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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9、死皮赖脸的抱歉 ...


  •   “Suprise!”

      钱浅懵住,呆站在原地,愕然地看到驾驶座一头长发的美丽女孩伸出脑袋夸张地喊了一句,然后冲她得意洋洋地笑,笑得一脸明媚可恶,随即轮胎急急划过地面,在几个路人的惊呼中耍帅失败,冒冒失失将车开走了,在钱浅的视野里变成越来越远的小点,直至拐角处消失。

      钱浅还没来得及多震惊,倒是孟睿咧咧嘴,一脸惊吓地抚住胸口,喃喃道,“你们家还真敢让她开。”

      钱浅回身,默默无语凝视着他,孟睿察觉到她的视线,摸着后脑勺笑得很无辜,“钱明瑟非要告诉我的,时间都精确到几点几分发给我了,我看一眼就记住了,总不能让我表演失忆吧,还有,她太热情了,却之不恭。”

      钱浅睁大眼,很好,成语都用得这么溜了,孟睿在钱浅的注视中一直干巴巴地笑,笑得脸有些酸,笑得快变成哭,笑得心里也开始打鼓,他看到钱浅垂下视线,脚步动了动,似乎想要直接绕过他离开,孟睿下意识伸出胳膊拦住她往前走的动作,没想到钱浅只是抓住了他的手。

      手被用力握住,又捏了捏,他愣住,任凭自己的手被又揉又捏,想开口调侃几句,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个字来,只有心里汩汩涌过暖流,几乎在瞬间就热了他已经快冻麻没有知觉的脚。

      “没事,我不冷。”他在她暖和的手心里动了动僵硬的手指,轻轻地说。

      “我冷,你的手都冰到我了。”

      “冰冻猪蹄?”

      钱浅听到孟睿脱线地来了这么一句,然后又开始傻呵呵地笑,她只能在心里无奈又郁闷地叹息,这人到底是聪明还是傻啊。

      身旁来来往往都是推着行李的人,轮子在水泥地面摩擦出好听的声音,人人都是大包小包,只有他们两个好像是小学生出来郊游,各自在肩上背了一个书包,除此之外,全身空空的,只有一部手机。

      她握住他的手,手心紧紧贴合,温暖拥抱冰冷,裹挟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往进站口走。

      良久都没有人说话,直到他们检了票,通过安检,上了电动扶梯,坐在二楼冰凉的椅子等候发车时间到来时,钱浅才打破沉默。

      “你怎么在这里?”她记得他刚过完十五就返校了。

      “跟辅导员请了假,说家里有事。”

      “撒谎可不好。”

      “不好就不好吧,我也不是多好的学生。”他顿了一下,笑着又加上一句,“也不是多好的人。”

      钱浅仔细打量着他,即使在自己面前他似乎表现得很有精神,然而有些蓬乱的头发,明显的黑眼圈,和眼眶低下淡淡的青色都在出卖他。

      “你是不是又熬了好几天夜做实验?”

      “对,”他摸摸鼻子,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因为要把我的那部分数据提前做出来,这样才能尽量不耽误别人,不过有些地方还是要麻烦他们,我可赊出去好几顿饭了。”

      钱浅失笑,“又逃课又撒谎,一大把年纪了开始玩叛逆?”

      “没有啊,我这不是叛逆,”孟睿也看着她,眼睛里闪着白色灯光的星星,亮亮的,“说真的,上大学后老忙着上课考试,做实验,我还真没有出去溜达过,正好跟着你,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我要放松,要不然太遗憾了,浪费青春啊。”

      “可是…”钱浅犹疑着,慢吞吞地,似乎有些不忍心。

      “可是什么?你不用管我,我不会给你添乱的,我就安静跟着你就好了。”

      钱浅终于说出来,“可是,我是要回学校交开题报告,准备论文了。”

      孟睿愣愣地看了她一会儿,钱浅其实能感觉到,他一直在找话题,整个人是紧绷而刻意张扬的,明明疲惫,却故意在自己面前表现出很有神采的模样,似乎生怕他们之间冷场,再次陷入沉默的境地。

      候车厅太吵闹了,不过坐下来十几分钟,对面大爷大声放着短视频哈哈哈的笑声就吵得钱浅太阳穴开始发疼,她看得到孟睿努力遮掩的疲惫,他们之间总也说不明白的东西绞得钱浅心中酸涩,可最后到底心疼占了上风,距离他们发车还有一个多小时,钱浅忽然伸出胳膊,从背椅上方绕过去,直直揽过旁边的男孩子,把他的脑袋摁在自己肩膀上,手心感觉到他似乎吓了一跳,想挣开看她,钱浅只是更用力扣紧了他的脑袋,轻轻拍一拍。

      “你先睡一会儿,到时间了我叫你。”

