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薄冰1 ...
-
回去路上，明冽问灵戈：“刚才瞧见没有？”
灵戈驻足，点了点头。
席间便发觉帝后两人相处得有些奇怪了，方才又在皇后的腕上看见一丝银线，不过是晃眼而过罢了，本以为自己看错，但与明冽对望的那一眼，方晓得原来不是自己疑心。
那一丝银线仿佛是悬丝傀儡身上的线，一举一动都受人排布。明冽忽然想到在栖梧镇龙神庙那一晚，章愈四分五裂的身体上也悬着一条细丝，被人从空中凝聚牵引，甚为可怖。
原来冥冥之中早有定数，明冽灵戈立刻奔往冰魄宫。
这正是皇后的寝宫。
他们去时，姜妄已经离开了，偌大的宫苑，伺候的人都云集殿外，殿内倒是一个伺候的人也没有。
忘忧昙被人移入了殿内，阵阵幽香环绕在室内，竟令明冽头脑渐沉，步子也重了几分。陡然被灵戈攥紧了手心，一道冰凉的清流自掌心涉入心头，倒将他的昏沉驱走了不少。
行至内殿，两人见到了安睡榻上的皇后。
彼时的皇后已摘了面纱，睡在榻上，她的双手交握着搭于被面上，人一动也不动，想来是睡熟了。
明冽环顾着幽暗的宫室，见到窗牖之上，尽贴黄符，一丝风也透不进来。
蓦地，灵戈的指尖拈出了一簇离火，一点一点照亮了皇后的面容。明冽只觉她有些面善，可一时间却想不起自己曾在哪里见过她了。
只见灵戈捏着离火，在皇后四肢之上轻轻摇晃，一根银丝也未见到，眉心一蹙，掌心控着火苗在皇后面前一招。
一丝动静也没有。
皇后睡得安详，连离火也唤不醒她。
忽听门外人脚步声急急走来，应是伺候皇后洗漱的宫人，一边走，一边道：“娘娘，可不能就这么睡了，您今儿还没洗漱呢——”
闻言，明冽灵戈立时便飞出了冰魄宫。
折腾一晚，离开皇宫时，天色将亮，打更的内侍提着宫灯报着时，惊飞一只只歇在檐上的乌鹊。
离开前，明冽自空中俯瞰着这四四方方的宫苑，宫殿如蛛网一般密罗排列，仿佛结个一张大阵。
“怎么了？”灵戈问他。
“这地方，我好像来过。”明冽闭上眼睛想了一想，眼前似有白影穿行，光是想想，脑仁子便疼得厉害，只得就此作罢：“先回去罢。”
他不知道的是，在不远处的城楼上，一把利箭搭在弦上，握弓人的白玉扳指轻轻摩挲着弓弦，张臂一拉，一支闪着银光的冷箭便要朝他的背后射去。
忽然，身后一道黑色阴影伸出手来，扣住了白色扳指。
握弓人身形一顿，回头望向来人。
那人声音嘶哑，带着一丝玩味拍了拍握弓人的手背：“等了这么多年，也不差这一时半会。”
绷直的手臂陡然一折，长弓被他放下。
“你知道毁掉一个人最好的方法是什么么？”
他缓缓抬起了头，遮挡在黑色帷帽里的人，露出了额头一道狰狞的疤。
笑声嘶哑，宛如修罗恶鬼。
.
