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浮萍》杨世成

8、第8章

　　牛高被妻子的话噎得半晌没言语，拿着报纸呆坐了一阵，连叹了数声气，站起身：“嗨，想是我老糊涂，真真莫名其妙！老夫老妻都几十年了，我们还没这样争过什么吵过什么。算了，老婆子，走吧，吃饭去！”
　　桂蓉华看了老公几眼，长长地呼了口气：“我看你也是老糊涂了！再要这么着，看以后谁还理你！”
　　牛高听了这话默然不语，心里不禁暗暗的问自己，以前在农村的时候，上山种地，下田插秧，每天累得腰酸背痛，三伏天收稻子，累得半死，心里却很充实，现在整天耍，享清福了吧，反倒觉得心里空荡荡的，见谁都觉得不顺眼，哎！看来自己真是个劳碌命。

　　饭桌上，牛高还是没胃口，拿着筷子就是不动手。

　　桂蓉华，试探着问：“老头子，是不是想老家了？要不，跟儿子说一声，咱回老家呆几天？”牛高摇了摇头。叹道：“蛮想的，穷亲戚不跟富朋友来往，他们也真是，怎不来瞧瞧我们！这地方儿，连门都没得串，除了逛街逛公园，还是逛街逛公园，这么每天无所事事，反倒心里不踏实，在老家干点农活虽然累点，苦点，心里踏实些，每天可以和乡亲们拉拉家常，串门子，不像这里，一出门谁都不认识，一个熟人也没有，这过的叫什么日子，整个就是坐吃等死！”

　　桂蓉华其实也有这种感觉，只是一直没说出来，她明白老头子的心思：“现在我们都老了，不像以前年轻，还能下地干活，如今跟着儿子在这城里住着，就要慢慢习惯城里的生活。才开始是有些不习惯，久了就习惯了。”
　　“现在儿子出息了，能想到父母，把我们接了享福，你就知足吧，别整天胡思乱想的”牛高摇头道：“享福，还是老家里呆着，轻轻松松地种地，过得踏实些，又可以舒活筋骨四处串门儿，多自在！这儿，偌大一座城市，却没一个咱认识的人，咱认得的全都在老家。牛莫和秋月每天又要干自己的工作，那里顾得上我们。还是老家好，乡亲们真亲啊，在这里住着简直就跟坐牢一样！”

　　桂蓉华笑道：“我看你就像牛，不让你干活了吧，还发脾气。想当初，咱那苦日子，谁经历来着？这会儿想来，我还后怕呢。苦啊，我是再不想回去了！这儿清净自由，要什么有什么。老头子，你要真闷了，我就陪你逛逛街，或者去庙里烧香怎么样？我听说，这庙里的香火旺着呢，和尚也不少。去那儿住几天儿，烦了，咱就回来。去散散心怎样？”
　　牛高想了想，欢喜道：“那敢情好。挑个周末，让秋月和我们一块儿去！”

　　桂蓉华见老伴满面的喜色，便也高兴起来：“现在的年轻人，不信神呀佛的，去了反而扫了我们的兴。不如今天就去，反正秋月跟牛莫他们中午又不回家吃饭。咱俩乐咱俩的，去逛他个痛快，好不好？”
　　牛高兴冲冲得匆匆大口吃饭：“好，依你的。呆会儿，打电话跟他们说，晚饭就他们自个而弄了。”说罢，又瞅着老伴，笑道：“唉，真的是老喽！少年夫妻老来伴儿，人生一辈子，到头来只有夫妻相对。还是老婆你好啊，知冷知热知我心哪！”

　　桂蓉华开心地笑道：“快吃你的饭吧！你呀，年轻时就没听你对我说点儿暖心的，今天这话，听了还让人蛮舒服蛮受用。好了，就冲你这一句，今天你要去天涯海角我都陪定了！”

　　牛高笑嘻嘻地说：“甜言蜜语要藏在心里，说出来中听不中用。我可是个实在人！”

　　桂蓉华摇头笑道：“你就是太实在了，古板得很，偶尔说点儿好听的，我都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听错了！”
　　“无心的话才是发自肺腑的！”

　　　人民大会堂里，表彰大会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会堂里众人规规矩的坐着，寂静无声，十分庄严肃穆。
　　主席台上，牛莫坐在中间，一边听着别人的发言，一边扫视着观众席上的嘉宾，除了各行各业的劳模，先进，以及成功的企业家，就是各大新闻媒体的记者们，没有他想见到的金小莲。
　　牛莫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就像小孩子期待新年的压岁钱，却落了空一般。

