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煞》炽风

2、春风醉

　　说罢，陈雍又看了看那九皇子殿下。
　　九皇子面容极其俊美，肤色白皙若羊脂白玉，唇色又是殷红的，双眉如远山似黛色，瞳孔如墨。说他俊美不如说他容貌秀丽，但是眉宇间的那点冷意总是挥之不去，让他看起来更是不食人间烟火。
　　似乎注意到了陈雍的目光，九皇子转头看他。
　　夏子阑的目光也很冷沉，就好像他这个人看起来十分阴沉一样，见不到半点的喜色。
　　陈雍举杯，唇角微弯，硬是露出了一个颇为温和的笑容，随后自己饮尽。
　　谁知道那九皇子当真是不食人间烟火还是清高自傲，竟然就转开目光了，神色看上去好像更加的冷了。
　　陈雍：“....”
　　苏白柒瞧在了眼里，笑道：“不买你账了吧？”
　　陈雍皮笑肉不笑，“别忘了，皇上可是让我们好好招待九皇子殿下的。”他将‘我们’二字咬的很重，当即苏白柒的脸色就有些苦了。
　　苏白柒不可谓不是个神算子，凛云军多番胜战都是有他在幕后推力的。但是要让他去捂暖一个冷冰冰的皇子殿下，他可是苦不堪言。
　　二人聊了有一搭没一搭的，随即就听到台上的福公公唤了一声：“安静！”
　　台下立刻就安静了。
　　皇帝笑眯眯地道：“今日设宴，一来是庆贺凛云王归来，收复西北失地，此乃我大夏之国运。其二，则是宣布一个好消息，朕听从了苏爱卿的意见，连同着内阁的大臣商讨了一番，决定推出‘九安策’。”
　　众人哗然。
　　所谓九安策，就是推行的民令。如今大夏国力强盛，但是却还是有不足之处。大夏人口众多，官僚制度层层分明，百姓所有的田地分配成了个问题。九安策的内容就是由农户去当地的衙门领地，归为己有，再每年定时向朝廷缴纳税。这不过是其一，其二就是农民可以进行借贷，朝廷作为借方，最高可达一千铸币，归还期限为一年，利息为一百铸币。
　　皇帝看了眼下方默然不语的九皇子，心底叹息，其实这政策还是九皇子提出来的，只是他自己不想要这个功劳，宁肯当一个默默无闻的皇子。
　　陈雍最先举杯，“皇上圣明！”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皇上圣明！”
　　皇帝龙颜大悦。
　　陈雍和旁人寒暄了几句后，又和苏白柒互相嘲讽了几句后，转头一看，九皇子殿下已经不见了。
　　苏白柒见他愣神，不由得问道：“想什么呢？”
　　陈雍摇头笑了笑，“没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陈雍再抬眸，却见九皇子身边的那个侍从回来将披风给拿走了。他心下思虑了几番，还是打算跟了上去。
　　一旁水楼台里。
　　夏子阑站在那眺望江月，眸色冷然。
　　“殿下。”侍从将披风递上。
　　夏子阑头也不回地道：“元霖。”
　　“属下在。”
　　夏子阑几乎是木然道：“皇宫，很好吗？”
　　“殿下何出此言？”
　　“母妃一心想让我回到皇宫中，究竟是为了什么。为什么，我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快乐。”
　　“身处宫中，身为皇子，又怎能安心享乐。”
　　夏子阑侧头，神色冰凉，“将军。”
　　方才出言的人正是陈雍，他一身白衣，脸上笑容温和。
　　元霖连忙行了礼，夏子阑摆摆手，让他先下去了。
　　陈雍站至他的身侧，弯身行了礼，“九皇子殿下。”
　　“将军不必多礼。”夏子阑道，他一双黑眸沉沉，看不出什么波澜来。
　　“殿下在外多年，如今回到了皇宫之中为何忧心忡忡？”陈雍道。
　　夏子阑道：“皇宫中表面风平浪静，实则腥风血雨，帝王之家，争得除了那权势，又还有几分人情味可得品味？”
　　陈雍怀疑，若他不是个皇子，恐怕此时已经是个了不得的僧人了。
　　可是一想起那皇帝笑眯眯地再三叮嘱他要好好开导九皇子殿下，陈雍就一阵肉疼加牙疼，平日里的风流倜傥、不正经在这个九皇子殿下面前全都收敛起来了。
　　他不说话，夏子阑也选择了缄口不言。
　　“殿下。”陈雍突然出声。
　　夏子阑只是默默看他。
　　“命运的安排，终究是躲不过的，但是，命运的历程，却是可以被改写的。”陈雍单膝跪地，抱拳道：“微臣不希望殿下以此番心态于宫中，想必，虞妃娘娘也是不愿的。”
　　死一般的寂静。
　　陈雍头皮一麻，心道：这九皇子殿下不会以为自己是个神经病吧？突然来这么一出...自己都以为自己要是个神经病了。
　　可是方次那灯火映照的这个皇子殿下的脸庞是如此的落寞，他明明身份尊贵，却总是带了一脸的寂寥和冰冷。
　　陈雍也是心口一热就说了这句话的，现在想抽自己嘴巴了。
