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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 23 章 ...

  •   姥姥抬起头看向远处的山尖,眼神仿佛穿过了那一片雪白的顶端,外面是她曾经看到的那些恐怖的场面,回忆是可怕的,即便过了几十年,穿过一生的光阴,儿时的记忆也依旧不可磨灭。
      那时候东虹第一次战争接近了尾声,虹国看着联盟国的形势知道败局已定,便开始更加疯狂的屠杀所过之处的东国人,哀鸿无影,人间地狱。姥姥亲眼得见的一次疯狂屠杀便是她后来学习虹语的契机。原本因着地形的优势,这里很少被战争侵扰,但是就在黎明前的黑暗中,有一支虹国军队在撤离途中遭到了东国部队的突袭,慌不择路的躲进了山林里,沿路一直走便到了当时的西云村。
      一餐时间暂缓便开始了泯灭人性的屠杀,那时候姥姥还是个孩子,因为身形小巧,被太姥姥藏在了古树下的空洞里才躲过了那一劫,但是她也看到了永远不能磨灭的记忆,那个噩梦让她即便现在回忆起来也感到头皮发麻,她亲眼见到当时正怀着六个月身孕的嫂子,因为不堪忍受虹国士兵的侮辱拼死反抗,然后衣衫不整的被拖到院中一刀刺穿进肚子,疼痛产生了剧烈的胎动,刀尖剖开皮肤血肉,里面挣扎的胎儿被扎在刺刀上挑了出来,举起染得血红的冷刃,那个士兵示威一样癫狂!
      说到这姥姥的手冷过冰霜,雨儿的肩膀也跟着颤抖,她上学的时候学过这段历史,也知道那一场战争东国有三千五百万亡魂,当然,这只是不完整统计的数字,她从不敢去看一些老照片和资料,恐惧那些呼天不应叫地不灵的绝望,她更无法面对无辜的人因为战争而成为牺牲品,各种悲惨死去的牺牲品。姥姥的亲身经历令她毛骨悚然,和当时树洞里的孩子一样脑子发懵,说不出任何的话,更不敢转头去看佑司的脸。
      “后来东国军队追击而来,才救了所剩无几的村民,给西云留了一些血脉。其实这样的事很多,剖心挖腹、砍头剔骨,这在当时东国的大地上比比皆是,我后来成为翻译听到很多同事说起他们的经历,飞机轰炸过的地方,断肢内脏遍地,胎死腹中的婴儿因母体的残缺最后得见一眼这残忍的世界,填满泄洪沟的万人坑,被抓去成为实验品折磨的不成人形的男人和被带到虹国军营里被蹂躏致死的女人……这一切都是我要学虹语的原因,我要记住仇人的名字,要知道他们有怎样的依恃才能如此残忍,要让我们的国家变得更为强大,让这些骇人听闻永远都不会再发生!”
      直到佑司来扶,雨儿才发觉自己早已瘫软的跪在了雪地上,膝头冷的像冰,僵硬的直不起来,脸颊也被寒泪罩住,她下意识的推开佑司的手,撑着长椅边缘勉强爬起来。姥姥说完故事就定定的看着他俩没有再说话,看雨儿站立不稳便握住她的手让她坐在身边,眼角的余光看向佑司,他脸色惨白,指尖也在发抖,“佑司,这就是曾经的东虹战争,实实在在的残忍,不过好在现代战争不再对普通的国民下手,这次东国也没有为过去的仇恨而报还给虹国任何一个人,毕竟当年的事与你们无关。但古语有云父债子还,你们这些世家小辈的妥协全当是偿还祖辈留下的罪孽吧!”说完这话,姥姥搂过雨儿的肩膀,拍着她的手背无声的安慰她。
      佑司突然觉得自己面前有一道冰墙隔开了他和雨儿,刚才她看都不看一眼就推开了自己的手,如今依旧只顾低头发抖眼睛盯着脚尖,让他觉得万般疏离。是吖~国家和人民的仇恨本就是一体的,当时佑司刚被带进特区的时候,不是也想杀光这些毁了他的家国、囚禁他自由的东国人么!也许祖辈的嗜杀被留在了基因里吧……不然为什么自己也会在情绪的极端得情况下不自觉产生这么残忍的念头?他对自己感到害怕,攥紧失觉的指尖在心里对自己说,不是的!他不是那样的!他那时只是气急了,他不可能做那种丧失人性的事,即便是在姥姥说的当年,他也绝对不会做那样的事!绝对不会!纵然生在世家,知道人心有多可怕,纵然战争无法从个人的角度立场来出发,但即便有多少不得已的原因必须要杀人才能解决,也不能用如此残忍的方法!佑司明白雨儿现在心情,虽然不能完全感同身受,但心里是同样撕扯般的难过。
      “回去吧!”看雨儿渐渐平静下来,姥姥说到。一路缓行,雨儿小心的扶着姥姥,不想分心去想刚才的那些话,佑司则跟在后面踩着雨儿的脚印慢慢走,眼中映着她寂落的背影,心头像被揭开了一道疮疤,比之前更疼……姥姥今天说了这些,要他们两个以后怎么面对彼此呢?佑司心里不知所措,只能选择相信雨儿可以分清是非恩怨,不要牵扯到他们之间,既然认定了她,那么她就是自己所有的精神支柱,在他决定要不惜一切代价的保护她之后,如果她因此而疏离,那他要怎么面对之后的人生?!战争和感情一样都是无法分明和偿还的债啊……
