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江南》train

6、第五章 过去早已死在了原地

　　“瞧瞧，美多了，这样好，一举拿下夏延！”伊宁满意地看了看被打扮地焕然一新的朱诺，笑着赞道。

　　“忒别扭了吧？夏延还不得笑死我？”朱诺不习惯地扯了扯身上的长裙。

　　“有什么别扭的，快走吧，去地铁站等他吧，该到了吧。”伊宁拉起朱诺下楼往地铁站走去，“放心，我就瞅一眼，瞅一眼就走。”

　　朱诺忙扣住伊宁的手：“宁宁，你可不能抛下我一个人，陪着我啊，我没胆子一个人见他啊。”

　　远远就看见夏延，他笔直的站着，眼神注视的方向正是朱诺和伊宁走来的那一边。

　　朱诺状似平静地和夏延打了个招呼，又介绍了伊宁，然后尽地主之谊，带夏延去吃饭。朱诺带夏延去的是一家意式餐厅，有面有饭，有饮料有茶，四周都是年轻人，气氛较为美满和谐。

　　夏延点了一份意式肉酱面，朱诺和伊宁分享了一壶玫瑰花茶，餐厅上餐飞快，夏延也默默地吃着自己面前的肉酱面，看上去是真的饿到了。只是夏延饿的时候也吃的不多，不像朱诺，能狼吞虎咽下一个K记全家桶。

　　“是你手机响吗？”伊宁桌子底下的手扯了扯朱诺，靠近她问。朱诺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手机，好像震了有一会了。

　　手忙脚乱地翻出手机，朱诺看着手机屏幕上又一串陌生的号码，迟疑了一下。

　　“快接吧，今天不是分数线出来吗？”伊宁反应过来，猜到了这个电话的来由，忙提醒朱诺。朱诺这才想起来，按下通话键，不由一脑门冷汗。

　　“您好，请问是朱诺吗？”电话对面是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朱诺猜测那是一个精瘦的古板男子。

　　“您好，是我。”朱诺礼貌地答了一句。

　　“我是B大招生办陈老师……如果同学你没有意见，我们将录取你到我们学校，你的第一专业可能没法安排了，按照你的意愿我们将给你调剂一个专业。”

　　夏延的手机也响起来，他低头看了眼手机，又看了看通话中的朱诺，站起来去走廊外接电话了。

　　“哦，好。”朱诺无意识地应了对方一句，然后很快就听到了对方道别挂断的声音。

　　……刚才那个招生办的老师到底和她说了什么？！B大？调剂专业？她死定了！朱诺欲哭无泪。

　　分数线出来的日子，不好好待在家里电脑面前狂刷新，偏偏出来逛什么街啊！夏延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这时候冒出来啊！

　　然而这一天的厄运，却还没有完。

　　夏延接完电话回来坐下，终于不再吃面了，他示意服务员收走了那碗没吃完的意式肉酱面，看着空空的桌面，突然说：“我要出国了。”

　　“……”朱诺想，她也许应该说一句恭喜，于是她努力撑起一个笑脸：“恭喜……去哪个国家？”

　　“嗯，是加拿大，也许读完大学就会回来，也许……”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完，朱诺也能猜到。

　　“……”朱诺想，这时候，如果是普通朋友，应该说一句什么话呢？‘一路顺风’，还是‘记得给我带礼物’？可是，她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祝福太假太苍白，挽留太难太煽情，她一个都做不到，只能面无表情地和夏延对视。

　　她想起来今天为什么会和伊宁逛街，因为伊宁已经提前收到了录取通知书，正是她一心向往的祁东所在的城市，她们是出来庆祝的，然后为伊宁采购的。

　　后来，这采购的对象换了一个人，结局也截然不同。伊宁即将要奔向她心心念念的少年，可朱诺心心念念的少年，却来和她说一句，我们从此各自天涯。

　　夏延没坐多久就走了，来接他的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短发、衬衫、运动鞋，看上去浑身都是青春活力。

　　可惜小姑娘显然还处于叛逆期，冷着一张脸谁也不搭理，用近乎可以冻死人的眼神一直瞪着夏延。也难为夏延在这样的眼神下，还能淡定如初地和朱诺伊宁一一话别。

　　夏延起身跟着那小姑娘走了，没给朱诺她们介绍那个小姑娘，也没同她说一句话。朱诺和伊宁留在餐厅里继续喝没喝完的茶。

　　“他就这样走啦？”夏延走后良久，伊宁才一脸惊诧地问道。

　　“不然呢？”朱诺摊摊手，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实吗？

　　“那个小姑娘是谁？”

　　“没人介绍啊，我也不知道。”

