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不周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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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冽好似做了一个梦。
梦里有人闯境，巍峨高山皆被白雪所覆，十万针叶齐齐朝他射出。只见一人踏云而来，白衣胜雪，凝雪为冰，瞬间便封冻了四野。他的法力极寒，十万针叶在他面前齐齐凝滞，冻裂，只见他一扬手，天上便化下一场飞雪。
忽然，一条白龙嘶鸣着朝他奔来。
他眸光一沉，一身雪气亦朝着白龙奔袭而去。
在结冻的冰河上，好像有两条一模一样的龙影，穿梭于飞雪之中互相搏杀。
他石之境里，这人便是白龙，白龙即是这人。
遥远的山巅上淌下来幽幽琴声，琴声里蕴满了杀气，琴声一盛，其中一条白龙便兀自发起了狂，冰蓝的眼眸含着血红的锐气，抬爪甩尾皆可驭冰。
白衣的上神手握银剑，挽起了剑花朝它飞驰而去，银剑顿时就分为了无道数剑光，剑气纵横，一时间银光大盛。虚虚实实之间，白龙应对不暇，只听“嗤”一声，上神毫不犹豫地将那把剑推进了白龙的心脏。
上神的剑快准狠，剑刃推进血肉之时，他的胸膛处从里到外也渗出了一片殷红的血迹。
因在这幻境当中，他们通连一脉，于是白龙化雪时，他也从云间跌落。
他摔得极狠，却一声不吭地将银剑狠插|进雪地中，然后以剑借力，半跪着立在了地上。
蓦地，他捂着心口吐出了一口血来，雪上立刻沾染上了大片触目惊心的鲜红。
刹那间风云变色，弄琴人的琴声较之前多了几分哀怨凄厉，如泣如诉，彷如鬼音，扰人心神。
而白衣的上神正坐在剑后，双手结印，霎时天地英灵齐齐为他护法。
只见他从怀中取出一只埙，吹了起来，那埙声悠扬，很快便与琴声交织到了一起。
地上的积雪与天上的飞雪互相冲撞，雪浪在他的身后汹涌澎湃，埙琴之声互相交缠，仿佛天籁一般余音不绝。
明冽已经意识到这是一场梦了，梦中，他就好像是跌入云层的一朵微不足道的雪片，他飘啊飘，飘到了这位上神的膝头。
可明冽视野模糊，无论怎样努力，都看不清上神的面容。
然而明冽却能感受到，上神身上血腥味极重，胸前好似正汩汩地淌着血，天地好像在为他悲哭，呜咽了一声又一声。
——他快要死了。
倏尔，一道低沉而喑哑的声音，携着空谷的回音，震荡在了他的耳边：“这根本不是你的命，你来作甚？”
他埙声不停，以心音回复：“我来赴死。”
“蠢货们总是前仆后继地赶来送死。”天上的声音慵懒而散漫，语气里带着一丝悠然的嘲弄：“我且问你，天地值得你们殉葬吗？”
上神一时间血气翻涌，却被他兀自强压了下来，他沉沉道：“天地不值得，我亦不为天地。”
“哦？”上面那人似乎听到了一个别致的答案，眼皮一抬，手上动作慢下了许多，“那你为谁？”
上神气音一颤，犹似在笑，侧耳聆听，琴声中好像露出了一丝破绽，于是他立刻拔剑而出，飞往山之巅。
他比风更快，比雪更轻，几乎只消一瞬间，银剑的寒芒一露，剑锋上便立刻沾上了血。
弄琴人的额头被剑尖刺出一记血痕，一滴鲜血自他眉心淌到人中，对半割裂了他那张白皙的脸。
琴声为之一颤，幽幽鬼语如怨如慕，弄琴人伸手揩去唇上血迹，舌尖轻轻一尝，声音变得更加沉冷。
“那你为谁？”
“你为谁？！”
“为谁！！！”
