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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夤夜 ...

  •   一双羽睫轻颤。姜肆怔在原地,一时没反应过来。

      谢致掀被下床,指着琳琅翡翠刚铺好的软塌。

      “你去睡床吧,我睡那边。”

      说着,他从柜中拿了衣裳,转身入了殿后的浴池。

      静谧的寝殿,一时只有姜肆一人。她按捺下心底的不适应,长长轻舒一口气,将软塌上的锦被抱到那张大床上去。

      晋阳的初春,到了夜间,还是很冷。谢致沐浴完毕,穿着齐整,出了浴殿。

      寝殿内暖烘烘的,桌上儿臂粗的龙凤喜烛,纵使隔着红色的帐幔,也透出微黄的暖光,仿佛是一种指引。

      他的脚步微微一顿,伸手撩开帐幔,最先看到的,便是先前侍女们铺出来的“床”,那上面,空空如也,不见被衾。

      他心中闪过一种念头,蓦地转身。

      床榻上的锦帐放下一半,阴影里,有一团隆起,静卧榻中。

      谢致放轻动作,将头发擦干,慢慢解下自己的外衣。

      他慢慢靠近床榻,压低呼吸,试探着,在姜肆身边躺下。

      她闭着眼睛,睫毛却在颤抖。

      “我吵醒你了?”

      他语带歉意,轻声问道。

      姜肆睁开眼睛,神色有些不自然。

      “你,身体不好,还是睡床吧。等身体好些了,再搬走也不迟。”

      这里毕竟是他的寝殿,她就算再怎么不讲理,也没有一来就鸠占鹊巢,将人赶走的。

      许是被那对龙凤烛烘得,她竟从谢致眼中,看出淡淡的温柔和浅浅的情谊。

      她一下心跳得厉害,翻了个身,将背对着他。

      谢致抬手,落下锦帐。在昏暗的窄小空间里,他能闻见她发间的幽香。

      “好。”

      他将锦被拉高,搭在胸前,闭目,睡了。

      自出了江东国,姜肆从未睡好过,尤其昨夜,更是睁着眼睛直到天明,这一整天,又在高度的提防和不适应中度过。故而,尽管她有心防备,沾了枕头之后,却还是很快便进入梦境。

      这一次,她看见了一只铜雀,在夕阳中振翅欲飞。

      不过一瞬,那只铜雀,又落了地,摔得粉身碎骨。

      一种巨大的疼痛感向她袭来,姜肆眉头紧闭,无意识中将自己蜷缩成一团,冷汗如瀑,浸湿衣衫。

      “醒醒……”

      睡梦间,似谁的低唤,驱散痛楚。

      姜肆睁开眼睛,对上一双俯视自己的幽暗眼眸,有一瞬间的茫然。

      谢致撩起帐幔,让灯光照进来,见她一头的汗,微微皱起了眉。

      “你做噩梦了?”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身处何地,而眼前之人,又是谁。

      她拨开颈部汗湿的发,用衣袖擦了擦,冷着脸,向里翻了个身,重新闭上了眼睛。

      “要你管。”

      奈何她刚从梦中醒来,声音倒是娇软的很,一点恫吓力也没有。

      谢致沉默着望了一会儿她的背影,替她将被子拉高些,盖住她的肩膀,复躺下在她身后。

      锦帐再次落下。

      不知过了很久,两人却都没有再入睡。

      姜肆睁开眼睛,在昏暗的锦帐中,想起一件事来。

      “你怎么会中毒的?”

      从西晋国去江东迎亲开始,到现在至少一个月了,他是怎么中毒的,又为何还没好?

      给他下毒的,无非是不愿意见两国联姻的人。算来算去,可疑的人太多了。六国中的其他四国,以及朝廷,都有可能。

      甚至,他们西晋国内部,也不是没有嫌疑。

      “有人在我的膳食里下毒,我一时不查……”

      “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姜肆打断他,声音拔高了些,“是谁给你下毒的?”

      “你不愿说就算了。”

      “但是,我希望你以后,能注意些。你现下,是我的夫婿,不能随便送命。我姜肆,可不愿意,这么年轻,便做寡妇。”

      她无法想象,倘若她还未能站在至高点,便成了新寡,往日那些不如她的贵女们,将会用什么样的,带着怜悯和讥讽的眼神,去待她。

      在她看不见的黑暗里,不知是被她哪句话取悦了,谢致的眼底,渐渐泛起一丝笑意。

      “我晓得了,请夫人放心。”

      姜肆撇撇嘴,沉默了良久。

      “我允许你,跟我的家人一样,叫我阿月。”

      “阿月……”

      谢致喉头微动,低低唤了一声。

      姜肆紧了紧被角,不知怎地有些羞恼,再一次闭上了眼睛。

      “不许再说话了,睡觉!”

      再醒来时,天已经亮了。

      “琳琅……”

      姜肆摸索着坐起身,眯着眼睛唤琳琅,叫着口渴。

      婢女听见传唤,推门而入,却见床榻上的帐幔还闭着,一时不敢上前。

      琳琅眼尖,早就看清角落软塌上,没有人在上面睡过的痕迹,虽心中疑惑,但公主夫妻间的事,她不好过问,便倒了温水候着。

      “公主,姑爷,起了吗?”

