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外人》木子锡

38、人格（7）

　　“你不接电话吗？”尹杰看着搁在桌面上的铃声大作的手机，他的心跳从几天前到现在就没有减下来，在杭沐面前更是这样。
　　杭沐瞟了一眼来电人：“不接。”
　　“那万一是很重要的事呢？”
　　“他今天去找情人约会，能有什么重要的事？有重要的事他随后就会给我发微信，”杭沐又瞟了一眼，“你看，微信来了。”
　　尹杰又喝了口水：“你刚才问什么来着？”
　　“在那天傍晚，那个连环杀人犯逃跑然后在餐厅杀人的晚上，你去哪了？”杭沐把手机翻转过来盖在桌面上，“我想突然袭击给你个惊喜，结果无论是你打工的餐厅，你的住处，都不见人。手机也打不通，你到底干嘛去了？”
　　干嘛去了？尹杰拿起杯子。
　　在脸上抹了两斤重的泥灰，抱着一个等身高的麻袋，守在公园里等一个可能会出逃的犯人。
　　现在想起来还是心有余悸，本来只需要诱导他去那个餐厅。尹杰想了很多种方案，比如不给他藏在公园的那些物资，拔腿就跑跑到那个餐厅。或者告诉他自己看到了放东西的人，然后往那个餐厅一指。因为对方过于危险，柯院长甚至给了他一把枪用来防身，虽然他都不知道柯院长哪里来的枪。不过他交游那么广，有也不是特别奇怪。
　　实在没想到有枪还能被人反杀，自己实在太久没运动了。
　　不过考虑到子弹数量有限，黎深还是没把其中一颗射到自己脑袋里。趁势自己也告诉他了陶荆的位置，本来陶荆就是柯奕约过去的，他当然知道地点。
　　自己冒充了柯奕的病人，柯奕倒是觉得不要紧。本来分裂型人格患者就对他人极度不信任，不肯说出事实真相也是很正常的。作为患者的心理医生，柯奕作证说他有这种倾向就可以了。警察查不出来那个患者和这把枪的联系，也不能拿他怎么样。
　　“我……”尹杰觉得自己后颈微微发汗，“在公园散心，坐在长椅上一不小心睡着了。”
　　“大冬天，在室外睡着了？”杭沐眯起眼睛，她那股咄咄逼人的气势又来了，“你觉得我很好骗？”
　　“没有没有，”尹杰慌忙否认，“我是真的睡着了。”
　　“那个公园可是黎深之前去过的地方，你在那睡着了？”杭沐笑了一下，“这么巧啊。对了，你之前是柯院长的病人是不是？”
　　尹杰点点头：“他大概也是我在这个地方最熟的人了。”
　　“是最能信任的人吗？”
　　是吧，要不然自己也不会跟他商量这件事。
　　许心照是自己的同僚，虽然交集只限于工作上，但她不是那种会出言讽刺别的患者的人。
　　自己承受了那么大的痛苦，怎么可能把它加诸于别人身上呢？她的遗书出现以来，自己就没停止过怀疑。
　　然后就是那张照片了，尹杰没想到这件事还有其他人在追查，但是当桌面上出现那张照片的时候，自己心里一震。
　　之前店里有来过戴着口罩，在吃饭的时候才摘下来的患者吗？
　　不记得了，时间太久远。
　　但既然调查结果出现了店长的照片，肯定有端倪。
　　店长在印象里一向是温柔善良有博爱情怀的人，难道连这只是面具而已吗？
　　那天，也就是他第一次见到杭沐的那天，镇上发生了另一起他杀事件，他恰巧就是目击者之一，店长也在围观的人群里。
　　她说自己看到门外有很多人往这里走才来的。
　　真的吗？时间上来得及吗？
　　他又想起之前有患者自杀那天，许心照没有来上班，之后店长说：“她打电话来说自己生病了。”但是第二天许心照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异样。
　　不要这样吧，自己曾经认为的希望，不要是这样的真相吧。
　　想了很久，还是给柯奕打了电话，他需要更有阅历的人的看法。出乎意料，柯奕似乎早就知道了，很平淡的跟他说完了真相。
　　“我可以开除陶荆，但我没有理由把他、把那个女人赶出这个镇子，”柯奕看起来疑虑重重，“这个镇子是我这么多年来为患者们建造的世外桃源，没想到会毁在这种人手里。再这样下去，还会有更多患者牺牲，等到那时候这里就不是一个乐园了，而是一个炼狱。”
　　尹杰握紧了拳头。
　　“我有一个计划，正好，也需要一个人帮忙。”
　　尹杰定了定神，把水杯放下，望着对面等待回答的杭沐：“是的，我相信他。”
　　杭沐静默了一阵，耸了耸肩：“好吧，那我只能选择相信你。”