      回到医院就看涟骛站在门口似乎在等他们,见三个人走来便上前几步,走到跟前先给姥姥拜了年才转头去问雨儿怎么脸色这么难看,雨儿摇摇头说没事,他也不追问,径直走到姥姥另一边和雨儿一起扶着老人家回病房,佑司在后面看着心头一哽,无奈的叹了口气缓步跟上。涟骛让人准备了年夜饭送来医院,他今天忙完所有安排,看过洵落就赶来了这里,虽然觉得不太好,但心里还是想和雨儿在一起过新年。秋池安排着摆桌,涟骛拉着姥姥的手问着身体状况,雨儿和佑司则一人倚着一边窗台垂眸不语。
      姥姥叫秋池上桌一起吃,涟鹜不置可否,秋池不敢僭越,推说自己还在工作,默默退到了门边。雨儿一直吃不下东西,拿着筷子手不自觉的抖,脑子里盘绕着姥姥说的画面,佑司随手夹了饺子给她,发现所有人都在看自己就勉为其难想往嘴里送,可是指尖的感觉不太灵敏,筷子戳破了饺子皮,露出里面的馅儿和一缕黄色的油脂,雨儿感到胃里一阵翻腾,丢下筷子就跑出门去,佑司跟着追出去,涟鹜则表情依旧给姥姥夹菜,只是另一只手背上有些青筋凸起,秋池本能的想跟过去,但是看涟鹜没动,刚抬起的脚又原地落下。
      “刚才给她俩讲了第一次东虹战争时西云的那场屠杀。”姥姥神情安然,她十分清楚那些话会让雨儿难受很久,但是为了她好,这事拖不得,所以即便是大年夜也必许要让她知道,如果这些事她都能跨越,那就真的没有必要去阻止他们在一起了,姥姥轻轻叹了口气,不希望一切重蹈覆辙,但也知道很多东西是注定要发生的,所以姑且一试,如果他们两个能翻过这道坎儿感情会更坚定更透彻,那么未来若有艰难的选择,也可以往更好的方向走。如果不能,早些结束对谁都好。所以即便她心疼雨儿,不想让她有这些阴影,也不得不做这么残忍的事,看到雨儿难受的跑出去,她心里也跟着疼,却只能佯装无事,做一回恶人,只希望能让她悬崖勒马,回头是岸。
      涟鹜闻言心头一惊,他看过当时的资料,作为军人世家,他从小听父亲和爷爷讲过很多那时候的事,长大之后又看过不少当年的纪实图文,还有他死得凄惨的哥哥……涟鹜顿时明白了雨儿的反应,转念一想就明白了老人家的用意“姥姥不希望他们两人在一起。”他稳住心神,很想马上去看雨儿,那些事的冲击力很大,特别是对她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上次带她去看勒安少主处置原田四人,都被吓得不敢多看一眼,这次连饭都吃不下可见老人家是下了狠手的。东虹的世代仇恨太深,这次东国虽未对虹族人做什么残忍的屠戮,但战败国的人民生活必然也是水深火热的,派遣过去的东国治安军个个都是从小受爱国主义教育长大,没可能真的一视同仁,而且还有一小部分虹族人仍在顽强抵抗,所以虹省现在到底是怎样的状况,涟鹜也不好判断,总之一场战争下来,最无辜最惨的还是普通的平民。
      “你爷爷还好么?”姥姥突然问出一句,让涟鹜楞住“还好,姥姥认识我爷爷?”姥姥脸上有些意味深长“以前做飞行资料翻译工作的时候有过几面之缘。”涟鹜心里泛起一阵怪异的感觉“原来姥姥是当年特征的军资翻译?我真是有眼不识泰山了。”姥姥没回答,只是点了点头默默的吃着饭,但很明显她惦记着跑出去的雨儿和佑司,所以吃的十分勉强,而涟鹜也是心不在焉,好好的一顿饭变得无比艰难。
      雨儿一路跑到医院门外,抚着墙角咳到干呕,而后逐渐变为抽泣,佑司在她身后几步站着,不知道该不该上前……雨儿越哭越控制不住,蹲在地上抱住双膝颤抖着哀嚎出声,佑司无法思考,只好过去把她抱在怀里,任她哭闹捶打,也不肯放松一点力道,他知道她心痛她挣扎,她的一切情绪他都感知的到,但是他毫无办法,这不是一句话就能走出的死胡同,他知道雨儿明白所有的道理,但是明白归明白,接受又是另一码事,她心里的伤口不是他留下的,所以他也不懂怎么治,只能守着,等它自己愈合。
      “佑司……带我回家……我好累……”雨儿哭过闹过渐渐冷静了下来,她感到力气被抽干,整个人都很虚幻,倾颓在佑司怀里,什么都无力想,只想躲回阁楼上,用毯子把自己裹严,即便不能呼吸也好,她想让一切都静下来,不要继续在脑中喧嚣。她一直知道自己和佑司的感情不被祝福,也随时准备好背负忘本的骂名甚至牺牲自己的一切,可是姥姥今天说的这些话真的让她太痛苦了,那种感受不是做好了承担的准备就能面对的,人往往可以对自己的事平和心态,但对至亲至义就会完全失去理智。她承认今天发生的一切势必会影响她与佑司之间的感情,但同时她也觉得姥姥的心比深海还要可怕,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告诉自己这世界有多残忍,人性有黑暗?湮灭灵魂的感觉难道会比死更好么……姥姥从小照顾自己长大,她怎么舍得这样做?怎么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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