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都需要勇气》林希曦

5、第四章

　　林郁是由徐阳一手提拔起来的。

　　林郁毕业进银行纯粹是个误会，缺乏社会经验，又误听人言。都说“女孩子去银行工作不错”，专业也算对口——林郁学的是国际金融。那时候有不少同学选择进贸易公司，或者进出口公司之类，也有少部分人进了各大银行——进银行的人还颇为被羡慕。都觉得银行稳定，薪水福利都好，工作也轻松——那时候林郁得到的信息就是这样的。
　　当时林郁所在的支行一共招了五个大学生，各各分到不同部门，林郁也不知道他们是按什么原则分配的，反正林郁是被分到了储蓄所。后来林郁知道有人分到结算部和卡部，就算到分理处的会计部也好过做储蓄柜面，林郁不知道是因为她没有后台，还是纯粹的运气坏。
　　储蓄工作很简单，每天做来做去都是一样，因为太简单，所以任何人都能够胜任。林郁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招大学生，简直是一种浪费。任何一个高中生都可以胜任，这样简单刻板机械没有任何技术性的工作。林郁想到少年时的意气飞扬，高中三年的苦读，大学时的踌躇满志——而现在不过是坐在柜台前点钱。
　　林郁觉得幻灭。
　　也许这就是理想和现实的差距。

　　银行这个地方，一向是阴盛阳衰，女人多男人少，有限的几个男人也往往琐碎计较得似女人。林郁刚进银行时才二十出头，同事都比她年纪大，大部分是三十多岁的女人，成天的家长里短，评头论足，市井气十足。中午吃完饭一坐下来，一圈人便开始讨论家庭琐事，不是婆媳间矛盾，就是诉说自己老公是如何不称心如何可气，要不就是孩子争不争气之类——一件件实例举出来，有人抱怨有人夸耀，互相探讨经验心得，时不时爆发出轰然的笑声。众人说的热闹，林郁听得骇异，在她看来，这样私隐的话题，闺中密友之间说说也就罢了，怎好这样在大庭广众间讲出来？这样毫无顾忌地兴高采烈地用词粗俗地讲述私隐——显然她们是没有什么私隐的概念的。
　　很快她们就把话题扯到林郁身上，问她家庭状况，有无男友，择偶条件等等等等。林郁决不会误会这是出于对新同事的关心，这不过是一种习惯，习惯地直言打听他人的私事。毫不掩饰的好奇和八卦。
　　林郁无法一一回答，只好远远退开三尺之外，与同事保持疏离的关系。

　　单调刻板的工作，无话可说的同事，林郁在工作单位所能做的，只是尽量做好自己的工作，午休时间带本小说，沉默地坐在角落里。
　　林郁的沉默不是低调的沉默，她的沉默里有凛然的锋芒，化妆明艳，打扮张扬，夏装不是露这里就是露那里，短裤短的不能再短；秋天穿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小小夹克，里面是低胸背心。虽然林郁上班时也是一身制服，可是大家还是看不惯，背地里议论纷纷：上班呀，又不是约会，打扮成这样给谁看？
　　给徐阳看呀。有人嗤笑。

　　大家都传说林郁和所长徐阳有一腿。说得绘影绘色还有证有据，据说有人亲眼见过他们在徐阳的办公室里拥抱接吻。
　　对于这些流言蜚语林郁茫然不觉，传得再热闹，也是背后的窃窃私语。等终于有一丝半丝风声传到林郁耳朵里的时候，林郁也不觉得有多生气，无聊人的无聊话有什么好介意，她只是有些诧异众人的想象力。
　　不过也不算白担虚名，林郁笑着对丁思邈说，至少现在不用成天点钱了。

　　那时徐阳是所长，他让林郁做组长，可以不用上柜，负责授权和结账的一些杂事。
　　不过徐阳和林郁的关系并不是众人想象中的那般火热，他们从始自终没有发展过——若是有林郁不会不承认，男未婚女未嫁，就算她和他上床又怎样？
　　但是明明没有，林郁总也不好乱编故事。

　　事实上，他欣赏她，对她有好感，恩，若说不止是好感也未尝不可。徐阳对林郁的确是另眼相看，是他先接近林郁，温言说笑，适度的表示好感。不，徐阳从来不是那种猥琐的男上司，借职务之便挑逗揩油之类，他态度大方含蓄——他向她明确表示对她工作的欣赏，在适当的机会升她的职。
　　林郁工作当然是做的不错，不过，这种机械化的工作大多数职员都做的不错，林郁不见得是最好的。要说资历，是，林郁学历最高，不过银行里升职一向不论学历。
　　升谁不升谁，完全是看领导个人喜好。
　　徐阳喜欢她，林郁自然知道。不过她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那些由四十多岁老女人当领导的行里，若有年轻男孩长的干净精神点，工作上大体过的去，也会比较容易受到赏识。
　　林郁对徐阳的态度轻松自然，带点熟稔的随意。要特意钻营讨好林郁是不会，可是机会来了她也懂得把握。难道要板起面孔回避以示清高？开玩笑，林郁对丁思邈说，他又没有性骚扰我，为什么不顺水推舟搞好关系？

　　等徐阳到支行去做副行长的时候，林郁就做了东海所的副所长。
　　那几年林郁觉得虽然工作仍是无聊，倒也算是清闲惬意，日子过得顺风顺水。

　　直到去年支行正行长退休，徐阳和另一个副行长林长辉争行长职位失败，调离A支行——林郁的好日子结束了。

　　徐阳和林长辉一直不和，明争暗斗数年，林长辉此次上位，所有徐阳的人一概被打入冷宫。银行一般不会轻易撤职降职，可是调动是正常的，架空也是合理的——
　　林郁是徐阳嫡系。人人都见过支行开会时林郁坐在徐阳身边说笑。

　　于是和林郁关系不错的马易华被调去另一个所做所长，换成了这个汤康敏。

　　汤康敏不仅懒而且烦，不知是否因传言的关系，对林郁充满了好奇心，最爱打听她的事，
　　之前林郁和韦英轩交往的时候，从来不肯让韦英轩到银行来找她，有时他接送她，她也总是让他远远停车，宁可走一个街口，可是多多少少，还是被同事撞见了一两回。韦英轩那款鲜红色的法拉利引得众人啧啧连声，林郁的私生活在众人眼里也变得更为暧昧。有人实在按捺不住来询问林郁是否有个超级有钱的男友，林郁皱皱眉缄口不言，一次两次也就没人再问了，到底是主管，好奇心再大也得收敛。可是汤康敏就不同了，她打着关心的旗号，动不动就问她：听说你男朋友很有钱？是做什么的？公司老板？还是富家子？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小林你年纪不小了，也该结婚了，条件好的男人更要紧紧抓住啊……
　　林郁简直没法和她呆在一个办公室里，宁可呆在营业厅，宁可处理客户纠纷也好过对着汤康敏那张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