　　这个夏日的午后，她们就这样在冷气充足的室内长久地沉默了，伊宁是个不会安慰人的姑娘，她只能陪着朱诺，这离愁如此感伤，让她一样感同身受。

　　晚上朱诺住在伊宁家里，这不是朱诺第一次去伊宁家了，倒是轻车熟路。伊宁的父母都是慈善和蔼的人，十分容易相处。朱诺和伊宁早早就回去的时候，他们刚吃完晚饭，倒是没料到两个人那么早就能回来。

　　“宁宁，阿诺，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没有多出去逛逛？吃饭了吗？”伊宁的母亲放下碗问道。

　　“嗯，妈妈我们吃过了，今天都逛了一天了。”

　　“哦，对了宁宁，今天你张阿姨打电话给我问你考得如何了，我说你已经确定去人大了，她说让你这暑假先去北京玩玩，让祁东带你去熟悉熟悉环境。”

　　“啊……”伊宁有些愣，只来得及发出一个短暂的音节。

　　“阿诺你的学校确定了没？过几天空了你们一起去北京玩吧。”伊宁的父母一直觉得自家女儿太过内向，因此十分热衷于让伊宁出门玩，这次也一样。

　　朱诺回答了她的话，说基本是定在了B大。伊宁这才反应过来似的，拉了朱诺就往里面走：“好，妈妈我们先进屋上网查查北京的资料。”她走得急，也不知道听没听到自己母亲在身后那一声轻笑。

　　伊宁迫不及待地开电脑查机票去了，朱诺这才有时间打电话给自己家里报备事项，对于B大，朱诺的父母倒是没什么意见，反劝朱诺放松心神，出去玩玩，倒是和伊宁的父母不谋而合。

　　眼见伊宁认真地规划着行程，朱诺也不便打断，只好自己用手机登陆社交聊天平台。一刷新，却刚好看到夏延更改了一条状态：ZW1839，7/18，10:45AM，SH to TYT。

　　是他的航班号和时间。7月18日，不就是明天吗？

　　“阿诺，阿诺，我们22号去北京好吗？阿诺？”坐在电脑面前的伊宁看完机票，转过身问朱诺。眼看身后的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伊宁忙伸出手挥了挥，希望召回某人飘离了的神智。

　　“哦，好啊。”

　　“那我订机票了，阿诺你的身份证在哪里？”伊宁简直是迫不及待，不等朱诺回答，就自己去朱诺的包里翻找了起来。

　　晚上和伊宁躺在一张床上，两人都是辗转反侧。伊宁在想着几日后的北京，会有怎么样的碰面，而朱诺，她在犹豫，第二天是不是应该去一趟机场，如果遇见夏延，还能说些什么呢？

　　这些心事啊，她们都沉甸甸地压在心头，无暇开口。这是她们共度的第一个安静的夜晚。

　　第二天一早，伊宁还在睡，朱诺就悄悄出了门，一号线坐到底就是机场，从起点站到终点站，朱诺数了，一共是二十一站，总用时一个小时零五分钟。车上的人上了下，下了上，唯有朱诺一直坐在座位上，没有挪动半分。

　　“乘客您好，终点站国际机场一号航站楼到了，请从左边车门下车。HELLO……”车厢里响起了熟悉的电子女声，车厢里所剩不多的乘客也都站起来往外走，朱诺也机械地随着人群出了车厢，然后，慢慢地还是停住了脚步。

　　前方巨大的电子屏幕滚动播放着航班信息，朱诺仰起头看了好一会儿，终于看到夏延的那个航班，状态是延误。

　　延误，意味着也许他们还有一点时间来说说话。可周遭来来往往的人啊，唯有能让朱诺退却。她找了个隐蔽的角落躲起来，拿出手机犹豫了好一会儿。

　　朱诺是个不会主动的姑娘，给夏延打一个电话，要下多大的决心呢。可是，想到日后也许再也不能相见了，她还是决然地按下了播放键。

　　夏延的电话还能接通，朱诺的心就突然提了起来。

　　“喂。”夏延的声音一如既往的低沉好听，通过通讯光缆传递过来的嗓音带着轻微的沙哑。

　　“是我，朱诺。”后面两个字被她含糊不清地吞进嘴里。

　　“嗯，我知道。”电话那段的人好像轻笑了一声。

　　“你今天的飞机吗？”

　　“是。”他没问她是如何知道的，好像笃定她会看到那一条最近更新的状态。

　　朱诺终于没忍住脱口而出：“我来机场送你吧。”

　　“不用了。”夏延也毫不迟疑地拒绝了，话一出口，电话里就只剩下沉默，尴尬的气氛渐渐蔓延开来，那边才传来有些生硬的解释：“马上就要登机了，你来也赶不上。”

　　朱诺觉得自己的心早已经停止了跳动，要怎么才能告诉亲爱的夏延，她就在他身后，她看到了昨日见过的少女亲热的挽着他的手臂，她甚至猜得到夏延此时紧缩眉头的样子。

　　“那，再见。”

　　再见了，夏延。再见了，曾经哭过笑过的青春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