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欠了情债后上神他被》谢朝夕

49、浮白13

　　暮意原本是凤族最有望冲击玄火涅槃的凤凰，她这一走，阖族上下便都指着长耀了。

　　凤族与天家关系本就不睦，近年来渐有剑拔弩张之势，然凤族颓败已久，此非一朝一夕所能逆转的。凤族沉寂多年，全靠凤王景序一人苦心维持，值此情境之下，凤族急需一只玄火凤凰来稳定人心。

　　长耀深谙族中寄托，在暮意离族以后便更加努力地修炼，只为五百岁天劫到来之时可以引玄火涅槃，为族人扬眉吐气。

　　扁舟泊在了忘世境外不远处的一片山顶上，只听一阵又一阵剑刃破风的声音在山巅响起。

　　——这时候，穹途正陪长耀过招。

　　两人的足尖在参天的梧桐枝叶上轻轻一点，漫山落叶盘旋而飞。借着风势，两人不退不避，愣是过了三百招，不分上下。

　　其实若是细细一看，长耀的剑法天生含着几分躁意，看上去有些咄咄逼人，穹途的招式较他而言劲柔不少，四两拨千斤一般化解了他剑招中所蕴含的浮躁，使他每一招都落在了恰如其分的位置。

　　一般过了三百五十招时，穹途便该自露破绽喂长耀赢了。

　　认识长耀已快五百年了，他深谙长耀的性格。

　　若是放水放得太早了，长耀会觉得你在戏弄他，届时若迁怒给了皎皎，便得不偿失了。

　　若是放水放得太晚了，长耀会疑心你的功力为何一日之间进步神速，那么之前的努力便功亏一篑了。

　　因而循序渐进，如今约莫三百五十招的时候刚刚好。

　　只是在打到第三百五十招，穹途刚要放水的时候，却出现了意外。

　　——皎皎来了。

　　小姑娘大老远地跑到山顶上，只为了给练武辛苦的哥哥送点心。穹途看到皎皎的身影立刻面色一变，唯恐山上的大风让本就体质弱的妹妹又添风寒，一时竟顾不上恰到好处的放水，手中长剑剑芒一闪，竟直直打落了长耀手中的剑。

　　紧接着，他的长剑便与长耀擦肩而过，然而那锋芒与力道却不是先前与长耀对招时的那样软绵。

　　一瞬间，长耀隐约知道了什么，为印证他的猜想，被打落在地的朱辞剑感念到了他的意动，猛地朝着皎皎飞了过去。

　　穹途脸色煞白，连思考的时间都没有，就朝着皎皎飞了过去。穿风而过时，凤羽自他肩胛展露而出，形成了一道密不透风的坚盾，将皎皎护在了他灼热的翅羽之下。

　　在朱辞剑离穹途羽翼仅差三寸之毫时，长耀连忙收势，赤剑便飞回到了他的手中。

　　天真懵懂的皎皎戳了戳穹途的凤羽，从他庇护下跑出，却是有些奇怪地问道：“哥哥，怎么啦？”

　　“你没事吧？”穹途收回翅羽，解下了颈间的披风，替皎皎披上了，“山上风大，你不该来的！”

　　虽是这么说，可见到了妹妹，他的面上却又多了几分开心。

　　“可我已经有很久没见过哥哥啦。”皎皎笑着将手中的食盒一一打开，里面都是她刚做的小点心，“哥哥你尝尝。”

　　穹途一顿，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很久没回家了。

　　只因他和长耀涅槃在即，一天到晚都在山顶练武，委实分不出太多精力给皎皎。穹途有些歉疚地摸摸皎皎的头：“对不起……”

　　“哥哥！”皎皎牵紧了他的手，“不许怪自己！”

　　穹途摸了摸她的头。

　　皎皎的眼睛倏尔亮了起来：“哥哥是世界上最好的哥哥！”

　　穹途一笑，不经意地偏头，却看见面容阴沉的长耀正一语不发地望着自己。

　　穹途笑容尽敛，面上的血色也消失了，下意识将皎皎护在了身后，低道：“你先下山吧。”