　　店门忽然打开，两个熟悉的身影走进来。杭沐皱了皱眉，望着来兴师问罪一样的老板。
　　“你为什么不接我电话？”钟诀站在一旁问。
　　舒望自顾自地在一边坐下了，观察桌上的饭菜。
　　“我正在约会啊，boss，”杭沐一脸无奈，“你不是也在约会吗？何苦相互为难呢。”
　　“谁在约会？”钟诀一太阳穴的青筋，“你有见过帮助孤寡老人找到家人的约会吗？”
　　“约会的内容虽然不是你选的，约会的人可是你选的啊，”杭沐一种事不关己的表情，“你得承受选择的后果。”
　　钟诀一脸黑线地坐在了旁边：“总而言之，这周末我们打算搬家，你看着安排一下吧。”
　　“钟先生要走？”尹杰有些惊讶，他看了看一旁的舒望，“这么说舒医生也打算走？”
　　舒望看着菜点了点头。
　　“接下来我们有点事要去忙，”钟诀把盘子往自己这边拉了拉，“你们呢？你们打算怎么办？”
　　杭沐看了一眼尹杰，对方清了清嗓子：“我打算从这里搬出去。”
　　舒望猛地抬头：“搬走？从这个镇上搬走？我记得你跟我说过你觉得自己适应不了外面的生活的。”
　　“我们的店主打算离开这里，店也开不下去了，”尹杰苦笑了一下，“我想了好几天，还是觉得应该学会适应外面的世界。”
　　舒望又低头开始欣赏盘子里的菜：“这里的世界和外面的世界并没有什么两样，也许某些人多一点，某些人少一点，可是人性终究还是不会变的。”
　　杭沐同情地看着钟诀：“你们平时约会会讨论哲学问题吗？”
　　钟诀无奈地回答：“会上课。知识普及性的那种。”
　　“这样，如果你适应这里的生活，也没有坚决要离开的话，我可以给你另一个选项，”舒望抬起头望着尹杰，“我买下那家店，把它盘给你，当然有一个条件。我希望你能尽量多了解镇上的信息，发生了什么事，有哪些地方不对劲，请及时告诉我。”
　　尹杰有些疑惑：“舒医生你不是要走了吗？”
　　“是啊，”舒望放弃了菜品，伸手拿了个杯子示意侍者倒水，“所以我想有一个消息来源。尹先生，你要是有留在这里的想法，或者守护这个镇子的想法，能帮我这个忙吗？”
　　尹杰望了杭沐一眼，对方也在佯装喝水。
　　“好吧，”他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但是我得提前打个预防针，我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做生意。”
　　“我可以找人帮你，”杭沐马上接上，“为老板排忧解难是我的职责所在。”
　　钟诀补充了一句：“我是你的老板。”
　　“人家是我上司的上司，不行吗？”
　　钟诀又有了一种想骂人的冲动，舒望仿佛觉得局势不够乱，在旁边说：“你不能老动不动就说开除杭小姐，她在你身陷恐惧症的时候照顾了你好几个月呢。”
　　完了。钟诀仿佛看到了联盟的形成，未来无尽的黑洞，纷繁复杂的生活。
　　“你们还会时不时回来吗？”
　　舒望沉思了一会儿：“也许会吧，我还是很想念公园的鸭子。”
　　“这么说起来，我好久没看到那里有鸭子了，”尹杰仿佛陷入了回忆，“之前我还见过那里有个流浪汉和鸭子坐在一起，他有个麻袋，鸭子绕着麻袋围了一圈。”
　　舒望突然停下了所有动作，好像时间在他身上暂停了一下。钟诀莫名其妙地看着他，舒望静了一会儿，摇摇头：“算了，过去的事情还是别再追究了。”
　　“你到底在想什么？”
　　“我在想，那个抱着麻袋的患者究竟是谁，”舒望看着尹杰，“毕竟谁都不愿意靠近他，谁也不会看清他的样子不是吗？”
　　“你去医院看病历照片不就行了吗？那上面不会也有两斤灰吧，”钟诀拿起筷子夹了一点菜，“你为什么又想起这个了？”
　　“你们还真喜欢查案子，”杭沐在一旁悠悠的开口，“案子已经移交给了警察，还要操这个闲心？你们不是还有别的事要办吗？”
　　舒望仿佛被刺中了死穴，整个人又萎靡下来，钟诀好像灵光一闪，又添油加醋地说了一句：“对了，我还想起来一件事，你有空帮我看看婴儿室的装潢和用品什么的，哦，要是认识设计师就更好了。”
　　舒望叹了一口气，离开了菜盘们，靠在椅背上，遗忘了刚才自己突然冒出有关案子的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