后与陛下知道。陛下除了斥责小九野性难驯还骂了皇后一顿,那几个宫女也被挫骨扬灰扬洒于风中。

      宫里闲着的人太多了,流言如沸撒遍每一个角落。

      小九打架的次数越来越多了,席瑶进宫的次数也越来越勤了。

      只是小九再也没受过那天被群殴的委屈,每次打完架,席瑶还会得意洋洋的炫耀半天。

      想起往事,对坐的两人不约而同大笑起来,当年一起打架爬树的两人转眼间都已长大,从风流倜傥的富家公子蜕变成了一个尽职尽责的父亲、臣民,从娇生惯养不太得宠的公主变成了耐得住寂寞的深宫妇人。

      变化不可谓不大。

      笑出泪花的小九对席瑶道:“以前都是你帮我打架,打赢了还要出宫庆祝。这一次去北境我却是不能帮你了。”

      席瑶轻轻摇头道:“小时我爷爷常见你往国公府跑,还一度想要帮我这个不成器的孙子把你从宫里讨来做他孙媳妇。还是我有先见之明,死拽着爷爷的手不让他去。”顿了顿,说道:“玉丫头,你说当年我要真娶了你,是不是就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小九微微笑道:“倘若当年你娶了我,国公府是否还如现在一般气势威严就不好说了,搞不好我已经把你家房子拆了。”

      席瑶坦然笑道:“幸好当年拦住了我爷爷。”

      小九大咳几下,哑着声音说道:“我姐姐与你……”似乎琢磨怎么说下去,席瑶反不为意道:“我与你从小就合得来,但你姐就不行,两人见面不是吵架就是互相看不顺眼。”

      小九也不好再往下问,只哦了一声。

      席瑶接着道:“纪尧因私自带你出宫,又害你身临险境,已被陛下禁足府中,只是还没发落。玉丫头,感情这回事没必要非谁不可。纪尧喜欢你,明目张胆的喜欢你,不顾一切的喜欢你。你当真不给回应吗?”

      小九透过窗户看见霍小七安排的守卫士兵一个挨一个,密不透风。

      苦笑道:“我恨小七哥瞒着我另娶她人,更恨他落井下石休掉郭书。半夜三更无人问津时我便在想倘若我是一个与他素不相识的路人,莫说娶一个妻子,就是养上百个小妾也只会一笑了之,大不了再打听些秘辛,背后嘟囔两句。没爱何来的恨呢?若有一天我不恨他了,不想着怎么把他送入地狱与我那没出世的孩儿见面,那样也就彻底不爱了,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了。”

      席瑶像小时一般点了点她紧皱的眉心,苦涩道:“现在我倒希望你永远是那个在身后拽我袍角的玉丫头了,那样你至少不会痛苦。”

      小九右手手肘撑在桌上,托着腮帮,笑的天真无邪,语气极淡极轻:“等你回朝,我那个不会走路的小侄就会拽着你的袍角喊爹了。”

      提起去北境打仗一事,两人具是沉默。

      “你一定要平安归来!”

      席瑶衣袍带风入了风雪,小九痴痴的看着那个逐渐远去奔赴边疆的身影,喃喃道:“不论胜负,我们都在这里等你!”

      等到雪花满头,不知何时出现身边的霍小七撑着一柄淡青色油纸伞驻足她身旁,望向她望向的风雪飘洒地。

      “回去吧,免得招了风寒。”那个撑青伞穿青衣的男子柔声道。

      小九缓过神来时已经被他拉到座椅上,膝上盖了厚厚的暖裘。

      霍小七正弯腰往炉子里添加银炭,听见一个略微沙哑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带着滔天怨气。

      “你把纪尧怎么了?”