      钱浅感觉到男孩子的身体僵了一下,随后从紧绷到慢慢放松下来,一点一点,像一根拉直的皮筋恢复到最原始也是最轻松的状态。

      他们什么都没有说,却知晓了此刻彼此心里最想说出的那部分,钱浅在孟睿渐渐沉稳的气息中悄悄低头去看他,他的眉眼像某类温顺的动物,呼吸很轻,似乎在心里揣着事,不敢睡熟,然而又好像愿意将整幅身心放心地摊开出去交给另一个人,意识混混沌沌下沉,在钱浅垂眼打量他的那些时候,他忽然伸手握住了她的手心,脸颊蹭蹭她的肩窝,找了个更舒服的位置,终于沉沉睡去。

      上车已经天黑,正是晚饭点,车厢里充斥着方便面的香味,路过一个大叔时钱浅看着他把一桶紫色的康师傅老坛酸菜面吃得吸溜喷香,还有空抬头朝她露出一个满足的笑容。

      钱浅吸了吸鼻子,虽然她并不喜欢酸菜的气味,但还是被那个大叔吃面的样子勾动了馋虫,虽然不久前她早已在家吃过了饭。

      有推着车子挨个车厢叫卖特产的,正好和带着行李箱的人在并不宽敞的过道里撞到了一起,钱浅和孟睿没什么东西,就先让到一旁,让他们先过去。

      “你饿不饿?”钱浅拽拽他黑色棉衣的袖口,“我给你买桶方便面吧。”

      孟睿没怎么睡醒,闻言只是笑,像小孩儿一样揉了揉眼睛,“我还以为你要给我买只大烧鹅呢。”

      结果钱浅真的二话不说从卖特产的货架上拎了只烧鹅出来,售卖员豪爽地将收款二维码亮出来,孟睿还没反应过来,真正清醒后自己怀里已经有了一包红色大包装袋的鹅。

      他哭笑不得,“怎么真买了?这要怎么吃啊?”

      “还能怎么吃,”钱浅鄙视地看了他一眼,“用手用嘴吃呗。”

      “......”

      两个人慢腾腾找到自己的床位后,钱浅捏着车票,郁闷了好一会儿,车票是钱明瑟帮她订的,钱明瑟嚷着自己要兑积分,非要来钱浅的身份证号说她来买票,钱浅直到在机器中取出车票后才感慨钱明瑟送佛送到西的心思,两张车票,同一车厢,一张上铺,一张下铺,她盯着车票愁眉苦脸,依照钱明瑟这个臭脾气,似乎打算折腾到底,他们俩不在一起她是绝对不罢休的。

      怎么摊上这么个姐妹,钱浅无语问苍天,苍天并没有给她答案。

      靠近他们床铺的过道灯光黯淡,狭小的车窗映着旅人的影子,坐久了动车高铁,偶尔这样缓慢的旅程,反而让人无端变得多思,过去的,现在的,将来的,记忆和幻想融在一起,尽情做梦,谁也不会怪罪。

      她有些累,或许因为这次身边多了一个人,一个总是出现在绿皮火车编织的梦里,而此刻竟然从她想了许多次的梦里现身,真真实实站在自己身旁的人,他不再是她思念的虚幻故人,她只要轻轻一侧身,就能触及到世间最真实的体温,他就在这里。

      终究是不太习惯,心里仿佛有几根绳子轻轻绕着,挠着,总也绘不出一个确切的形状,钱浅把自己的背包丢上去,低下头脱了鞋子,刚想往上爬,旁边的人好像吃了一惊,握住她的胳膊把已经爬了一小半的她拉了下来。

      钱浅没防备,站立不稳,左脚踩到了他的球鞋上,冬天的棉袜不算薄也不算厚,脚心传来微凉的触觉,连带着他的鞋带硌着脚心最痒的地方,钱浅很快稳住,收回左脚,微微屈着小腿,尴尬地保持金鸡独立的姿势,她的小臂还被孟睿紧紧抓着,此刻她站也不是,再穿上鞋子也不是,太别扭了。

      孟睿丝毫没有注意到钱浅百转千回的心思,他眉梢扬了扬,一脸困惑。

      “怎么爬到最上铺去了?多不舒服,下铺多好。”

      钱浅像是要摆脱此刻心中满溢的别扭,也不看他,满不在乎地把手机往上铺一扔,她呼了口气,转过身面对他,板起脸一副教导主任的样子。

      “省钱啊,一分钱难倒英雄汉知不知道,一看你就是温室里的花朵,半点儿受不了苦。”

      孟睿哭笑不得,只当她在开玩笑,他伸手拉她,却被钱浅避开。

      “好了别闹了,”孟睿温和地笑了,又拽了拽她现在半长不短的头发,“你睡下铺,下铺舒服些。”

