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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结发(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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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完汪玉珠最后一程,孔凡把那朵海棠花藏入原本想用来装呈香精魂的收纳瓶里,一并带走了。
这不是一个好的结局。
孔凡匆匆辞别了鬼界的两鬼,在黑甲长发鬼的指引下回到外门,如他来时一样用传送符去了程府。
他身影消失的刹那,外门里头探出两个脑袋。
“史差……”
“还敢跟来,嫌事情不够多是吗?”
“史差我错了……我发誓,以后一定好好呆在鬼界,再也不到凡间去喝酒了。”宋止低着脑袋,微微鼓着嘴,声音越来越小。
“好在这一次让你躲了过去,当真让那小子问出什么来,我看你这老脸也没处搁了。”
宋乾冷着脸,拿折扇敲了一下宋止的脑袋,又指指他怀里那只异兽:“这小崽子,你要留到什么时候?”
“害,”宋止抬起头来笑笑,“史差,你看人家,多可怜啊,刚走了爹没了娘的……我们就把它留下来吧,好不好?”
对方温柔诚恳的目光,让宋乾皱了皱眉,他背过身去,语气冷硬:“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可他终归是生魂……蜗居在动物身上,虽然不会凶化,但时间一长,就再无下世为人的可能了。”
“就非得做人吗?”宋止听了忍不住开口道,“人到底有什么好的,生老病死,一生不过短短几十载,它留在我这儿,本王可以赐它永生的机会,把最好吃最好玩的东西都给它,这还不够么?”
宋乾沉默了,又转过身来缓缓问道:“你连做人的感觉都不记得了,又怎会知道那些……当初,你执意留我在这里,就是如此想的吧?”
宋止语塞,只是下意识抱紧了怀里的小崽子,目光黯淡下去:“……是。”
“你还真是自私。”
“……是,你说得对,本王就是自私。自私怎么了,本王又不是凡人,要去搞什么仁义之道,本王就是自私,本王就是!”宋止眼神飘忽不定,嘴里嘟囔着。
“但这一次我不会再听你的,我已经不是一千二百年前那个丧家之犬了。”
“行,你不是。真不是本王说你,史差,都一千多年过去了,我们俩也算是过命的交情,这点陈年旧事怎么就翻不过……去了……呢。”
话音刚落,不知为何,看着宋乾那张脸,宋止的头变得晕晕乎乎的,意识逐渐模糊起来,没过一会儿竟然就昏了。
得逞后,宋乾在阴影下露出意味不明的笑意,简洁明快地吹了声口哨,随即一伙黑甲鬼兵齐步走过来,跪在地上:“太史有何吩咐?”
宋乾弓下身子,抱起地上那只小兽,细细抚摸:“我要去办点事,你们护送鬼王回鬼王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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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晖兄我回来啦!晖兄,程老板,晖……”孔凡一手晃着从腰间取下来的玉牌,大踏步走进程府的门,里头却是空空荡荡,往后院绕了绕,一样连个人影也没有。
“奇怪。”一路又回到大堂,这才发现中央的桌案上压着一张带墨迹的纸。
“这是什么东西。”
孔凡心下忐忑,赶忙过去把那纸拿起来看,一字一句在心底念道:“二位道长,当你们看到这封信的时候……”
二位道长:
当你们看到程某人这份信的时候,我已带着敏儿和陈伯离开了岐东镇,这段时间发生了许多事,对二位道长的侠义相助,程某不胜感激,经一夜深思,更是明白了很多。世间因果报应还是存在的,程某犯下诸多错误,侥幸才得以活下来,此后只愿向善向道,归于山林田野,若天地有情,来日有缘再聚。
程三亲笔
离开是因为问心有愧,也不知道这渣男是想开了还是没想开。
罢了,读的都是凡人的故事,哪里有那么多纠结的生离死别,对于他来说,程敏还安然呆在他身边已是最好的慰籍了吧。
不像那些个鬼啊妖啊仙啊神啊的,马甲都数不胜数,一个比一个难搞,一个比一个藏得深。
没从宋止那里得到有价值的东西就被支开了,搞得这件事情到现在还是漏洞百出,这天帝大老爷也是,十有八九嫌他是个累赘然后跑路了。
孔凡叹气,把信放回桌上。
仔细想想,他走时他要跟他说的话,会不会就是辞别……
也好也好,就随他去吧……
他想着,伤感的氛围笼上心头,刹那,目光刚好落到手上那枚光洁的玉牌,浑身又如被针刺般战栗起来:卧槽!好个der啊,那毒妇万一知道天帝跟丢了,那我不是妥妥地歇菜了?
孔凡倒抽一口冷气,寻思着正要夺门而出,突然看到门口柱子上钉着一个什么东西。
那是一张字条:
剑已还,纠缠无益。
毒已解,请早回山门向家师复命,勿念。
神tm勿念……
孔凡头痛地揉了揉太阳穴:我倒也想勿念啊老兄,可世界这么大我上哪儿找你啊老兄,还有你的剑你是真不要了吗老兄?
