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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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离开后，卡拉和鱼儿更加形影不离，对于卡拉来说，周的话是一种认可，虽然他心底里对周还是存有些许的怀疑，不过既然他都将鱼儿交给自己了，那鱼儿就是他真正的家人了。
卡拉和鱼儿依旧继续着他们波澜不惊的平淡生活，每天白天随着马戏团赶路去往下一个城镇，如果不急着离开，就进行日常训练，晚上则是表演时间，不过鱼儿为了避免麻烦，卡拉再也不让鱼儿进行任何的表演，甚至尽可能地减少了他的外出，任何抛头露面的场所他都是一个人去了。
这样平静的日子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一场意外的发生。
伊苏是马戏团里的一个舞女，她有着一头美丽的金色卷发，随着音乐起舞的姿态总能令台下掌声雷动。然而那天下午，在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的时候，她站上了属于高空杂技的钢丝上，举着平衡杆，一头从空中坠了下来，所幸保护绳将她给抓住了，当众人把她解救下来的时候，发现她已经晕了过去，脸色煞白，额头上满是汗珠。
团长差人去镇上找来了医生，又将伊苏背回了帐篷，让她平躺下，替她盖好了被子，伊苏一路上一直紧皱着眉头，时不时发出几声呻吟，似乎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她出的汗甚至把团长的后背都打湿了。
团长忧心忡忡地看着躺在床上蜷成一团的伊苏，回头看到门口聚集着一群人，叽叽喳喳没个停，“你们都训练好了？能保证晚上的表演不出问题了？还不滚回去训练！”
门口的人瞬间蜂拥而去，遣散了这些人后，团长端了个椅子在伊苏的床头坐下，握着她的手，试图能让她稍微平静些。
医生来的时候，伊苏已经悠悠转醒了，卡拉跟在医生的身后，偷溜进了帐篷，团长只看了他一眼，并没有再赶他走。
卡拉是出于担心才过来的，马戏团里鱼龙混杂，表面上看起来像是个大家庭，实际上还是各自家族抱团取暖，卡拉是个孤儿，从小就无依无靠，虽说大家对他也算是挺照顾，但那更近似于对可怜的流浪狗流浪猫的施舍，只有同样作为孤儿长大的伊苏能真正地理解卡拉，两人虽然交流不多，不过卡拉是发自内心地喜欢这个金发的姐姐。
医生在检查了一番后，什么也没说，直摇头，团长还没发问，卡拉倒是先急着问个不停，“怎么样？到底是什么原因？你倒是说话啊。”
医生接着长叹一口气，从兜里掏出两瓶止痛药，“最近病人有什么想要的想吃的，都顺着她吧，这病啊，治不了的。”
“对不起，我也是无能为力了，恕我先行告辞了。”说完，医生就起身离开了。
团长忙追出去，想再仔细问问，留下卡拉独自在帐篷里看着伊苏，他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被医生判了死刑，这种时候，再说什么似乎都不太对。
“那个，”卡拉磨蹭着走到了床边，“那个医生说的话你千万别太当真，看他那个神神叨叨的样子，医术肯定不行，我们换个地方，重新找个医生，一定会没事的。”
伊苏虚弱地朝他笑了笑，“我自己的病我自己清楚，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到极限了。”
就在卡拉尴尬地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时候，团长从外面回来了，方才一直站在门外的鱼儿也跟着走了进来，鱼儿一看卡拉耷拉着个脸，抬手就准备放个小礼花，卡拉赶紧冲过去制止了他，“快住手，现在不是时候。”
鱼儿收回了手，乖乖地在一旁立正站好。