      霍小七手中的铁钳夹着的银炭一个不小心滚落老远,在浅色地毯上滚出一道黑色痕迹。

      “擅自做主带公主出宫,又置于险境,这些罪责都不是我能过问的。”

      小九把膝上那张全国难得一见的绝佳银狐裘掷出老远,软绵绵的飘在霍小七脚下,盖住了那块遗落在毯子上的银炭上,留下一个不大不小的黑印。

      “如果不是席瑶哥哥,你打算瞒我到什么时候?!”小九脖子眼睛全都变红,声音有些歇斯底里。

      霍小七面无表情的捡起那张重金买来的银狐裘,倘若不是小九落水急需其取暖,还能再降十金的。

      一腔怒火全都打在了棉花上,小九不由又气又恼,起身将桌上杯碟茶壶扫落地上,热水糕点大部分散落在地,少许沾上白色裙子,弄出一大片污渍。

      霍小七依旧垂眉低眼不做任何表情,将银狐裘叠好放在那张还带着体温的椅子上,才弯腰去捡拾地上的碎瓷,声音温柔:“不要紧,这些你不喜欢就全部换掉。”

      小九大步上前用尽全力抓着他的衣领,尖锐的指甲不小心划到曾经无数次趴在他背上亲密触碰过的脖子,皮肉外绽。

      “你为什么瞒我?为什么瞒我娶郭书?为什么瞒我纪尧的事?为什么瞒我你不爱我这个事实?为什么瞒我?为什么?”

      说到后来,小九竟泣不成声。

      口口声声都在质问霍小七为什么瞒着她做下种种。

      霍小七眼神温柔,抬手想擦掉眼角泛滥的泪珠,抬到半空无力放下。

      就这样,那只右手抬起放下放下抬起,重复多次,霍小七才温声道:“我怕你哭。”

      给了一个最不像理由的理由,明明刚才还在哭的小九听到这句话之后却是笑了,笑的极灿烂极美,就像那晚江陵城外油菜花地里望着霍小七时的笑。

      小九咬破嘴唇才止住笑声,拔下头上那根银簪毫不犹豫的往面前男子的胸前刺去!

      霍小七看她笑一时看呆了,竟纹丝不动,躲也没躲,由着那根簪子入皮肉直至入骨。

      鲜艳的血渐渐爬满青衣,小九颤颤巍巍推开那个一动不动木偶般的人,倒退几步,跌在地上,望着溅的满手的鲜血,害怕的大哭出声。

      霍小七一见她哭便上前将他拥在没血的另一边胸膛,捂住那双哭泣的眼睛,低声安慰道:“别怕,小七哥在!”

      见过母后死时的惨状,见过江陵城外冬天被寒风冻死的尸体,却独独没见过这个拥着她的男人的鲜血。

      外面侍卫听到房内动静,迅速赶到门前,皆被霍小七喝下。

      轻轻抚着小九的后背,在观音庙时看见一只被剁去脑袋的老鼠都会吓得大哭的丫头片子,看见这么多新鲜的血液能不害怕吗?

      霍小七将她紧紧按在怀中,腾出左手把胸口的簪子费力拔出,血流如注,撕下还没沾血的青色衣袍胡乱填在胸口,使血液不能外流。

      刚包扎好伤口,院中传来一阵清亮的婴儿哭声,郭书抱着霍玉站在漫天大雪中,听着里面哭泣的女声以及从不曾听过的柔声细语。

      霍小七把浑身无力的小九抱到床上,小心盖好被子,才出来见郭书。

      郭书望着怀中可怜孩儿,关切道:“相公。”

      霍小七看了看满身血污并未去接霍玉,道:“把玉儿送去乳母那里。我累了,想歇一歇。”

      郭书望着转身离去的丈夫欲言又止,最终声若蚊蝇道:“相公,你没事吧?”

      眼神爱意中丝毫不因休妻而减。郭书担心父母,也担心怀中孩儿,如果有可能她愿意去求这个全心全意爱的男人,求他在朝堂上为岳丈一家多说好话,争取减轻刑罚。但她又太了解这个男人,做的决定没人能更改,即使是里面刺他一簪的女子。

      霍小七的背影晃了晃,终吩咐院中侍卫道:“霍夫人身子弱,禁不得风寒,你们快把小公子与夫人送回房。”

      失去了簪子的束缚,小九一头黑发散在枕上,面如死灰,毫无生机。

      霍小七命人叫来大夫,给小九珍过脉之后道了声无事才将伤口包扎起来,并严令不许外传。

      霍小七重换了一身淡青色衣衫,与在江陵城送给小九衣裙颜色完全一致。

      霍小七蹲坐床前,双手紧握那只拿簪子刺穿胸膛的手,并放在唇边亲了亲,道:“只要你能解气,一天让你刺个几十遍又何妨?”

      小九终于转动眼珠,视线停在那身淡青色衣衫上,嘴里呢喃道:“为什么要瞒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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