“……”
这狠厉的声音发狂一吼，明冽直接被他推出梦境，一时间神识回溯，明冽陡然醒转，蓦地睁开了双眸。
偏头一看，自己正躺在了灵戈的身旁。
灵戈见他睁眼，原本黯淡的眸子，一瞬间便亮了起来，立刻俯身抱紧了他：“你好些了吗？”
明冽被他抱得喘不过气来，灵戈才紧张地将他松开扶坐，一时间手不知该往哪里放，望着明冽像望着一件稀世珍宝，生怕轻轻一碰，他便碎了。
明冽点了点头，发觉先前胸口的闷痛都消失了，低头一看，灵戈的护心鳞再次挂到了他的颈间。
方才他捅那条白龙时，同样的痛感落在了他的身上，而他现在却一点儿事也没有，想来应是被这护心鳞化走了。明冽心中不由得暗叹此物之奇妙。
他坐了起来，还未及感慨，便见灵戈再次抱住了他，什么话也不说，像只受了伤的小兽，急不可耐地想要向他取暖。
“你吓死我了……”
灵戈的声音都发着颤，带着无尽的后怕。
这两百年来他做过无数噩梦，最害怕的就是明冽在他面前死去。
明冽心头一颤，腾出一手，轻轻地拍着他的背：“没事儿，我没事儿。”
灵戈闷闷地道：“我真的承不住……”
——承不住什么？
明冽没有问，可他想，他听懂了。
心尖又是一颤。
半晌，灵戈才将他放开，一双眸子倒是将他沉沉地望着，眸光含怨，像极明冽复生后，他们员丘山见的第一面。
彼时明冽还不晓得，灵戈的眼神是什么意思，只觉他目光狠厉，有些凶。
直至现在，他想自己约莫是晓得了——
“别委屈了，我这不是好好地在这儿吗？”
灵戈眸中水光湿润，想了想，还是握紧了明冽的手，一双眸子又湿又红。
这谁顶得住呢？
正想着，忽听前方不远处，英昭哀嚎了一声：“别肉麻了！！我顶不住了！！！”
明冽循声望去，这才打量起了四周。
他们几人现在在一处广阔深邃的山洞内，山洞外所设结界，阻挡着洞外的蟒妖。
那蟒妖法力高强，被外头的琴音操纵着破坏结界。守煦顾逢和英昭三人合力，正在加固结界。几人面色苍白，不知坚守了多久，此刻隐隐有些不支了。
忽地，一道金光自灵戈指尖注向洞口，原本破裂的结界重新凝聚，洞口的三人稍稍松了一口气。洞外那只蟒妖的长尾如疾风扫叶般拍打着结界，鲜红的信子一吐一收，隐可见其尖长的毒牙。
守煦观其毒牙形状，暗道不好：“这只蟒妖是上古天蟒！”
上古的妖族法力最是强悍。英昭心头慌乱，望着渐渐崩裂的结界，脸色愈发难看了：“我们现在在琴音幻境的第二境，攻玉之界，只怕难以对付。”
一旁一语不发的顾逢，忽然自手中凝出一朵玄火，弹指一挥，火球就蹿了出去，飞到了天蟒身上。
天蟒不躲不闪，幻出三千金芒，将火球碾成灰烬。
几人不由得一顿，这天蟒竟会灵戈的剑招。
“他石之界里，琴音能幻出闯界之人的原身，与其共联一脉。到了攻玉之界，琴音不仅能摧毁心神，还能吸收我们的法力，然后馈还给我们……”可英昭仍然百思不得其解：“可是为什么我们在他石之界里能看到白龙啊？”
守煦轻咳一声，好问题。
明冽也不瞒他了，只问：“你有没有想过，那是因为我们这里有白龙？”
“不可能吧。”英昭摸出了他的《仙族习性指南》，翻了两页，道：“冰夷才出白龙，北溟出金龙，四海出青龙——冰夷早就覆灭了，这世上哪里还有白——”
英昭合上书页，抬起了头，却不往下说了。
这天地最后一条白龙不正是明冽吗？
良久，他捂着自己的胸口，十分艰难地问道：“小明！你不会是明冽吧……”
明冽拱手：“正是。”
英昭难以置信地往后退了两步，狠一提气，嘴唇颤动，双眸里闪过无数锐利的锋芒，皆是问候之鄙语。
他的房子，彻彻底底地，塌了。
