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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大该后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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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如是最近诸事不顺。
父亲遭人诬陷,孤身在外生死未卜;母亲心忧卧床,一病不起;幼时订的一门娃娃亲,今早也派人来退婚。最可怜的是,偌大一个聂府庭院,如今竟然连个主事人都没有,她被人退亲,竟还要自己出面应承,偏偏她还不会说话,把气氛弄得很僵,最后人家摔着袖子走了。
而她此刻还没有功夫去想这么小女儿的羞怯嗔怪,她还有更重要的事。
父亲戴罪之身罪证证据确凿,虽然不能当面对质,但坊间已经流传大理寺卿已经接手了这个案子,聂府不日就要被抄家流放。她阿娘现在这个样子,流放不是叫她死么。
一青衣婢女跨过门槛急急赶来,以往人声满满的庭院,因为下人的接二连三的离去,而显得空落落的,婢女的脚步声也就尤为明显。
聂如是迫不及待的迎上去,“蒲婵,三伯怎么说?”
蒲婵捧着个小册子灰头土脸的,却笑得灿烂,“成啦小姐,三伯说明日晨时,能抽出空来,他让小姐明天去呢?”
聂如是也松了一口气。父亲遇难,她一个深闺女眷真的毫无办法,朝堂政事她不懂,臣子争斗她也不懂,她能做的也就是找父亲在时相熟的族亲帮衬一二。幸好父亲早有远见,他亲长不多,大伯二伯三伯也就三个,跟大伯不对付,平日里最亲近的就是这个三伯,在官场上上也多有提携。
“那就好,他以往和父亲走的最近,爹爹出事他一定不会不管的”,她喃喃自语,在地上又踱了几步,想起来问,‘’阿娘呢?今日来的大夫怎么说?“
蒲婵停在她身后,闻声就答,“没什么大碍,就是忧虑过度,平常多休息就好。”
她话说的轻松,聂如是何尝不知道她在安慰自己,即是忧虑过度,又怎来好好休息,怕是阿爹回不来,她阿娘的病,大约也好不了了。
聂如是紧咬下唇,头一次觉得如此无力,她想,她要是个男儿身就好了。这样她可以在朝堂上帮衬父亲,亦可以在家族遭难的时候撑起偌大的家,彼时也不至于如此凄凉被动。
初夏的风还有些凉寒,风轻轻的刮搔着聂如是单薄的衣裳。这日,她早早起了床,带上聂府如今为数不多的礼品前往三伯的府邸。
走到车水马龙的街头,聂如是恍然惊觉,不知何时,被阿爹从贫民区接应来京城的三伯一家,已经住在京城的富贵圈了。
门前巨狮石雕,气派的红木牌匾,威武的护卫家丁,竟然比聂府还要奢靡气派!
聂如是站在门前有些不好的预感,但是她不敢多想,整理好衣裙就跟着下人进去。
带路的下人很热情,把她们请到大厅正坐,又上了些茶水点心,请她们在这里等候片刻,他去里面通传一声。
聂如是心里火急火燎,却不敢催促,无论以往两家关系有多好,总是求人,是该摆出个求人的态度。她对下人点点头,安静的坐在大厅的椅子上等待。
鱼贯而出的婢女穿着各色衣裙手里捧着花碗瓷器,从廊外翩翩走过,刺鼻的脂粉味从廊外传到大厅,混和着饭菜的香味,闻得聂如是没吃早饭的胃几欲作呕,她硬着头皮忍耐着。
蒲婵没看出来她的不适,在她耳边小声嘀咕,“小姐,这三伯也太摆谱了吧,从前他们家衣服穿不上饭都吃不饱的时候,还不都是咱们府上接济的啊”。
聂如是长睫遮盖住眼睛没有说话。
好在没过多久,三伯就来了。远远的地方就听见他爽朗的笑,“侄女久等了,昨天底下的人不中用,事情办得晚了,今天早上起不来,可不就让侄女看笑话了吗,侄女不要见笑啊!”
他都能这样说了,聂如是哪敢见笑,只是把笑堆在脸上,干巴巴的应他的话,“哪有,三伯政务繁忙,实属情理之中,就是不知道现在还忙不忙?”
“哈哈,侄女来见,我百忙之中也得抽出空来啊,天天不就那些陈芝麻浪子的小事吗,整日来烦我,今儿让他们自己解决得了”三伯挥挥袖子,显得颇为不耐,只是眉角含笑,说话的时候小胡子随着他的动作一瞧一瞧的,十分自得,“侄女早上吃过了没有,不如就在我这里用吧?”