      姜肆一下灵性了,睁开眼睛,见谢致正平躺在她身侧,睡眼惺忪地望着她,似乎是被她吵醒的。

      这样的经历,对她来说,还是生平第一次,她怔在那里,不知所措。

      谢致却坐起身,抬手将帐幔挂好,望着她说,“早,阿月。”

      他下榻去,走到屏风前去穿衣。

      琳琅冲翡翠使个眼色,让她去给姑爷更衣,自己则端着杯子,矮下身子喂姜肆喝水。

      “不必了,去伺候你们公主。”

      谢致自己扣好腰带扣,越过翡翠,径自去了后殿洗漱。

      姜肆这才抿着嘴,从床榻上下来。

      “将那张榻先撤了吧,那人身体不好,我分半张床给他就是了。”

      琳琅知道,公主虽然恣意些骄傲些,其实心底再善良不过,笑着点头,去收拾了。

      翡翠端了柳枝与青盐让姜肆漱口,又用泡过花瓣的热水给她净了面,这才帮她穿衣。

      按照周朝礼俗,新婚过后头三日,新娘都得穿大红色的衣裙,以期来日红火。

      姜肆是江东国公主,嫁的又是西晋国的公子,穿的自然还是诸侯国的王储服,一应打扮,除了头发是挽做妇人髻之外,倒与往常无甚分别。

      谢致自净室出来,见她正坐在妆台前,由两个婢女伺候着上妆。

      他看了两眼,走到床榻边,从枕下掏出一把乌金匕首,划破手指,滴下几滴血到床单上。

      “你们先下去,我有话要和你们公主说。”

      做完,他对两位婢女道。

      琳琅翡翠对视一眼,又见公主并未有所表示,福身退了出去。

      姜肆的眉毛才画了一边,望着镜子有些不快。

      “你要说什么?”

      谢致走过去,站在她身后看了一会儿,又往前挪动几步,执起妆台上的螺黛,说,“按礼,新婚第二天,得由我给你画眉。”

      姜肆皱了皱眉,一脸怀疑。

      “你会?”

      他没回话,直接伸手捏住她瘦瘦的下巴,微微抬起她的脸,让她闭上眼睛。

      “我是不会,但想来应该不难。”

      他长得太高,姜肆又是坐着的,只得弯下腰凑近些。

      细细看去,她的眉生得极好,像春日里新抽的柳叶,弯成动人的弧度。眉色也不浓不淡,实不需要画太多。

      他心中有了成算,照着左边已画好那道眉,细细的描。

      有些痒,姜肆想笑,闭着眼睛骂他。

      “你是不是病得太厉害了?手上一点儿劲儿都没有!”

      谢致手上微微用力,捏着她不让动。

      “一会儿,得去给我父亲和祖母奉茶。”

      “我知道的,你放心,我不会这点面子都不给你。”

      她闭上眼睛,任他摆弄的模样,实在可亲。谢致画完眉毛,又沿着画好的眉型淡淡描绘一遍。

      “我的祖母,年纪大了,脾性可能有些不大妥当,若是说话做事,有叫你难为的地方,你莫和她一般见识。”

      姜肆睁开美眸,静静望着他,问,“比我的脾气还差?”

      谢致不知怎么回。

      他放下螺黛,用指尖挑了口脂,用力点在她水一般的唇上。

      娇花染上绯红,极为夺目。

      姜肆拍开他的手,慢慢转过头,看向铜镜,表情变得很难看。

      “你给我弄得这是什么啊,眉色也画得太浓了吧!知道的以为我是公主,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在厨下烧火的丫头呢。”

      谢致有些心虚。

      她舒展眉头,拿手帕轻轻将多余的黛色擦去,对他说,“我会尽量忍耐。”

      “可是,你也知道我这人的性子,一点儿亏也不肯吃的,要是惹你祖母不快了,你不能怪我。”

      她将谢致的沉默,当做默认。起身越过他,唤琳琅传膳。

      膳房照顾新妇,今日备下的,是吴郡口味的早膳,姜肆用了两口,觉得味道尚可。

      但她自己,亦是带了几个厨子入晋阳的,因而问谢致,“九华殿中,有膳房吧?”

      谢致明白她的意思。

      “九华殿中,你是女主人,想做什么,便去做。”

      姜肆这才满意了。

      晨曦渐渐照亮深宫。延年殿中,一位雍容华贵,紫衣华发的老妇人,早早坐到上位,等着喝孙媳妇茶。

      昨日,姜肆在正殿前的作为,叫她知了,她心中,便颇有微词。眼下见太阳升起,自己也已等了一盏茶了,新人却还未至,更觉不舒服,眉头都皱了起来。

      上位的另一侧,位子空着,国主谢禅还未下朝。

      她身边,立着她娘家送来陪伴她的姑娘,姓柳,名唤木兰的,惯会察言观色,揣度人心。

      “姑祖母,不是我多嘴。这江东国的公主,未免太不像话,这都快卯时了,她也还不来给您奉茶。这才新婚头一天呢,就如此不懂规矩,往后,眼里岂会有您。”

      “更何况,我听说。昨日,她竟敢仗着江东国之名,如此作践公子。她那样,分明只当自己是江东国人,全然不当自己是咱们西晋国的媳妇呢。”

      柳太后脸上,渐渐露出怒容。

      “琼脂,去九华殿看看,新妇起了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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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夤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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