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的告白》一只兴迷啊

140、云上有月亮

　　背包放在枕边，到了深夜，车厢里的灯已经熄了，只有过道黄白色的小灯照着火车里的每一个夜晚，手机屏幕刺眼的光将人脸映得白森森，钱浅又翻了个身，觉得时间差不多到了，她才轻轻爬起来，握紧手机，蹑手蹑脚下了床。

　　对面中铺的男子同样没有睡，听到响动，低头看了她一眼，随即翻身朝向另一面了，钱浅蹲下身，背包放在一侧，小心地将自己的鞋子从孟睿床底下拿出来，轻轻穿上，将所有的动静尽可能降到最小。

　　晚上牌局还没散时，钱浅一直听着他们的声音，她在中铺的大妈去洗手间时，悄悄跟了上去，在散发着味道的洗手间旁等待着大妈解决完出来后，悄悄拉着中年大妈到一旁，在摇晃的车厢拼接处，局促而冷静地拜托对方，如果到了上海站，下铺的男孩子还没睡醒的话，帮忙把他叫起来。

　　大妈的目的地是上海，她刚办完退休，欢欢喜喜地过去□□女儿带小孩，闻言奇怪地问，“那你要去哪儿啊小囡囡？”

　　“我要先下车。”她笑着说。

　　今晚竟然有浑圆的月亮在天上，钱浅穿鞋子的时候不经意一抬眼，从窗户看到了躺在云层上的一只圆滚滚的月亮。

　　她轻轻往前靠近，只挪了一两步就停下，不敢再往前，钱浅隔着一些距离去看孟睿，月光越过半窗而入，铺洒在男孩子清俊的侧脸上，头发压得有点儿乱，睡着的时候很安静，依旧带着些孩子气。

　　他睡着的样子很像一个小孩，钱浅想起那个箱子里有一本封皮很漂亮的例题记录本，她疑惑自己怎么会把例题记录本也掺在里面，拿起来翻了翻，在最后一页看到了一行螃蟹爬的大字——孟天才今日到此一游，哈哈哈！

　　她忽然记起来，那是他们坐同桌的时候，孟睿趁她去收作业的空档偷偷在她的笔记本上捣蛋，
　　那几个大字后面还画着几只稀奇古怪的物种，她看到本子遭殃的那一刻气得咬牙要揍他，好几天都冷脸不理他，最后怎么和好的却一点儿都记不清了，这样的事后来又发生了好几次，她始终是没狠下心对某个可恶的天才痛下杀手。

　　钱浅在月光下的眼睛忍不住浮起淡淡的笑意，又转瞬即逝，孟睿仿佛在睡梦中感觉到了有人在念叨他，忽然从被子里伸出手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轻哼几下，翻身将大半张脸都埋在枕头里，躲着月光，让人再也看不着表情。

　　火车即将停靠，列车员已经在每个车厢走过提醒到站的乘客做好准备下车，钱浅又默默看了他一会儿，终于深吸口气，慢慢退开，轻手轻脚地拎起背包，混在下车的人群里离开了。

　　半夜太冷，钱浅在寒风中抿紧唇随着人群下楼梯，楼梯通道口的冷风将露在外面的皮肤吹得生疼，在出站口办完改票手续出来后，钱浅看了眼时间，凌晨一点多，她计划着先找个宾馆住一晚，第二天天亮后再买票回学校。

　　站口有不少招揽顾客的男人女人，行迹诡异，更有大胆过头的人直接上来拽她的胳膊，钱浅绷着脸避开他们，往人多的地方走，直到站在巡逻警车的站岗亭旁边时，才稍稍放下心扒拉着手机订宾馆。

　　“我说，你是不是也太不仗义了？”

　　再熟悉不过的声音让身体先于大脑有了反应，声音引得经过的路人回头相看，她愕然停下滑动屏幕的手指，抬起头来，呆呆地望着正前方距离自己一两米远的人，那个本应由火车载着在酣然入梦里慢吞吞驶向上海的人，现在却像鬼现身一样出现在自己眼前。

　　钱浅不知是不是被冻得太厉害，脑袋反应有点儿迟钝，半天做不出一点儿反应，维持着一脸呆滞状看前面。

　　最终还是孟睿先受不住，无奈地走过来，捏了捏她冻红的脸，“傻了？”

　　“你怎么...”钱浅艰难扭头看向他，发现自己嗓子都涩得发哑。

　　“下次你和人密谋什么事情的时候，千万别选在厕所旁，人多眼杂的，你进厕所多久外面的人都能给你精确到秒。”

　　“呃....”她半张着嘴，口罩包裹下，字字都被挡了回去，什么都说不出来。

　　孟睿低头，幽幽瞅着她，眼神很哀怨，“真不仗义。”

　　这句话比方才那句中气十足的控诉多了些委屈骄矜，钱浅挠了挠额角，垂下眼睛低声问，“你是不是一直醒着？”

　　“睡了一点儿，但不敢睡沉，直觉你会抛下我，果然我的直觉应验了。”

　　钱浅被他说得有些尴尬，左看看右看看逃避他黑而幽深的眼睛，旁边一个旅馆拉客的女人探头探脑地看他们，笑得颇为热情，也颇为色情。

　　“找地方住？去我那儿吧，隔音好，什么东西都有，还有特色主题房...”

