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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知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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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彧将今日所有病患都盘查完之后,去了病房里屋角落一处忙他的事情。
从前他就有写日志的习惯,不过那些都是一些每日的所见所闻,经常都是一两句话记下当日比较重要或是有趣的事。
不过自从来到大夏之后,他凭感这个年代医疗的落后,所以每天会把自己所接触到的病例病患,以及所用及新研发药材以统一的格式记录好,久而久之,这一年多下来,也能算的上是一本十分珍贵的行医记录了。
今年夏天杨大人在宫里的时候,还曾认真读过他写的这些东西,当时定论这本‘记录’若是出版成书的话,定能流传后世。还拉来几个老太医一起要给这本‘记录’起个名字,被沈彧婉言谢绝了。
倒不是沈彧不肯,只是当时这本‘记录’零零散散,若真是当做一本书来读,换任何医生都会看的一头雾水,等他后来将里面那些东西都整理的差不多的时候,人已经跟着赵坚将军的队伍来了西门关。
成书起名这事,自然就是后话了。
“沈大人。”
沈彧刚写完今天的最后一笔,忽然就听有人唤了他一声。
沈彧抬头,就见一个年纪十七八岁的太医令走进来,站在他桌前显得有些畏首畏尾。
“陈太医。”沈彧将笔放下,问:“怎么了?”
陈勋往门口往病房那边看了一眼,表情有些为难,低声道:“您要是不忙的话,就先出去看看吧。”
沈彧还以为是哪个病患出了什么问题,下意识:“几号床?”
陈勋摇头说:“那什么......沈大人,大帅已经来了一个多时辰了,一直在等您,又怕您忙,不让我过来叫您,您看?”
话还没说话,沈彧就已经道过谢走了出去。
戚长明正站在病房门口跟冯敏说话,两人一问一答,应该是戚长明在询问这些伤兵的身体状况。
“有劳冯大人了。”戚长明最后沉沉一句。
冯敏前脚刚走,戚长明就转过头看了过来:“很忙吗?”
沈彧因为耽误了他的就诊时间,十分抱歉,焦急道:“都怪我一时疏忽,忘了给大帅请脉,我现在就去拿东西。”
戚长明笑,一把抓住他手腕,将沈彧匆匆而过的脚步扯了回来,他的手很快松开,说道:“医生今日自己的身体都顾不得了,还去忙活其他人的身体,倒是我,非要往这边赶,耽误你做事情了。”
“没有没有。”沈彧憋着通红的脸,低声道:“其实刚才已经忙完了,只是我抽空去写了点东西,忘了给......”
“忘了给我瞧病?”
“......抱歉。”
戚长明无所谓的摇了摇头:“走吧,去药房。”
沈彧坐在他边上,只觉手指下的脉搏强劲有力,比第一次给他把脉的时候好太多了。
“大帅这心疾只有发作的时候会比较危险,只要过了那个劲,其余时间,身体跟正常人没什么区别。”沈彧说着,已经开始低头给他开药:“不过这药还是得按时吃,陈勋。”
陈勋上来:“大人。”
“把这药给大帅煎了,三碗熬成一碗,明日一大早就送到帅府去。”
陈勋刚准备应声出去,戚长明立刻对旁边的军官道:“黄起,你跟着陈太医一起去。”
“是。”
药房里只剩下沈彧和戚长明两个,
沈彧看向戚长明,才注意到他今天的穿着有些清淡。他下意识从他劲瘦的腰往上看去,一路沿着脖子看向下巴,再到嘴和鼻尖,然后一下撞上了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
“......”沈彧眼神恍惚了一下,装作不甚在意的躲闪过去,说:“药明日一早送到大帅府上,要是没什么其他事,就......”
“医生晚上都住在医馆?”戚长明打断他的话,他声音有些清冷,表情懒懒散散,一副准备就寝的样子。
沈彧顿了一下,点头道:“是,宫里来的这些太医们,都住在医馆内。”
“我看这边只有伤兵,那些受伤的百姓,都在北区?”
沈彧再点头:“北区主要是西凉的太医们在接管,他们人手不足,所以只能安排百姓住过去。”
“医生来这里,多久了?”戚长明将桌头的茶壶拿了过来,又取出两支茶杯分别添了水,递给沈彧一杯,他说:“是跟着赵坚过来的,还是甘黎?”
“赵坚。”沈彧低声道。
赵坚将军一个月前刚刚战死,沈彧提到他的时候,难免有些低落。
戚长明倒是没说什么,默默的点了点头,又问:“甘将军的伤势如何了?”
“已经度过危险期,只是还在昏迷,应该最近就能转醒。”
“听说甘将军的命,是医生救回来的?”