“团长，刚才医生说要顺着我，那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儿吗。”伊苏吃力地从被窝里坐了起来，卡拉忙不迭地过去将枕头枕在她的背后，伊苏向他回了一个感激的笑。
团长怜爱地看着这个昔日里活泼的小姑娘，“你说吧，只要我能做到的，做不到我也会想想办法。”
“我想试试表演高空杂技。”伊苏认真地看着团长，“我知道您拒绝了我很多次了，可是这次，我希望您能答应我一次，就这一次。”
卡拉有些意外，他知道伊苏一直以来都想试着表演高空杂技，然而没想到她的执念如此之强，他也是曾经碰巧听见别人谈起，伊苏的母亲曾经就是个高空杂技演员，然而在伊苏2岁时，在一次表演中从空中坠下，最后不治而亡。
大概是出于担心，和那件事留下的阴影，团长一直反对伊苏去尝试她母亲曾经的工作，然而现在伊苏再次提起了这件事，团长犹豫了许久，最后说，“你容我想一想。”
他并非不知道这是伊苏一直以来最大的梦想，他也知道，她一直偷偷地背着他在进行着高空杂技的练习，这些他都看在眼里，从来没去阻止过，却也从未让她登台表演，现在，她将这个当做了此生最后的愿望，若还加以阻止，似乎也太冷血了点。
鱼儿却在此时插了嘴，“最好不要这样做。”帐篷里所有的人都转头看向了他，他的眼中闪烁着冰冷的蓝光。
“伊苏没有高空杂技表演的经验，练习量也不够，表演成功的几率很低，即使成功了，台下的观众是否会满意又是一个问题，况且，高空表演的危险性过大，正式表演时是没有安全绳的，她早就是强弩之末，根本承受不了，事故的发生率过高，此举太过冒险，最后，无论表演是否成功，对马戏团来说都没有任何的益处，只会对马戏团的口碑造成影响。”
帐篷里一片寂静，鱼儿说的话其实他们都想到了，若是伊苏在舞台上发生了什么意外，那时候没人能帮她，然而这是伊苏最后的心愿了，鱼儿见他们都一言不发，以为是理由还不够合理，又继续举例说明，“王国历46年，诺威镇的马戏团高空杂技演员因练习不到位，正式表演时失足坠下，当场身亡，同年，萨奇亚马戏团在皇宫内表演高空杂技时，由于钢丝质量问题，演员，”
鱼儿的话让卡拉的心也是越来越沉，在这样的情形下他居然还在做利益分析，眼看着伊苏的脸色越来越苍白，他赶紧呵斥道，“鱼儿你闭嘴吧。”
鱼儿立即听话地停下了，又乖乖地站回了一旁，不再吭声。
团长却一下子回想起了伊苏母亲当年的意外，他当时也正在舞台上，她就这样直直地摔死在了他的面前，睁着眼，身下的鲜血逐渐沁透开来，像是一朵开到极致的月季，白皙的手脚浸泡在血泊中，像一个精致的木偶。
那段时间他日复一日地梦见这个场景，乱成一片的舞台，台下尖叫的观众，四处受到惊吓四散奔逃的野兽，他用了好长一段时间才摆脱掉这个噩梦。
伊苏大概还想做最后的挣扎，“团长，我私下里其实偷偷进行过很多次训练，也让阿尔他们教过我，我从来没有出现过失误，今天真的只是意外，”说着，又拿过一旁的药瓶，“我只要吃了药就好了，我能坚持到表演结束，不会有任何问题的，绝不会给马戏团添任何不必要的麻烦。”
团长这次没有再看她，他将目光瞥向了一旁，“伊苏，这和马戏团没有关系，只是不能让你冒这个险，我不希望看到你和你母亲一样的下场，我承受不了。”
伊苏不再挣扎，她垂下了头，眼中失去了光彩，卡拉一下子在她的身上看到了濒死之人的影子，若说方才死亡似乎还只存在于虚幻之中，现在，死亡像是已经站在了她的身边，随时等待着将她带走。
“对不起，是我太任性了。”伊苏重新躺回了床上，背过身去，“我想休息一会儿，可以吗。”
团长也不再多话，留下一句抱歉就走了，卡拉还想说些什么，最终什么也说不出口，跟在团长身后离开了。
之后的几天，他们都没再见过伊苏，卡拉时不时地就回去找团长，替伊苏说情，希望他能改口，然而团长这次是铁了心了，任卡拉怎么说，团长都只是摇头。
“卡拉，鱼儿那天说的对，难道你想看到伊苏死在舞台上吗？”
最终卡拉也放弃了，只是每天带着鱼儿去给她送饭，对于卡拉来说，这更像是一种道歉，为鱼儿那天的那些话，要不是那些话，说不定事情还有回转的余地，或许团长就松口了也不一定。