　　女人很热情，嘴巴一刻不停地说着，钱浅和孟睿都听呆了，反应过来后，钱浅全身腾地一下变成自热火炉，脸颊连着耳朵火烧火燎，在此刻寒冷的冬夜里冒着尴尬的热气。

　　孟睿还在仔细听那女人夸夸其谈的介绍，钱浅恨不得找块转头拍死自己，她头有些晕，朝热情得有些恐怖的女人仓促地一笑，慌里慌张地拉着孟睿跑了。

　　身后女人还扯着嗓子喊了两句，钱浅跑得更快了，其实说是逃也不过分。

　　感觉距离差不多够远了，钱浅才停下来，回过头夜色里已经寻不到那女人的身影，终于松了口气。

　　“你急什么啊，她还没说价格，我们听她说完了再走多好。”

　　她愣了，“什么价格？”

　　“宾馆房间的价格啊，咱俩总不能大黑天的露宿街头吧，我知道火车站机场附近住的地方都很黑，我们外地人容易被宰，多打听几家心里好有数。”

　　他一本正经一身正气地解释，钱浅怔怔地听着，觉得他说得也不是一点儿道理都没有，更觉得自己是不是太不正经了。

　　“你想什么呢？”孟睿笑着，伸出手指在她眼前晃啊晃。

　　晃什么晃，钱浅一把抓住他的手指，一刹那笑得比他还灿烂，“放心好了，跟着我怎么会让你露宿街头呢，走！”

　　她说完拉着他转身，义无反顾地招手拦了辆出租车，孟睿被她拽得险些趔趄，被钱浅推进出租车里还在不停地追问，“走？走去哪里？去哪儿啊？咱们要去哪儿啊？”

　　钱浅憋着笑不做声地暗地打量他，孟睿自己委屈完了，情绪倒也来去自如，“这是哪儿啊？我们要去哪里？”

　　他迷茫地如同被拐卖的儿童，钱浅从后视镜看到出租车司机怀疑的眼神，干笑着问，“师傅，我们是临时决定过来旅游的，您知道这里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吗。”

　　“要说多好玩的那还真没有，到咱这儿的都是来爬泰山的，你俩爬泰山不？不过冬天不是爬山看日出的好时候，爬的人也少，你像夏天啊，哎呦我的天，那人山人海的都来俺这爬，我车一宿不带停的，全是人.....”

　　钱浅没想到这个眉头间攒着深深川字看起来就严肃寡言的人竟然这么健谈，话匣子一打开颇有关不上的趋势，钱浅连忙说，“师傅师傅，那我们就去泰山吧。”

　　四个小时后，钱浅裹着军大衣止步在半山腰时，望着云雾中看不到头的山顶长叹，“真可惜。”

　　孟睿跟她一样望着远处，天边昏暗，冬天的日出要七点多才能出现，出租车师傅没有骗他们，冬天爬泰山看日出的人确实比夏天少，山腰高处的积雪冻成冰，还没有化全，再往上难免会不安全，他扭过头，望着眼巴巴看往远处的女孩子，笑着拍了拍她的背。

　　“没事，我们以后再来。”

　　“以后？”

　　“夏天，今年夏天，我来找你，我们一起到这里看日出。”

　　周围的游客扫兴而归，结着伴往山下走，有几个大胆的不甘心，小心踩着雪继续往上爬，势必要看到日出，头顶上的天空没有一点儿泛白的趋势，毕竟是冬夜，然而在最遥远的边界，分明有光在浮动着破裂。

　　他们选择了下山，没有执着向上攀爬，或许在那一刻他们知道，夏天即将而至，以后无数个灿烂辉煌的日出，都会在这里等他们再来。

　　彻底下山租还了军大衣后，天已经蒙蒙亮了，钱浅腿有些酸，但她和孟睿却奇异地都没感到累，相反，两人不约而同地亢奋。

　　但肚子确确实实饿了，坐在早餐铺吃东西的时候，孟睿吹着冒热气的豆浆，眼睛十分明亮，像亢奋过了头，“接下来去哪儿玩，好不容易到这里了，我们玩尽兴了再走好不好？”

　　钱浅咽下一口馄饨，搁在桌子上的手臂被孟睿抓着摇啊摇，小桌子都要被他摇散架了。

　　她放下汤匙，没办法似的叹了口气，“你想玩什么？”

　　“新年都要祈福吧，现在寺庙是不是已经开门了，我们去寺庙吧？”

　　钱浅皱着眉头思索了半天，“我不知道哪里有庙啊，你还相信这些吗？”

　　孟睿笑了，摸摸鼻子，“也不一定非要是正规正矩的庙，我妈说新的一年拜拜神仙佛祖总是没坏处的，保佑这一年平平顺顺，想做的事情都实现，心里有佛祖给的底，这样一整年都有奔头。”

　　钱浅歪着脑袋想了想，“那去千佛山吧。”

　　“千佛山？”孟睿好奇地问，“那是在哪里？”

　　“在济南，导师带我们去过一次。”

　　孟睿扬眉，带出满眼笑意，“好，那就去千佛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