沈彧摇头道:“除我之外,冯敏和杨署两位太医令也有经手,沈彧不敢居功。”
戚长明笑,忽然用食指指甲敲了敲茶杯边缘,说道:“医生,你有没有发现一个问题?”
“什么?”
“每次我想要夸你的时候,你总能给我理由,把夸你的话堵回去。”
“......”
外面天已经黑透了,沈彧睡了一天,身体又酸又软,这会儿可能是风寒的后劲来了,他脑袋有些发昏,连着打了好几个哈气。
戚长明抬眼看了他两眼,忍不住又笑,他将手里的东西递了过去:“擦擦。”
沈彧看着他手中的帕子,才惊觉自己哈欠打多了,不停的流眼泪,当下尴尬的用袖子随便擦了擦,低声道:“倒不用这么......”
“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说什么来着?”戚长明并没有把手收回去的意思:“手臂上的伤,好点了吗?”
“好多了。”沈彧说。都已经结痂了,戚长明要是不提,他好像都忘了那事。
“擦血的帕子忘了拿,这擦眼泪的帕子倒是不敢忘了。”戚长明说着,有了点开玩笑的意思,可沈彧听着这话,总有点暧昧不清的感觉。
他赶紧接了手帕,象征性的在眼角擦了擦。
“时辰不早了,今日耽误你这么晚,实在有些过意不去。”戚长明站起来披上大氅:“医生这里的茶不错,从前没喝过,一时贪杯,忘了时辰,抱歉。”
“哪里,大帅要是喜欢的话,我明天就给你送过去。”
“不用,留着自己喝吧。”戚长明说:“我走了,快回去歇着吧。”
沈彧还想说什么,戚长明转头笑道:“放心,明日的药,我会好好喝的。”
沈彧一本正经的点了点头,目送他上马。
戚长明忽然又翻身下来,朝他招了招手,沈彧一愣,走过去问道:“大帅还有什么事吗?”
戚长明微微垂下眼睑看他,笑道:“本来要做,突然想起一件事忘了告诉你。”
沈彧做了个询问的表情。
戚长明道:“上次你问我有没有小字,我说没有,是真的没有,没有开玩笑。”
沈彧一愣,下意识就“啊?”一声,他忍不住笑道:“大帅怎么知道我没有当真?”
“本不是什么大事。”戚长明歪着头看他:“但觉得还是要跟医生说一下,我家里虽是皇亲,但并非什么贵胄,当然也不是你想的那种条件不好的家庭,没有小字,只是我父母未曾给过,仅此而已。”
沈彧没明白他这个时候突然说起这个是什么意思,还说的一本正经,下意识就问:“那有人像大帅一样,送过小字给你吗?”
戚长明摇头:“那倒没有,不过上次我送你的字,是真心实意,你若是不喜欢,就当做没有,还是那句话,这本不是什么大事,但就想告诉医生,仅此而已。”
“我知道了。”沈彧笑道:“那个字我很喜欢,只是觉得有些......”
“喜欢就好,拘泥那么多想法做什么?”戚长明拍了拍马肚:“我要说的就这些,回去吧,外面冷。”
他翻身上马,动作利落干净,沈彧抬头,灯光暗的已经有些看不清他的脸。他忽然想起了已故的赵坚将军,问戚长明:“大帅这些年,在战场上受过伤吗?”
没想到戚长明反问道:“医生这些年,有误诊过吗?”
沈彧想都不想的点头:“曾经有,但不严重,学医的人,不可能不会出错。”
“我跟医生一样,也有过,还好命大。”戚长明说:“战场虽有百胜之将,但绝无不会受伤的士兵。医生,我虽是一军之帅,但也是士兵,哪有不受伤的道理。”
马儿往前走了两步,戚长明转过头来微微一笑:“我不是战神,医生,你是不是有些失望?”
“没有。”沈彧立刻摇头:“我虽未亲眼见过大帅在战场上的风采,但大帅以前的事情我都知道,我......”
“打听过我?”
“......”沈彧暗骂自己太过心急有些口不择言,被问得脸都红了,只得绷着嘴,浅浅的点了点头。
“打听过哪些?”戚长明似乎根本没有要走的意思,问题一直穷追不舍,问的沈彧难以招架,只得说道:“就,很多。”
“想了解我,其实不必从别人那里打听,不一定是对的。”他扯着马缰稳住马蹄,笑道:“以后要是还想知道些什么,只管问我就好。”
沈彧脱口道:“问什么都可以吗?”
戚长明大笑:“当然,医生于我有救命之恩,我当医生为知己,自然,知无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