聂如是想起刚刚油腻的香味,赶忙拒绝:“刚刚我见有一大群婢女托着餐盘走过去,三伯用过早饭了吧,侄女就不拖拉三伯的时间了……”
“怎么会拖拉呢,我好歹是个做三伯的,哪能让侄女在我这饿肚子,来人,上点吃食来。”
“真的不用了,我不怎么饿,何必麻烦他们又准备的……”
“侄女也太客气了吧”三伯脸色一变,“怎么,瞧不起你三伯家寒酸呐?”
这三伯早年寒苦,最怕的就是有人讲他的家底,聂如是不敢惹怒,就罢了。
“这才对嘛。”
聂如是眉头微皱,手无意识的沿着杯沿顺着边摸,问,“三伯,我爹的事情……”
三叔公也叹一口气,摆摆手,“侄女,不是三伯不行帮你啊,实在是三伯也无能无力,盐案,那哪是我们能够掺和的地方啊。”
聂如是心里一沉,“真的,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我爹一定是被冤枉的,他不可能做这种事的。”
“我也相信你爹是被冤枉的啊,但是又有什么办法呢,人家财大势大又证据确凿,要翻案啊,我看难。”三叔公摇摇头,显得颇为无奈。
聂如是最后一丝希望也断了,颓然的坐在椅子上,目光空洞,眼泪将落不落的,在瞳孔里打着转,尤为楚楚可怜。
“不过”三叔公偏头看她一眼,犹豫的说,“倒还有一种法子。”
“什么法子?”聂如是抹抹掉到脸颊上的眼泪,急忙问。
不得不说,三叔公这句“不过”来得太及时了,如同黑暗中一抹光,直直的照应在聂如是头顶,已是濒死之人,她怎么可能会放弃唯一的生机呢。所以,命中注定,聂如是命里有这一遭,她合该碰上那个人,合该坐上那个位子。
怕是三叔公也没有想到,他今天为他女儿的一番谋划,竟成就了这一代大夏最尊贵的女人。
“入宫!”
……
“入宫!不行,阿窈我绝不允许你入宫,你还小,不知道宫门有多深,一进去一辈子可就栽在里头了,咳咳。”
聂母在床上已经躺了些时候了,病非但没有好,还愈演愈烈,就说了这么几句话,整个人就趴在床上咳得不行。
聂如是心疼的把她扶起来,往她靠背后垫了一个枕头,温声跟她说,“娘,不管去不去,我们聂府都没有出路了,去了,还能搏上一搏,万一呢?”
聂母直摇头,脸上是一个母亲看着自己要孩子身陷穷途的悲哀,“根本没有万一,那宫里是个吃人的地方,你这个的性子,进去了要被人家吃的连渣都不剩的,听娘的话,安安心心待在府里,你爹会回来的。”
聂如是沉默,她虽不聪明,却也知道,就算她爹大难不死回来了,也只是早点被定罪而已,百口莫辩,她们现在的情况比这还要严重。三伯虽然不靠谱,但是入宫这事,他说得是大实话。
“娘”聂如是有些疲惫,把自己蜷缩在床边一角,脑袋抵向她,低声在她耳边喃喃“三伯说,我要是不去,最多十天,聂府就要被抄家了。”
“什、什么,他真这么说的啊?”
“嗯”聂如是轻声说,声音低不可闻。
她爹是个不大不小的官,例行的宫宴只有正三品及以上官员才可以带家眷进入,她从来都没有去过。
对于她来说,皇宫是京城里边无意中经过的一堵高墙,威武屹立在那儿,可望而不可即。她也从来没有往那方面想过,在她不思进取的人生规划里,是应该按照亲礼,到年龄到了就老老实实嫁给那位素未蒙面的许家嫡子。
奥,也不算没有蒙面,据说她刚出生的时候被爹娘抱着两方人都见过一面,只是太过年幼,她什么也不记得。哪怕这样,在这个女子三从四德的朝代,那位许公子也是她到十七岁的幻想对象。
原本,今年就该成亲了的。
她娘没有说话,本就空荡的屋子因为沉默更加空荡,如同一片乌云笼罩在两人头上,寂寞又萧瑟。
很久很久之后,她以为她娘已经睡着了,空气中传来飘忽的一句话,“去的时候,多带些银两。”
聂如是的眼眶有些湿润,泪水沾湿了长长的睫毛,黏在眼睛上很不舒服,但是她还是很努力的睁大了眼睛,看向她阿娘,哽咽的说,“好。”
她哭不是因为怨恨,反而是解脱,没有人不知道抄家流放对于孤苦的母女俩意味着什么,简直比死还可怕。她希望她娘能想开一点,以后的境地,不会比这好过了的。
长夜漫漫,一轮圆月慢悠悠的挂在了屋头。屋内两个无助的女人相拥在一起,却无人能安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