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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酒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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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肆搬到酒肆那天,院里的梨花开得正盛。
已是数十年的老树,却依旧葱郁挺拔。有花洁白如雪,缀立枝头,自远处观望,像极了一片垂落世俗的重云。风一吹,花便飘飘洒洒地落了一地。
顾肆就站在这棵树下。
他仰头,看着自树冠之上随风而扬的梨花,更有一股浅淡的香气萦绕鼻尖,顾肆伸手紧了紧披在身上的貂裘,缓声问道,“此花可入酒,可入药?”
身后人静立垂手半晌,后才回了一字,“可。”
顾肆也不生气,只是轻轻笑了一声。
他人生得白净,五官清秀,又不足月产,身子骨带上了几分虚弱,因而说话都是轻声慢语,就算笑也总是拘着,不敢放开了声。
这般克己,倒似与他的名字相悖了。
顾肆看着这漫天的梨花不过一会便落满了肩头,蹙眉思索了片刻,嘴角流露出一丝莫名的笑意,“这几天正值花期?”
“…是。”
冷淡的声音自身后传来,顾肆扬起眉,故作不满,“小八,你是不是故意气我?为何我每次问你,你都如此冷淡?”
小八当然不叫小八,他名为八未,是顾翊配给顾肆的贴身小厮,自幼修习武功,说是小厮倒不如说是侍卫,只护着顾肆。
八未没有理会他的调侃之言,只是走上前,把人从树下拉回到廊里,又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手炉塞进他手里,这才开口,“风大,暖手。”
一双眸子紧盯着面前略显苍白的脸色渐渐红润,这才又移开了视线。
顾肆见状,只好转移了话题,“这梨花开得不错……明儿小八你就去苏府递封请帖,说是顾四邀苏家大少苏是璧来此赏花饮酒。有花有酒,他肯定会来。”
小八点点头,应下了,又静默了一会,叮嘱道,“你在此地,我去收拾。”
随后找来了酒馆唯一的小二,让他跟在顾少身后寸步不离,自己则转身背上包裹走上二楼收拾卧房。
顾肆不置可否,静立在廊下,观赏着院中的飞花漫舞,白玉般的脸上此刻没有一丝表情。
倒是身后的小二一会看他,一会看地,显得局促不安。
顾肆终于转头看他,面上带着三分的笑意,“你在担心什么?”
小二瞪大了眼睛,反应了半天,之后拼命摇着头,支支吾吾地,“回,回爷的话,小的并,并没有…”
顾肆没有理他,只是回过头继续盯着梨树,漫不经心地吩咐道,“给我拿壶酒,梨花酒。”
小二一听,脸上顿时白了一片,“您身体不好,刚刚那个大人也说过要小的寸步不离地跟着您,您…”
结果顾肆清清淡淡的一瞥,也只好乖乖的给人去取酒。
“呵…”
顾肆缓缓地盘腿坐下,懒散地倚着廊柱,随意束起的长发直接垂在了地上,偶尔随风扬起,遮掩了那张明显苍白的脸上落寞的神色。
十六年的养护,如今身边只剩下一个小八,就算自己看得再透,恐怕也难以释怀。
阿爹他们究竟想做什么呢?
顾肆从来不怀疑顾家人对自己的好,正因为这样,所以这次分家才暗藏玄机。
“爷,您的酒。”
正思索间,小二已经把酒摆到了一旁,还贴心地备了一只红泥小火炉,想喝温酒也可以随时烫。
顾肆不想喝热酒。
他随手挡开了小二阻拦自己伸向冷酒的手,提起酒壶晃了晃,凑近了去闻冷冽的梨花酒香,语调悠扬,
“古人云,春游浩荡,是年年、寒食梨花时节。今日梨花正盛,清明…清明之期未远矣。”
“明日是璧不是会来?你可不能醉了。”
一只手横过来直接夺走了他手中的酒壶,“这酒,我替你喝。”
顾肆闻言笑了,抬眼看去,那人一贯的墨色长衫,眉眼冷肃,嘴角却挂着一抹笑。
他作势要去夺酒,那人见状立时站直了身体,举高了酒壶,另一只手则稳稳地扶住了顾肆。
“顾四,我背着家人来看你,你居然连壶酒都不肯招待我吗?”说着,竟是灌了一大口,还眯了眼咂嘴,赞道,“好酒。”
顾肆冷眼看他,“靳少大驾光临,寒舍简陋,实在没什么可以招待您的。”
靳路也不着恼,只是俯身搭了顾肆的肩,把壶口送到他嘴边,戏笑着说,“一口酒的事,你怎么还挖苦起我来了?来,喝一口,消消气。”
顾肆饮了一口,果然,香气清冽,入口微甜,又有些苦涩,入喉辛辣,后唇齿留香,好酒。
“靳家大哥,可是来祝我乔迁之喜?”他扬着眉,促狭地问道。
“哪里的事,我只是来看你而已,顺便找你喝酒。”靳路在他身边坐下,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酒,神色惬意。
“…那还真是多谢了,靳兄。”顾肆瞥了一眼特意坐在风口替他挡风的好友,忍不住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