等等,这老兄不会以为我真是那什么仙门的弟子吧,我可不是他师父派过来的间谍啊,还复命,他这内心戏也过于丰富了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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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诶,小伙子,你今天有没有见过一个身高八尺,长得很帅,穿一身黑的男子啊?”
无奈之下,一番周折,孔凡只好找到镇子上唯一一个卖糖葫芦的小贩打听。
“嘶,你挺眼熟啊。”那小贩眯起眼睛,上下把他打量一番。
好死不死,正是前几天刚骂他穷黢鬼的那位。
孔凡讪笑着挠挠后脑勺:“没没有,在下是外地的,昨天刚来,阁下怕是认错了。”
“你说那人我见过,今早来买过我的糖葫芦,见他相貌不凡,便跟他多攀谈了几句,那人倒是不怎么言语,拿了东西就往城门方向去了……”
孔凡点点头,打听完消息就到别处摊位买了几个馒头,往城门走去。
背上的穷生一直没动静,好像真就成了一把普通的冷兵器。
不知道穷生有没有感应它主人的能力啊。
孔凡想着碰了碰剑柄,它依然无动于衷,他尝试着拔剑,穷生却好像在剑鞘里生根了一般,怎么也不肯动。
怕不是主人一走,心灰意冷,自动封剑了?
孔凡头疼地揉了揉睛明穴,抬起头来继续往城郊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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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草遍地的城郊,被人踩出一条窄窄的土路,这条路虽然很小,但能通往的地方数不胜数,根据定位术,出了岐东镇,继续往东走是一座鸟不拉屎的荒城,照那位的脾性肯定不会去,往西更不行,西边正在打仗,北边都是山,山路那么难走,似乎也不可能去。
至于南边,术法在罗盘上显示的是西栾。
一直往南走,再经过一个小镇就会走出国境。
孔凡想知道那西栾国的确切信息,无奈他定位术学得不精,最多看到个发光的国家版图。
他叹口气,侧过脸跟穷生说道:“我是没主意了,你跟你主人时间最长,知不知道他会去哪儿啊?”
过一会儿,剑没有动静,穷生还是坚持躺尸。
倒是腰上的玉牌。
孔凡警觉地反应过来,忙不迭把穷生扔到一边,把腰间发热的玉牌取下来。
靠,现在可是白天啊。
四下无人,玉牌发出点点光圈,在半空中汇成一个个字体。
行,这回总不是视频通话了。
孔凡屏住呼吸,仔细查看那封信件,敏感地捕捉到了几个字眼,细细一想,好像都是骂他的话。
应该是哪位热心人士告诉了这个毒妇他们在凡间的种种,包括前面让那天帝大老爷涉险的几次经历,这毒妇是该心疼了。
玛德,要论惨谁还比得上他自己啊,为了主角的光荣前程,差点就要被炮灰。
还“无能无用”,这毒妇早知他无能无用,让他快快乐乐地做一个天宫NPC不就好了,还非要因为一只鸡贬他下来。
孔凡连续翻了几页,总算在最后一段看到了点有用的消息:之前的事我可以不跟你计较,这次跟你通信还有另一件事,我听说你们现在在岐东,正好往南走就能到西栾,你去找一个叫徽歌的女人,让她帮忙恢复哥哥的记忆,此事事关哥哥能否安然渡劫,但愿你这次不会让我失望。
现在看来能确定下一个剧情点了。
孔凡挥袖,空中字体消失不见,他把玉牌系回腰间,拨弄了会儿罗盘,盘针调向南方,他拾起地上的穷生,背过身往指示的方向走去。
西栾国,我来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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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气里潮湿的气息越来越重,天色阴沉下来,然而并不下雨,孔凡继续走着,鞋子上已经沾了泥土,今日看来是到不了了,且找个客栈歇息一下吧。
大道尽头,坐落着一个繁华的南方小镇,人比岐东镇更多,而且各色各式的都有,有带着头巾的,也有戴高帽的,还有几个跟他打扮差不多,像是道士。
其实就算雨花宫主不说,孔凡也会选择往南边走。
阮阳城,离这里不远的地方有一座叫没苍的仙山,盛产灵草,这座山上有个名气比小镇更大的门派,仙杀门。
孔凡在一座素雅的楼房前停下,大大的牌匾映入眼帘,上面刻着“八方客栈”四个字,他下意识握了握手里的穷生。
但如今看来,他不可能把穷生送到仙杀门去,至于那位恩师,还是等他办完这些事情再去没苍山上拜访吧。
孔凡走进八方客栈,掌柜的是一个年轻女子,头发高高盘起,一身素衣,却化着很浓的妆容。
“客官是要住店?”女子纤细的手指正打着算盘,眼皮也不抬一下。
“是。”孔凡微笑道,“我要一间厢房。”
“那可真不巧。”女子这才抬起眼来,“最后一间厢房已经被那边吃酒的公子买走了。您找别家吧。”
“啊?”孔凡循着掌柜的目光看去,果真看到有个人在一楼角落的桌上喝酒。
不过看那背影……越看越眼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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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晖兄!”孔凡惊喜地出声。
关晖闻声怔了一下,正想回头,孔凡已经走到了他面前。
“你怎么在这儿?不是让你回山门吗。”
“嚯,你说让我回去就回去,那我岂不是很没面子……让我当完苦力回山门,自己却在这里好吃好喝,晖兄,你可真不够意思。”
“……我留了五十两给你。”关晖低下头吃菜。
“五十两就想打发我,不干。”
“那你想怎么样。”
“不是我想怎么样,你就这么走了,也不问问你的剑它乐意不乐意离开你吗?”