　　这时候会堂里响起了热烈的掌声，他才回过神来，知道别人的话讲完了，该十佳杰出青年上台领奖了。
　　十位杰出的青年鱼贯上台来，在欢快激越的进行曲中个个昂首挺胸，满面春风，佩带着大红胸花，胸花的飘带上写着各自的名字与美誉。

　　接下来上台的是十位身着大红旗袍，个个美丽端庄的礼仪小姐，手托鲜花与获奖证书，次第而列。
　　颁奖的领导中就有牛莫，牛莫的颁奖对象正是水果大王刘勇。
　　牛莫将鲜花与获奖证书颁给刘勇，并与他握手：“祝贺你！”

　　刘勇显得有些高兴而激动：“谢谢！”刘勇身材不高，长得比较瘦，尖下巴，颧骨微微突出，两片薄嘴唇，浓眉大眼，看上去就很机灵，这么多年的经商将他锻炼得圆滑世故。

　　刘勇握着牛市长的手，连声道谢，眼前这个高高在上无比英俊却又傲慢的牛市长，将是他未来的大舅子！这使得他不禁喜欢得心花怒放，低声道：“秋月呢？”

　　牛莫心里很不痛快，他并不想自己的妹妹跟一个水果贩子来往，对于这妹妹选的这个男人，他是十二分不愿意的。此时装做像没听见似的，很自然地松开了手，转身微笑着面向台下，大声宣布道：“本次颁奖典礼圆满成功，我在此祝贺这些有为青年！”

　　休息室里，牛莫还未坐定，便有记者在门口道：“牛市长，方便请您出来一下吗？”

　　牛莫觉得这位记者很面熟，便望了媳妇和其他人，说：“你们聊着，我出去一下。”

　　便出了休息室，来到走廊上。在他面前，站着一个娇俏靓丽的女孩，金色的齐肩秀发烫得很直很潇洒，副精致玲珑的绿色太阳镜，白皙的皮肤，泛着淡淡的红晕，一双大眼骨碌碌只转，都看西看，快速的扫描着周围的一切，她微笑时脸上总会出现一双深深的酒窝尤为迷人。
　　穿一件大红颜色、胸前印有一朵黄色郁金香短袖紧身体恤，挂着一部高级相机，紧身小喇叭绣花吊穗九分牛仔裤，背上还有个黑白相衬的小浣熊背包，整个，既显得青春活泼，又不失娴静典雅，既带有几分调皮率真，又不失成熟的魅力。

　　“你是......”牛莫一下子想不起她姓甚名谁，只觉得似曾相识。

　　她歪着头笑道：“我是密斯简呀！”

　　牛莫忙伸出手，微笑道：“啊，你就是哪个简爱，简大记者！哈哈哈！，你好你好！我妹妹老在我面前提到简爱，简爱如何如何，真实闻名不如见面哪！”

　　密斯简与他握握手，忍不住噗呲，失笑道：“想是您贵人太忙，竟忘了我们是见过面的。去年您在敬老院发表演讲，精彩极了。那次，您还是我的专访对象呢！”

　　牛莫这才恍然大悟，拍拍头笑道：“哦，想起来了，去年重阳节的事。那时，你刚从学校出来吧？瞧我这记性！怎么样，工作还顺心吧？”

　　“承蒙领导关心，万事如意！”

　　“今天你不会又是来采访我的吧？我可不是主角，台上那十位，才是你们的目标呢。”牛莫倚在栏杆边，不停的打量这眼前的密斯简，暗暗觉得好笑，具体是什么让自己发笑，却有说不清道不明，或许就是这个名字吧。

　　密斯简，好像看出了牛莫的心思，会心的，淡淡带着一缕笑容，这种笑容看上去是那么的敷衍，就像商店里的营业员，机械的笑只是一种礼貌而已，并不代表什么

　　“不是公事儿，是私事儿。因为忙，我很久没见到秋月了，想向你打听打听她的事儿。”牛莫看了她一眼，笑道：“嗬，假公济私啊！你不怕其他记者采访完，那十位焦点人物都散了，把你的正事儿给耽误了？看你怎么回去交差。”

　　“这事您放一百个心，我的采访对象是刘勇，他的事我啥都知道，不用采访都能写出长篇报道来。所以现在我很有时间，牛市长方便和我聊聊吗？”