      钱浅静静地看着他,看得孟睿头皮又开始发麻,车厢里老人小孩中年妇女吵个不停,火车哐当哐当,像远古时代悠长的鸣笛让人觉得整个世间的岁月就这样慢下来,他们身边的大妈已经脱了鞋子手脚麻利地爬上了中铺,一边收拾着被子,一边侧过脑袋奇怪地打量他们。

      钱浅摇摇头,笑着,“我喜欢上铺,风景好。”

      孟睿皱眉看了一眼距离上铺很有些距离的方块小窗户,表情复杂,嘴巴张了几次,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她。

      最终叹口气,拿她没有办法似的一脸挫败,他摸摸她的头,“要是睡着不舒服就跟我换。”

      “好。”钱浅爽快答应。

      时间过得很慢又很快,钱浅和孟睿闲来无事,凑在一旁看中铺的大妈和对面床铺的两个人打牌,钱浅第一次知道原来扑克牌有这么多玩法,孟睿看到钱浅惊奇的眼神,忍不住失笑。

      “大舅母的扑克牌还有麻将都打得很溜,我们家好几个大伯和舅母都打不过她,你妈妈没有教你吗?”

      “我妈妈以前不会打扑克,也不会打麻将,”钱浅盯着牌局,笑着摇头,“肯定是在你们家那边学会的。”

      孟睿愣了愣,低头看她的表情,她聚精会神地看别人打扑克,似乎觉得很有意思,说完话后嘴角还留着淡淡的笑意,跟以往不同的是,这次的笑容是明朗的。

      没有阴霾,没有躲藏,没有假面,毫无掩饰,这是她最真实的样子。

      心忽然像被巨石狠狠一撞,尖锐的凿痛过后是闷闷钝疼,他好像在这一瞬间明白了钱浅为什么那么在意他的信任,为什么倔强地对他的歉意一躲再躲。

      高中的时候,她在他们决裂之后退缩,他也跟着退,那时他怎么也明白不了她,现在他再次划伤了她,即使是瞬间的无意,她再次退缩,他却跟上来,以为她只是在生气,时间一久,他的死皮赖脸和成了稀泥,一切问题就会迎刃而解。

      原来从过去到现在,孟睿苦涩地想,自己真的没有懂过她,而他竟然一直认为,自己是最熟悉钱浅的人。

      越是最亲近的人,越是最伤人。

      她并不像他,拥有一颗不怕伤害和失去的心,粗糙而快乐地一路生长,他的家庭没有分离,没有破裂,更没有成人世界虚伪功利的情谊,他在幸福家庭的遮蔽下自由且幸福,也就看不到失去遮蔽的孩子一直在淋雨。

      孟睿慢慢抬起的右手在距离钱浅头顶不远的地方顿了顿,正打牌的大妈眼角瞥到他的动作,抬起头朝他促狭地一笑,他仓促地收回手,手心在棉衣的口袋里攥成拳,掐得掌心最中间的肉生疼。

      钱浅注意到对面阿姨忽然变化莫测的笑容,不明所以地回头看他,却看到孟睿脸色难看,眉宇间蹙得很紧又猛地松开,他视线躲着她偏向一侧,很难受的样子。

      他很少有这样晦暗的脸色,钱浅吓了一跳,回身紧张地抓着他问,“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她差点忘记了孟睿是熬了好几天夜的人,哪怕方才也只是短短睡了一个小时而已,钱浅想起自己整理过的新闻里有不少都是年纪轻轻因为熬夜而猝死的人,后背爬上一层冷汗,她连忙从几个人的牌局旁起身,推着他去睡觉。

      孟睿被钱浅像看管病人似的硬生生塞进了被子里,简陋宽松的被套一直掖到了他的下巴,紧紧实实的,似乎生怕他冻着。

      “钱浅,抱歉。”

      他开口说,钱浅的手在两字落地的瞬间停顿了一下,接着她用力拽了下被角,防止它们掉在地上,她对上他的眼睛,开玩笑的语气,“抱歉是对不起的大名吧,你想说什么留着睡醒后再说吧。”

      孟睿张了张嘴,钱浅眼疾手快地一把捂住,用的是袖子,她另一只手捂住了他的眼睛,故意恶狠狠地说,“我不想听,起码现在不想听,你赶快睡觉,不然我打电话告发你旷课。”

      她说完,拿开自己的手,不再多停留一秒,立马扭身爬到了自己的上铺,也没有脱掉外衣,直接钻进被窝里紧紧靠着墙壁,冬天冷冽的寒气透过移动的列车侵袭到鼻尖,钱浅闭上眼,却依旧能够感觉到身下有一双眼睛滚烫得像火炉里的烈火。

      火焰滚烫,满心光明。

  •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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