“我看它挺乐意跟你的……”
话音刚落,一直躺尸的穷生突然活了过来,带着剑鞘一起脱离孔凡,飞到关晖的左手边,闪着红光以表忠心。
关晖左手上黑色的纹路若隐若现,他皱起眉,故作镇定,不以为意地拉下袖子遮起来。
“一码归一码,你是它主人,像穷生这样的灵剑认了主,一般是不改的。”孔凡说着,拿筷子夹了一粒花生米往嘴里送,“对了,你不回没苍,接下来打算去哪儿?”
“走哪儿算哪儿。”
“好,那我跟你一路。”孔凡朝他笑笑,又吃了一粒花生米,“反正呆在山里也无聊,不如跟你在外面历练历练,先说好,这回可不是别人指使的,不准再偷偷溜走,就这么说定了啊。”
关晖面对着他的笑脸有些茫然,什么也没说,继续喝酒。
“还有件事。”
“什么?”
“客栈满房了,我能不能……”
“不能。”
“哎呀又不是没一起睡过,别这么见外嘛晖兄。”
“闭嘴。”
“晖兄~”孔凡抿起嘴,可怜巴巴地望着他,“我付你银子,就让我睡一个晚上,就一个晚上,好不好。”
声音不大不小,话音刚落,客栈里的人陆陆续续往他们两人看来,窃窃私语起来,关晖更是满脸黑线,紧紧攥着酒杯,压低声音:“你现在给我闭嘴。”
现在闭嘴,说明待会儿还有商讨的机会。
孔凡浅浅笑着,做了一个闭嘴的手势,对关晖点点头,比了一个OK,乖巧地坐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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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饭,孔凡悄悄跟着关晖上楼,他却像没看见他似的,没等他进去就紧紧关了厢房的门,孔凡一路上来都笑嘻嘻的,唯恐惹到那天帝大老爷,谁知毫无预兆地被门板打了半边笑脸。
“嘶……”
“实在不行我睡地上也可以嘛。”
孔凡吃了闭门羹,见门里还是没什么动静,无奈地摇摇头,肩膀耷拉下来,转身要走。
真不知道又哪里得罪他了。
正想着,突然身后的门吱呀一声又打开了,孔凡应声回过头,看到关晖面无表情的脸。
对视片刻,关晖开着门,自己走进屋去,什么也没说,大概是默认了,孔凡暗暗说了句“yes”,轻手轻脚走进门,再把门关上。
回过头,关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负着手站在一边,一动不动地凝视着他了。
“你睡床,我睡地上。”
“啊?”
“啊什么啊,不想睡床就出去。”
关晖语气干巴巴的,孔凡正想感动来着,看到他那张臭脸,感动的心情就顿时烟消云散了。
“好嘞!”
为了防止他反悔,孔凡飞也似地跑到床边,脱了鞋和外衣就往被窝里钻,半晌露出一个脑袋,冲关晖礼貌地笑道:“晚安!”
随即他倒头就睡,不带一点点间隔,被子里已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关晖刚反应过来,默默把地上东倒西歪的鞋子摆好,捡起孔凡的外衣想挂在床头。
“这家伙的衣服是穿了多久……”
关晖黑着脸把那件散发着奇妙味道的外衣折起来,见孔凡已睡熟,打开房门又往楼下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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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官,都这么晚了,这是要去哪儿啊?”掌柜叫住他。
“噢,没什么。”
关晖把那套脏兮兮的外衣藏到身后。
“掌柜的,请问清洗池在何处?”
“噢,就在屋子后面。客官可是要清洗衣物?若不嫌弃,交给我就行。”掌柜笑吟吟地说道。
“……收多少钱?”关晖倒是一点也不含糊,直问道。
“也不贵,一件十五文钱。”
十五文钱。
关晖沉思了一下,都够他吃五顿糖葫芦了,太不划算。
“还是不麻烦掌柜了,我自己洗就好。”
“好吧,现在夜黑了,客官还是拿盏灯再去吧。”掌柜说着,拿出油灯一盏放到桌上,微笑道,“不收您钱。”
作者有话要说: 开个头先。
感觉前面有好多坑还没填,接下来的任务就是填坑,顺便挖更多的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