　　被护在穹途身后的皎皎尚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提着食盒朝长耀跑了过去，眼睛一弯道：“少主，吃点心。”

　　“皎皎——”穹途来不及阻止，皎皎已经跑到了长耀的身边了。

　　长耀面容阴鸷地扫了她一眼，见到满脸堆笑的小姑娘，握着剑的手缓缓抬了起来。

　　穹途呼吸一滞，大声道：“少主——”

　　目不转睛地望向穹途的长耀听他那一声歇斯底里的呼喊，眼神忽而一暗，垂着眸从皎皎的食盒中拿了一块灯芯糕，放到了唇边轻轻咬了一口，食不知味地咀嚼了起来。

　　皎皎放下了食盒，拢紧了披风，朝两人挥了挥手，高高兴兴地下山了。

　　直到穹途望见皎皎的背影消失在自己的视野尽头，才缓缓地松了口气。

　　而一切，却被长耀尽收眼底。

　　“你觉得我会对她动手么？”

　　穹途抿唇不语。

　　“你觉得我方才要杀她？”

　　穹途低下了头。

　　“你就是这么想我的？”长耀逼近了一步，冷冷质问道。

　　穹途攥紧了双拳，低道：“对不起……”

　　是他关心则乱了。方才在见到长耀握剑抬手的那一瞬间，他还真以为剑刃会落到皎皎的身上。

　　“呵。”长耀面无表情地扔掉手中仅吃了一口的灯芯糕，极阴冷地瞥了穹途一眼，锐利的眸子微眯着，似要洞察出什么似的：“你为何要骗我？”

　　穹途的心头一凉，便晓得自己的实力瞒不过长耀了。

　　冷风之中，听得长耀复又问了一遍：“为什么？”

　　穹途站得笔直，头却压得很低，像一棵被折断了枝条的白杨。

　　于是长耀心里终于明白了，这棵木头哪敢赢了自己？

　　从前在浮玉山求学之时穹途便常被仙长们夸赞根骨奇佳，资质极好，假以时日必成大器。长耀对此话从来都是不以为意的，只道穹途连自己都赢不了，又如何担得起仙长们的夸赞呢？

　　直至今天，他方晓得是自己大错特错了。

　　他有锋芒却从不展露，大抵是怕遮盖住自己的光吧。

　　——傻子。

　　穹途的根骨功力远在自己之上，若非皎皎到来，让他关心则乱，只怕自己还要一直蒙在鼓中。

　　不得不承认穹途的资质胜过丹穴山的任何一只凤凰，他才是具备冲击玄火涅槃的第一人，他才是应当享受无限风光的人。

　　“少主……”

　　“拿起你的剑，再同我打一回。”

　　穹途一怔。

　　“这次你若不用尽全力，本少主便再也不会理你了。”意识到这句话似乎没有什么威慑力，构不上什么威胁，长耀又补充道：“还会把你妹妹送下山，今后也不再给她绛雪仙草了。”

　　闻言，穹途立刻握紧了手中的长剑。

　　长耀瞥了一眼穹途因死死握剑而发白的手骨，忍不住又“哼”了一声。

　　妹妹就这么重要？

　　一瞬间，他满身的怒气便汇聚于朱辞了。

　　霎时只见朱辞剑锋锋芒毕露，耀眼的红光朝着穹途直直劈来。穹途微微闪身一避，足尖轻轻踢开赤剑，手中的长剑锐利切开空气，两人之间飞落的桐叶转瞬便被剑气切割成了无数碎片。