宫中派人赏了许多宝物，说是皇后极喜欢明冽送的那颗夜明珠，皇上龙颜大悦。
得了皇上嘉奖，连带着明冽栖身的客栈也跟着水涨船高，见来往的人都是来拜谒点水道人的，掌柜的成日里便蹲在门口买票，一两纹银放一个人见一次。
即便如此，仍有不少达官贵人排着队拿着票据上门结交，盛况空前，险将那门槛踏烂。
明冽心道若是自个儿在天上也能这般受欢迎便好了，届时他往琼花雪海上一站，便让守煦替他收灵石，五十灵石见他一次。
——他共欠天家五亿九千八百六十四万七千一百二十二颗灵石，若定五十颗灵石见他一次，那么还需一千一百九十七万两千九百四十三面才能把欠款还清。
明冽：“……”
光是思于此，便觉心累。
灵戈听见心音里，明冽竟这样认真地算计了起来，忍不住道：“把账记在我名下吧，让我见你一千一百九十七万两千九百四十三面，早中晚各算你一面。”
明冽掰着手指头算了起来，若是早中晚各算一面，一日便是三面，若是早中晚各算一面，竟要三百九十九万零九百八十一天才能把账还完？
灵戈点点头，这便认真与明冽分析了起来：“若是成亲，我便是你的了，我的也是你的，北溟自会帮龙王妃还钱的。”
明冽咳了一声，道：“我素来不爱靠男人，我要通过我自己的双手勤劳致富。”
灵戈幽幽道：“那你还打算在琼花雪海卖脸？”
明冽一顿，立即低头恨恨地瞟了一眼颈间的护心鳞，竟又给忘了这小子能听见自己的心音了。
灵戈仰起脖子，见自己目前只到明冽腰间，气势看上去不够，于是爬到桌子上，目光堪堪与明冽的视线持平。
他叉着腰生气地说道：“你若敢在琼花雪海上卖脸，我便抱着长生守在北溟结界前，我要搅黄你的生意，看看谁敢近你三分。”
他的声音太奶了，生气时双目睁圆，脸上隐隐露出一层薄红，看上去一点威慑力也没有。
可就是这样，让明冽认了栽。
上神忍不住低低一笑。
见明冽在笑，灵戈恍了恍神，却不依不饶地紧紧盯着对方。
“那就不卖了吧。”
上神服了软，灵戈喜笑颜开，不知想到了什么，低下头来，挡住了灿烂笑容。
“走了——”
“去哪里？”
“外头春光好，出去走走。”
“我还在气头上，我不去！”
快来哄哄我呀。
“吱呀”一声，明冽将门给关上了，自个儿走出了房间。
灵戈连忙追了出去：“我气消了！我要去！”
明冽唇边亦是浮荡着笑意，虽未回头，可到底是在楼梯上停下了脚步。
可事实证明，出街的这一趟是错误的。
明冽本想寻寻英昭守煦的身影，却不想一路都在被凡人追赶。
梁燕民风淳朴，百姓们得知他便是那天救人的道人，当街长跪，直呼千岁，扬言要为他建庙观。
明冽闻言眉心直跳，只道自己今年已有两千多岁，一声千岁委实担不起。恍然记起自个儿从前在越国也是有庙的，不过早就被推干净了。
盛情难却，明冽寒暄应付一番，抱着灵戈就跑，百姓们跟在他的后面追。
也不知人群中谁问了一句：“道人可有婚配？可愿还俗？”
这便打开了待嫁儿女们的新思路，一时间掷果盈车凶猛非凡，淋漓尽致地表达了此地对他的喜爱。
明冽将灵戈紧紧护在怀中，身后花果招摇，漫天花瓣纷纷落下。
穿过了几条街巷，已将人群甩在了身后。灵戈低下头，望着飘落至明冽肩头的红色花瓣，伸手一拾，轻轻地笑了起来。
“笑什——”
明冽甫一开口，那片花瓣便推进了他的口中。
他的眸子微微一颤，齿间含着一片绯红花瓣，怔怔地看着灵戈。
“听说凡人掷花代表喜欢，有那么多人喜欢你，”灵戈小声说：“我也喜欢你。”
明冽改抱为牵，放下了灵戈，抬了抬头，不让他看出自己发烫发红的面颊，可舌尖的那一片花瓣，却没见他吐出。
是甜的。
虽然看不见，可灵戈听见了。
有人的心跳得很快。
顷然间，两人嗅见一缕奇特的草木清香，回头一看，见到长耀从不远处走来。
明明分离不久，却见长耀整个人憔悴了不少，一身暗红长袍，除了银铃，身上再别无他饰。
“上神，明冽。”他的声音喑哑，眼里好似失了光芒。
明冽敛笑正色：“是在丹穴山有什么发现吗？”
“丹穴并无丹书。”长耀愁眉紧缩，顿了顿，听他低道：“我怀疑，丹书在凡间。”
“为何？”
“我搜寻了整座丹穴山，在忘世境的玄火境口外，找到了我阿姐的一片凤羽。”
明冽一怔。
玄火境非玄火涅槃凤凰不得出，若是暮意的凤羽出现在那——
“我怀疑，在我之前，阿姐便已在忘世境自引了玄火涅槃，而后剔凤骨，拔冠翎，自谪仙身，堕入凡尘。”
“我在想，父亲有没有可能将丹书给她。”
“毕竟这大抵是，他所能留给阿姐的最后一样东西了。”
树后，一衫紫衣悄然离去。
作者有话说
第73章 薄冰1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