送完饭，卡拉朝着自己的帐篷走去，鱼儿紧跟在他的身后，边走边从手掌里炸出小礼花，又反用脚底的推动喷射器，将落在地上的小亮片全部吸回去，最近几天卡拉总是皱着眉，忧心忡忡的样子，无论他炸了多少小礼花他都没再笑过。
“鱼儿，”卡拉总算是忍无可忍地转过头，“别炸礼花了，我笑不出来。”
“为什么？”
“你觉不觉得你那天在伊苏帐篷里说的那些话有些过分？”
鱼儿偏着头回顾了一下他那天说的话和例子，摇了摇头，“我只是在陈述事实。”
“你少自以为是了，谁不知道那是事实。那是她的梦想啊，是她这一生最大的梦想，她都快死了，在她死之前让她实现愿望有什么不可以的？”
鱼儿继续用他没有丝毫感情的声音回应道，“对于马戏团来说，为了一个极有可能失败的梦想，这不合算，一旦失败，付出的代价将更为惨重。”
卡拉这下是彻底被激怒了，他冲上去朝着鱼儿的脸上揍了一拳，然而这一拳像是打在了石头上，“合算利益，你整天考虑的都是些这些东西，你还有没有点同情心？有没有点人性？”
这句话说完，卡拉直想抽自己，和一个机器人谈论人性，在开玩笑吗，可他真的相信鱼儿是可以拥有人类的感情的，然而鱼儿那天的话像是抽了他一巴掌，他觉得他像是受到了背叛，受到了欺骗，但是归根结底，或许就是对机器人抱有不切实际的期望的自己的错。
鱼儿凑上来，抓起他的手，“你的手受伤了，需要包扎。”
卡拉甩开手，看着他毫发无损的泛着金属光泽的头部，一下子泄了气，方才气得要炸的样子荡然无存，“没事不用。”说完，靠着一旁的柱子，一屁股坐了下去，被鱼儿的影子笼罩其中。
“鱼儿，你有什么梦想吗，或者愿望之类的。”
“没有，我只会遵从你的命令。”
“你真的就没有那种哪怕不计代价，无论如何做梦也想去做的事情吗？”
鱼儿依然摇头，“没有，我只会遵从你的命令。”
鱼儿的话都在卡拉的意料之中，他要是不这么说，反而会奇怪，但他却还是不厌其烦地问了他一次又一次同样的问题，这甚至让他产生了他似乎在为难小孩子一样的错觉。
“那你有想要的东西吗，比如彩色的气球，面包机，漂亮的玫瑰什么的。”
鱼儿这次一反常态地没有再摇头，他立即接话道，“我需要给关节上一次油了，最近动作起来不太灵活。”
卡拉差点被气笑了，他站起身，想要拍拍他的头，却发现自己身高不够，尴尬地将手转向他的肩膀拍了拍，“算了，我就当你有进步了。”
顿了一下，他又自顾自地说了起来。“我啊，你别看我这样一天浑浑噩噩给观众卖笑的，我也是有梦想的，我想要攒够钱，开一家自己的电器行，能糊口就成，然后在电器行的背后建一个我自己的实验室，我要把那里打造成王国最尖端的实验室，造出他们所有人，包括周也没办法造出的最厉害的机器人。”卡拉的语气忽然又低沉了下去，“不过我最想要的，大概还是家人的陪伴的吧，哪怕一个也好，一个人实在太孤独了。”
鱼儿眼睛中的蓝光闪了闪，伸出他巨大的机械手掌，在卡拉的头上轻轻地拍了两下，卡拉反应极快地将他的手打了下去，“胆子不小啊，敢摸我的头了。”
“数据库显示，摸头可以给陷入低落情绪的人以安慰。”鱼儿收回手，一本正经地回答道。
卡拉笑了起来，“好吧，你的安慰奏效了，走，我们回去了。”
三天之后，团长宣布了伊苏的死讯。
伊苏下葬那天，天还下着雨，马戏团停止了一整天的所有活动，所有的人都脱下了平日里五彩缤纷的服装，换上了肃穆的黑色。团长将伊苏葬在了小镇后方的小山顶上，填土以前，又放进了她生前最为喜爱的舞裙舞鞋以及一个平衡杆，像是某种补偿。
临走时，卡拉对着伊苏的墓碑深深地鞠了一躬，“对不起。”
他也不知道他是为了什么而道歉，可能是为了鱼儿那些话，可能是自己还没来得及在她生前和她成为更为密切的朋友，他本以为时间还长，又在一个马戏团，然而这一切发生地太快，所有的人都没有发现她身体的异样，直到病发。或许，还是为了自己没能帮上她任何的忙吧。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二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