　　“既然这样，我就陪你好好聊聊。秋月现在服装公司上班，刚买了房，正装修呢。有空你可以去看看，她也蛮想你的。”

　　“您怎么让她去那儿上班儿呀？这服装公司，能有什么发展前途，怎么也得找个事业单位吧！您堂堂市长，随便在政府哪个部门儿给她安排一份工作都比那儿强！”

　　牛莫听了这话，一时也拿不准她是在挖苦讽刺，还是说的真心话，只得将几句客套话应付道：“简大记者说得轻巧，我虽然是市长，但是也不能随便就安排人吧，关于市里的人事任免，都是先发布公招信息，在面向社会招聘，经过严格考核筛选，择优录用，我哪里能帮她安排工作呢？”
　　“对不起，是我冒犯了！”密斯简自知失言，脸一红，低下头说，“我只想着您是秋月的哥哥，一急，就胡说八道，你别往心里去啊！”

　　牛莫摆摆手笑道：“我们在这里说话又没有别人听见，没事的，不过以后说话可要谨慎些！你一心念着秋月，她有你这样肝胆相照的朋友，几世修来的福，不过，你也得多劝劝她，别什么事情都跟我对着干！”

　　“好的，我多帮你劝劝她，您能告诉我服装公司在哪儿吗？”

　　“山花路，有块很醒目的招牌，就在哪了，就是那栋大白房子，这丫头现在越来越拧了，我说什么她都喜欢反着来。”

　　密斯简想了想，一脸狐疑道：“山花路？我常走那条街，却是没怎么注意。想那招牌定是在天上了！”

　　牛莫笑道：“是啊，一抬头，就能看见的。你快去办你的正事儿吧，采访完了，十二点正还得去天鹅湖酒店就餐呢。”

　　密斯简高兴地说：“好，我就不打扰你了。再见！谢谢您告诉我秋月的事儿！”
　　密斯简走后，牛莫又回到休息室。刚坐定，一位身材肥胖的中年人瞅着他笑问道：“牛市长，这女孩是谁啊，如此聊的投机？要再不回来，小心尊夫人回去让你跪搓衣板，哈哈哈！”

　　这人说完，又转头望了望装做若无其事的和玲玲，继续和众人哈哈大笑了起来。

　　牛莫听了这话，先是心里一惊，强装镇静的，微微一笑，忍不住看相媳妇，正巧和玲玲的眼神也在看自己，两个人的目光碰在了一起。

　　牛莫从媳妇的眼神里察觉到了她的不悦，只是因为碍着外人的面，不好就发脾气而已，牛莫已经感觉到了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危机感。

　　“宋部长，你也太小瞧和总裁了。她是宰相肚里能撑船，怎么会为这些小事就难为市长大人，哈哈哈！”

　　和玲玲，在脸上保持着机械的笑容，快速的横了老公一眼，半讥讽半认真地说： “你们想多了，我们家牛莫可是个正人君子，就是和别的女孩说话吃饭什么的，我也是百分之百放心的！”

　　宋部长笑道：“瞅瞅，让我说中了吧？”
　　其他人皆哈哈大笑起来，说：“快老实交代吧！”牛莫淡淡一笑，：“她是《xx》日报的记者密斯简，我妹妹的好朋友，也是校友，只是她比妹妹高一届，去年就毕业了。今天找我，也是打探妹妹的事！”牛莫这话分明就是说给老婆听的，说话了以后把目光落住和玲玲的眼睛上，看她有什么反应。

　　和玲玲脸上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反倒弄的牛莫不知所措了，大有一拳打空的感觉，心里七上八下忐忑起来。
　　旁边几李委员，早已瞧科，忍不住暗暗好笑：“牛市长，一会儿出去，我送你一套护膝，这是我以前，买来骑车的，后来一直没有用，放在车里，看样子你比我更需要它呢。哈哈哈！”

　　牛莫被众人调笑的感觉有些脸上发烧，但是他不能被别人看出自己的心思，偷眼看了看媳妇转而扬高嗓门：“笑话，我怎么会跪搓衣板呢，男儿膝下有黄金，我们家里从来是我说了算。”牛莫说完这话，心里虚得不得了。不禁暗暗称赞自己说谎话的功力又见涨了。
　　“哈哈，市长真是年轻有为，治家有方啊。哈哈！”
　　“是啊，你看和总，连话都不说了，看来市长说话一点不虚呢。”
　　和玲玲快速的白了一眼牛莫，没在说话，只将眼神看着墙角的一只苍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