　　却不料，那皇子殿下的手虚扶起了他来，声音依旧是冷淡的，“嗯，多谢将军劝言。”
　　陈雍：“....”这究竟是以下犯上了还是讨得欢心了？皇子殿下您能不能别这么高深莫测的，小的经不起折腾。
　　夏子阑道：“将军可先自行离去，不用管我。”
　　一听他用了“我”字，陈雍差点打了个哆嗦就直接跪下了，可是转念一想，估计是这皇子殿下还没有习惯自己身份的转变罢了，当下也就顺着这个台阶而下，告辞了。
　　陈雍发誓，战场上他都没这么战战兢兢的。
　　苏白柒已经喝醉了，勾搭着陈雍的肩膀，笑道：“方才是去勾搭哪个美人儿了？”
　　陈雍苦笑，“美人是有，但我可没有那心思勾搭。”
　　废话，勾搭九皇子殿下，就算皇帝再怎么宠信他，估计知道了这个消息也能让他脑袋落地的。
　　离了醉房宫，陈雍福灵心至地回了头。
　　却见那水楼台中，依然是那纤长的身影。
　　即使黑夜如斯，夜色如浓墨，他却好像还是能看见那一双黑瞳。
　　那比夜晚还要深邃，比浓墨还要漆黑的双眸。
　　压下的何止是他的所有的对于权势的贪恋，更多的还是人间所谓的七情六欲，压在那佛祖面前的灯芯下，燃成了灰烬，散尽了余温。徒留一小撮灰罢了。
　　夏子阑见陈雍的背影消失，出声道：“元霖。”
　　“属下在。”
　　夏子阑眸色渐浓，双眸如墨，“找到那位先生了么？”
　　“还没。”
　　夏子阑侧头，长发半掩他的容颜，他那宛若白瓷一般的脸上，唇瓣鲜红如那盛开在古狄之地的罂粟，又好似那黑夜中的烛火，美丽到了近乎凛然的地步。
　　“挽歌如何了？”
　　“尚好，并无大碍。”
　　夏子阑敛了笑容，“嗯，退下吧。”
　　“恕属下直言，殿下，您的身体...”元霖目露忧色。
　　夏子阑却道：“退下吧，我自有分寸。”
　　“是。”
　　沉沉夜色如墨，却不及他眼瞳里的那一潭深渊。
　　翌日。
　　苏白柒推门，正好能看见在院中晨起练剑的陈雍。
　　陈雍挑眉，“我方才让人备下了醒酒汤，待会儿喝一些。”
　　苏白柒点点头，捏了捏眉头，道：“昨晚你后面去哪儿了？半晌不见你人了。”
　　“没干什么。”
　　辰时，朝会。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百臣下跪。
　　陈雍站在左侧，站在他前方的就是几位皇子。
　　大皇子夏司缮，二皇子夏灼，五皇子夏轶。
　　朝会最初无非是讲到了此番凛云军收复西北之地，陈雍接了一道又一道的赏赐，其中不乏对于军队的补给，如此下来，可以说是没有他什么事情了。
　　当下他又不由得想到那时候和苏白柒讨论到的事情，为什么，皇帝如此笃信他？笃信他手握兵权却不会谋逆的？
　　九安策的事情再次被提及，既然皇上已定，那么文武百官具是无言可说，只得称赞圣上圣明。
　　本以为就此可以结束的朝会，陈雍正懒洋洋地听着，却突然听到皇帝来了一句：“各皇子也到了该习武的年纪了，朕已经安排了几位将军，凛云王。”
　　陈雍一震，随即作揖，“陛下。”
　　“这件事交给你安排了，除了你，还有那军师苏先生。”皇帝笑吟吟地说道。
　　陈雍：“....”他是真的没见过比这个更不负责的皇帝了！
　　当下苦着脸，“臣，领旨。”
　　这摆明了是要他处理另外一件事情：太子的候选人。
　　谁得了凛云王的传授，估计太子是没得跑了。
　　下朝会后，苏白柒站在他身边道：“这皇帝摆明了是要你替他看看，候选人该挑什么样的。不是我说，你都离京这么多年了，哪里知道各个皇子的秉性是如何的？”
　　陈雍也颇为苦恼，“这倒是个麻烦。”
　　苏白柒道：“干脆你卧病不起，告个假算了。”
　　“....你别坑我。”
　　说着说着，再次见到了站在那殿下的九皇子。
　　九皇子一袭玄色的衣衫，乌发披散，他似乎从来都没有束发的习惯的，任由那黑发散开垂落过他的腰际。九皇子人虽高挑，但是看着却很清瘦，特别是配上他那一脸冰冷的表情。
　　众臣见了无不是打着抖和九皇子行礼的，九皇子只是微微颔首，连个眼神都不给的清高模样。
　　苏白柒道：“要是他不是九皇子，我保准一脚上去。”
　　陈雍似笑非笑，“可惜人家就是九皇子的命。”
　　他又突然想到昨晚那皇子殿下寂寞的神色，当即也不由得感慨几分世事无常。
　　倒是夏子阑见了他，先行了礼，“将军。”
　　全然当旁边的苏白柒是个摆设了。
　　陈雍受宠若惊地还了礼，“殿下。”
　　苏白柒也行了礼，只是行的有些牙疼。
　　陈雍郁闷，难道是昨晚和九皇子殿下聊了几句就让九皇子殿下对他多了几分皇家的礼仪了？不至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