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江南》train

1、楔子

　　很多年以后，她终于踏上了苏黎世的土地。然而这里没有他，这个城市只有一个和他相同的名字。噢，另外，这里的人们和他一样，会说带点本地特色口音的德语。

　　苏黎世阳光明媚，湖面泛着粼粼波光，远山青翠，微风轻抚而来，让她想起那些个阳光明媚的日子。

　　过去不过是年少的一场梦。梦醒了，发现自己还躺在那棵梧桐树下，没有落叶，没有阳光，没有风，也没有梦里出现的人。

　　朱诺第一次见到苏黎世的那一日，也是万里晴空。

　　苏黎世站在讲台上自我介绍：“我叫苏黎世，苏州的苏，黎明的黎，世界的世……”少年身姿挺拔，声音温润，教室里安静地只听得到他一个人的声音。

　　朱诺迟到，急匆匆奔进教室，刚巧听见这句未完整的介绍语，事过多年，她依旧不能解释，那突如其来的冲动举动是源于何。

　　那时候的朱诺自然没有想那么多，她只是突兀地停下往里冲的脚步，往讲台方向靠了靠，然后带点好笑意味地道：“哇，你家这么崇拜瑞士？说句德语来听听？”

　　很多年以后，也许这种行为被称为“调戏”？可当时，无论是谁，都没有那个自觉。

　　苏黎世，瑞士联邦的最大城市，曾经的瑞士首都，如今苏黎世州的首府。瑞士是个多语言国家，官方语言就多达四种，苏黎世州的官方语言正是德语。那是一个宜居城市，同时也金融发达，可是彼时，它还尚未普遍被国人知晓，更遑论是刚刚升上高中的未成年学生。若不是朱诺的表姐前几天刚巧作为交换生去苏黎世学习，家里天天议论，她也不会知道这个城市。

　　苏黎世一愣，却很快回敬她：“Guten Tag.”

　　朱诺没想到他真会接话，停了一会才回：“Guten Tag.”

　　苏黎世眯了眯眼睛，问：“Wie ist ihr name?”

　　其实朱诺根本就不懂这句话的意思，好在那个name的发音和英语有些相近，她很不怕死的回答：“朱诺，我叫朱诺。”

　　不得不说，朱诺的运气一点不输给苏黎世。德语，她只会一句你好，前提还得是先有人向她打招呼，那是某天她从学习成绩优异的表姐那儿学来的，甚至还不知对错。然而苏黎世比她好不了多少，他还会问一句‘你叫什么名字’，却被朱诺误打误撞的破解了。

　　她从那个少年的眼中看出一些东西：慌张或是失落，于是趾高气扬地走下去找座位了。

　　很多年后回想起来，朱诺只觉得自己又傻又装，那得瑟样都能把自己臊死。可她不知道的是，就是这样高傲中带点狡黠的样子，震慑了从未招人反驳的苏黎世好多年。

　　记忆里另一日色彩鲜明的大晴天，是在北京故宫。阳光从那一方低矮的围墙里漏进来，照进那个被禁锢的宫殿里。

　　苏黎世对她说：“阿诺，Ich liebe dich.”

　　Ich liebe dich.这真是一个美好的魔咒。很多年后她回想起来，依稀还是会被感动。

　　那是某年的四月，春天扑面袭来，首都的漫天风沙刚刚退去。久未谋面的苏黎世微微一笑，对朱诺说了那句爱情里的三字箴言。

　　真是美好，阳光，殿堂，甚至还有王子。

　　然而她还有理智：“我们没有未来。”

　　朱诺还是那个朱诺，可苏黎世早已经不是当年普通的名门之后了。她没有资本接受他，也没有勇气爱他。他需要的是一个门当户对的姑娘，来守他一世飘荡的心。

　　朱诺的学校在她那个城市是唯一一所民办高中，因为重点大学升学率较高以及收费相比之下贵上些许，所以也被别人称为‘贵族学校’。

　　学校是中小学连升制，朱诺从小就在此就读，小学初入校那年学校高中部才刚刚创办，整个高中部只有高一一个年级，尚未有高考升学率，自然名声也不够响。但是不过五年，学校就已经出了两个本市理科状元，一个本省文科状元。一时之间学校名声大震，不仅学杂费一下上升了一个档次，进学校更是难上加难，光笔试就要单独刷上几轮。

　　他们班上，除了十来个外校考入生，其余的二十八个都是本校直升。虽然本校直升都要参加两次以上的考试，但到底比对外的考试简单一些。所以外校生里除了成绩顶尖过五关斩六将闯过来的，就是家里赞助很多或者后台够硬的。朱诺原本一直以为苏黎世属于前者，后来才知道他进学校的时候根本连考试都没有参加。

　　以前朱诺从来不觉得自己的学校多了不起，所谓‘贵族学校’，也不过是暴发户多些。却没想到，这样的地方，也会有金光闪闪的政要之后。很多年过去了，她不再是当年不知天高地厚的不经事少女，而当年一个比一个可笑的同学，也华丽丽地转型为传言中的“富二代”、“官二代”。

　　她明白岁月万能的手段，可她却没有时间和钱去等待。她的青春很短，容不下十年二十年的漫长。

　　然而，首都阳光正好、春意正浓，在故宫的养心殿前，苏黎世握住了朱诺的手。那一刻，朱诺不是不心动的。她仰望养心殿高高的牌匾，这宫殿里曾经住过一个治世严谨心地坦荡的皇帝，这是历史留给她的预言吗？可是朱诺不懂，她读不懂苏黎世的心，更不可能读懂历史经年累月留下的寓意。

　　回忆总会曲解了事实，记不得当初真实的模样了。在记忆里，它们都按她的想法，安安静静完完整整的等着她。所以总是有偏差的吧，她记得自己不曾对苏黎世动心，但也许事实并非如此，只是这心动太短暂，不被人记忆了而已。又或者，她真的孤单太久了。

　　苏黎世固执，且霸道，他并没有给朱诺拒绝的机会，他不过是陈述了一个事实，或者表达了他的意愿。

　　他说：“不。”

　　他真的爱过她吗？朱诺不得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