只见他踉踉跄跄地又往后退了几步，转过身，十分受挫地面壁一蹲，双肩颤抖，紧接着便听见一声嚎啕哭音在山洞里回震：“明冽！你没有心！我把你当兄弟，你却绿了我呜呜呜呜……”
……
说话之间，洞口的结界又被天蟒震出了数道裂痕，天上琴音渐急，天蟒甩尾渐快。
灵戈倾入了大半灵力修补结界，眼下他的脸色已然变得惨白，却还在强撑着用一手捂着心口，一手发力凝界。
顾逢见状，皱眉欲阻拦：“这不行，你不要元……”
“我可以！”灵戈偏头打断了顾逢的话，眼中闪过了一丝狠厉，却仍旧咬牙相抵。
他的指尖金光源源不断地融进了结界之中，只是天蟒学着他的样子，幻出三千剑芒，道道剑芒切割结界。
灵戈不仅在与天蟒抗衡，更是在与自己抗衡。
几人见状，面色一变，快步走去想要帮他，却听灵戈扬声喝道：“不要过来！！！”
他与洞外的天蟒之间回荡着三千剑阵的砭骨罡风，任何人靠近都有凌迟之险。
明冽眼眶一热，扣紧了洞中山岩，堪堪止住了脚步。
像是感应到了什么，灵戈缓缓回头，同明冽挤出了一个笑，学着他先前的样子，安抚道：“没事儿，我没事儿。”
琴音铮铮，彷如响雷霹雳。灵戈的指尖渗出了血，神龙的鲜血一滴两滴流淌下来，引得结界外天蟒垂涎，更加奋力地摧毁着结界。
明冽心中骤然一疼，忽然沉声道：“英昭，唱歌。”
英昭茫然地擦着眼泪一愣：“啊？”
“对，唱歌！”顾逢很快便会意了：“唱什么都好。”
既然归元子是司琴控蛇，那他们便设法搅乱这阵琴音。
英昭十分为难地捏着袖角：“可我……我只会唱渡亡曲啊！”
明冽道：“那就唱渡亡曲！”
“咳咳……”英昭也不扭捏，站了起来，轻咳一声，深吸一口气，咿咿呀呀地唱了起来。
渡亡曲搅和着琴声，实在足够为难在场的所有生灵。每到破音处，外面的蛇便会不自觉地在地上匍匐打滚，里面的人便想拿头哐哐撞大墙。
守煦和顾逢见有用，于是也硬着头皮也学着英昭的样子开了腔……
洞里和洞外，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天蟒被他们这一捣乱，攻击结界的力度便小了许多。
明冽看到他们的魔音能牵绊住天蟒，隐隐松了一口气，转身就往洞里走。
在先前的梦境之中，他倒是深受启发。若是那位上神的音律可以扰乱归元子的琴音，那他的埙呢？
又在何处？
明冽依稀记得，在那位神君飞剑入巅与弄琴人搏斗时，那只埙似乎就掉落在了山洞的某一处。
明冽只能凭着记忆跌跌撞撞地朝着山洞深处走去。
洞内凄神寒骨，幽暗深邃，岩间的凸起的石头有如匕首一般锋利。他往前走了几步，便觉前路漆黑，伸手不见五指了。
忽而，一束光自他胸前亮起。
明冽一顿，捧起了灵戈为他重新系上的护心鳞，上面被划出了一道深深的裂痕，想来是之前杀白龙时所致。
这护心鳞，终究还是回到了他的心上，明冽心头发酸，有些不是滋味。
“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护心鳞的声音来自于他们二人心间，绕开了阵阵魔音，淌进明冽心中的唯有那个带着些许鼻音，满是少年气的声音。
他说：“我当你的光。”
明冽的前路便豁然开朗了。
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不周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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