　　长耀抬剑猛砍，却忍不住翘起了嘴唇，这才是他真正的实力。

　　两人持剑相抗，剑锋相对，彼此角力，却让长耀愈发开怀。

　　——果然是好淳厚的灵力，感情从前那些软绵绵的招式全是诳他的？

　　长耀抬足一踢，穹途立刻转身相避，身子虽避开，然而背后的剑势却还未收，于是两人的剑尖又蹭出了一道玄妙的火花，宛如一片凤羽在风中零落熄灭。

　　转眼间两人便从山崖打到了山涧，飞湍瀑流自两人身后激起，水花四溅，却酣畅淋漓。

　　两人约莫在此过了两百招，长耀渐有些不支，分出神识一探穹途体脉，却觉里面灵力涌动，宛如甘泉一般清冽澄净。

　　长耀猛然一踢，将他踢进水帘之中，生怕他如法炮制来探自己的体脉。

　　然而陪练了数百年，长耀多少灵力和体力，穹途再清楚不过。方才那一战他用尽全力，眼下便要匆匆收势，却听长耀隔着一层水雾唤着他的名字。

　　“穹途。”长耀道：“打败我。”

　　穹途一咬牙，长剑破开水帘，剑尖彷如利箭，从水帘之中直射而去，抵上了长耀的胸口。

　　两人几乎是同一时间举剑，然而长耀的剑终究是晚了穹途一瞬，尚未抵到穹途的心口，便感受到穹途剑尖蕴藏着的一点灵力将它从水瀑之中击落。

　　扑通——

　　穹途焦急地直飞而下。

　　长耀对了这么一场酣畅淋漓的招，心中痛快自不必多说，只见他以剑撑地，涉水而行，走到了穹途的面前。

　　穹途朝他伸出了手，“少主。”

　　长耀借力走到了岸上，随手解了湿漉漉的冠发，将玉冠扔给了穹途。

　　“喂，本少主倒是没想到你居然这么厉害。”

　　穹途捧着玉冠，小声道：“冒犯少主了。”

　　长耀今儿个是真开心，一时竟也无拘小节拍了拍穹途的肩问：“你愿不愿意随我一同引玄火涅槃？”

　　族人俱将希望寄托给了长耀，便只盼着他能从忘世境涅槃成功，重振凤族之风。可眼下，分明有比他更厉害的人物。

　　长耀心中不由得盘算了起来，若他和穹途都能引玄火涅槃成功，那么届时他们一主一仆，必将传为一段佳话。听说忘世境深远漆黑，有穹途在，想来也不算太难捱。

　　见穹途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头，长耀不由得有些紧张，声音里带着他都没有预料到的慌张：“怎么，你不愿和本少主一起涅槃吗？”

　　“不！不是的！”穹途连连摆手。

　　长耀高兴地勾住了穹途的肩：“那便这么说定了！”

　　穹途紧咬下唇，却不回答。

　　长耀推他一把，强行拉过了他的手，勾住了他的小指：“拉钩！”

　　穹途有些迟疑：“您希望我……引玄火涅槃吗？”

　　“当然啊。”

　　穹途深深地望了长耀一眼，然后缓缓地，缓缓地，将自己的大拇指印了上去。

　　彼时长耀还不晓得这个约定代表着什么，只是看着两人紧贴的手，不由得别开了头，心里却乐开了花。

　　送长耀回玉华殿后，穹途一人跑回了山巅，取回早被风凉了的半盒糕点，一口一口往嘴里塞着洁白柔润的灯芯糕。

　　皎皎的手艺还是那么差，清凉甜润的灯芯糕里藏着弥漫不散的苦味。

　　大概因为穹途心里有苦，所以尝起来才格外地苦。

　　可他顾不上许多了，只得拼尽全力去铭记一些东西。

　　吃到最后一口，穹途的双颊被塞得鼓胀，看见身后有人挑灯而来，背影拉得老长。

　　一回头，他看见了景序。

　　“听说耀儿已经知晓你隐瞒实力的事了？”

　　他拼命将口中塞得满满当当的灯芯糕咽了下去，低声道：“属下办事不利。”

　　“耀儿怎么说？”

　　“少主要我同他一起引玄火涅槃。”

　　“你是怎么想的？”

　　“属下已经答应少主了。”

　　景序挑了挑眉，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灯芯糕流转于喉间，凉得发苦。

　　是命。

　　“好，那你便自引玄火吧，知道到时该怎么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