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故事》秋叶黄

5、美人鱼食谱（四）

　　袁枚将信收下，担忧地看着满脸泪痕的邵又房，心中疑惑那个女鬼的下落，却又不敢问出口。自古男儿有泪不轻弹，如今邵又房这幅样子，他刚才说的话多半是真的了。可惜这种前世今生之说，他也帮不上忙。

　　托付完事情，邵又房对着袁枚作了一个揖，便离去了。

　　看着他的婆娑的背影，袁枚恍觉红尘若梦，世事难料，若不是今日见着那鲛人，又碰上蔡炳生遇鬼，他定是不会信鬼神之说的，可是现在，他不得不信。

　　袁枚揣着信回了房，心里想着刚刚邵又房说的话，若是前世犯了错，今世需补过，那这世上除了圣人，还能有谁不用还债呢？

　　为此事思虑了许久后，他终于想起了那条美人鱼。忙过去打开衣柜，只见那条人鱼已经昏过去了，柜子底下铺了一层厚薄不一的血，像红色的粘稠的汤，没有半点腥味，再靠近些，也还是一点味道都闻不到。

　　袁枚伸出手放在那条人鱼的鼻子下，试探过后，确定鼻息还在，松了一口气，然后立马跑出去打水。

　　他蹲在桶边，用手舀起冰凉的井水，扑在人鱼的脸上，连扑了两下，还是没有反应，他又将剩下的水全部浇在她背血染红的尾巴上。水带着血迹从人鱼的鳞片上流下，露出这条尾巴原本的模样，原来不是红色的鱼尾，而是泛着光的银色鱼尾，看上去美极了。

　　鬼使神差的，袁枚竟想伸出手去摸那片片泛着银光的鳞片，从上到下摸下去，手中是冰凉的触感，就像它的颜色一样。不过鳞片跟他想象中的有些不一样，这些漂亮的鳞片不像看上去那么硬，而是软软的，摸上去虽不像猫儿背上柔软顺滑的毛，但也是舒服极了，让人停不下手来。

　　像是对待珍宝一样，袁枚屏气凝神，紧张地又一次伸出了手，想要再感受一遍刚才的感觉，可是这一次，那条鱼尾动了起来，尾巴有力的甩动将他拍倒在地。

　　袁枚很快就爬了起来，心虚地笑道：“你醒了！”

　　人鱼警惕地看着他，眼眶含着泪水，看上去可怜极了。

　　若是不去看她身下那条又长又宽长有银色鳞片的鱼尾，单单盯着她的脸瞧，一定会觉得她是误入人间的仙女，这样的模样，这样的眼神，还有这样的来历，无一不让人为她着迷。

　　“刚才是我鬼迷心窍，唐突了姑娘你。”

　　袁枚一时不知道该用什么称呼这条人鱼，想着她长着女身，便唤她姑娘好了，总归是半个年轻的女人啊。

　　人鱼瞪了他一眼，气冲冲骂道：“呸，你们人都是这样坏，你别叫我姑娘，听了恶心！”

　　人家不愿听，他也没办法，那就不称呼好了。

　　袁枚笑了笑，问道：“你是从哪来的啊？”

　　人鱼听了，只瞪大了双眼盯着他，一个字也不说。

　　知道她不愿说，袁枚也不强人所难，换了一个问题继续问她，“你怎么会到这里来啊？”

　　听到这个问题，人鱼的眼泪再也含不住了，一下子都流了出来。那是奶白色的眼泪，带着浓浓的甜香味，过了一会儿，眼泪凝成了硬物，变成了珍珠一样的东西，却又比珍珠更好看。

　　世间万物皆有动情之处，这条人鱼听到这个问题落泪，想必是因为他这个问题触到了她的伤心处。既然这样，他也不会勉强她说。

　　“罢了罢了，我知道你现在不信我，以后要是你愿意信我了，我们再说说话谈谈天也是可以的。不过，你的腿……你的尾巴一直在流血，要不要包扎一下？”

　　袁枚已经是低声下气在询问她的意见了，可她依然不肯理她，再这样耗下去也是白费功夫，袁枚有些失望的摇了摇，然后站了起来，背对着她叹了口气，决定不再打扰她。

　　这个晚上，袁枚睡得很不好，一是为邵又房的事，二是为衣柜里的那条人鱼，三是为蔡炳生遇到了鬼。

　　做了一晚的清醒梦，天还没亮，袁枚就起来了，他担心那条人鱼会因失血过多而死。这个时候仍看不太清东西，由此点点微光显得更为清楚，袁枚看到人鱼的身边围了许多光，如一只只静止的发着白光的萤火虫错落有致洒在她身上一样。

　　袁枚故意慢了脚步，轻轻地往人鱼那边走，走得近了才知道原来那些光是她的眼泪。

　　人鱼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昏过去了，她闭上了眼睛，一只手垂在地上，仔细看，衣柜板上的血都没了，但是人鱼的嘴却异常的红。难道那些血都被她自己舔掉了？袁枚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随即又冷静了下来，即使这样，也不能说明这条人鱼嗜人血，还是等她醒了问个清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