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煞》炽风

13、敌袭

　　西北。
　　战乱已经爆发，这是一场始料未及的敌袭。正是黑夜，西北的夜风很大，刮的人的脸生疼。
　　副将的神色阴沉如水，可是他还是必须应对这一场突发状况，身先士卒。
　　凛云军在京城，主帅回京，简直没有比现在更糟糕的情况了。
　　“报！”一名脸庞染血的将士冲进营帐里，“将军，狄人大军二十万，千余辆火烈车，骑兵兵临城下，我军损失惨重，后方粮草被烧，伤亡人数已过万。”
　　黎副将的神色依然是沉静的，“坚守关口，将军和凛云军已经在来的路上了。一定要撑住，无论如何，都要撑住！”
　　“是！”
　　皇宫。
　　宣灵殿院中。
　　“大人，狄人二十万大军已经在豁口关关下了，金鳞军现在占尽了劣势。凛云军最少也有四天才能到达西北，只怕...那时候金鳞军也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为何狄人会在这个时候敌袭？”
　　“应该是金鳞军里出了奸细，江书辞回京的消息大多金鳞军的将士们都不知道，以为主帅还在帐中。而凛云军也归京，狄人这一次，是有备而来。”
　　“二十万大军？一月余前，凛云军不是还和狄人交手过么？为何还会有如此多的将士？”
　　“应当是狄人借兵于北国。”
　　“很好。”男人阴森凛然的声音从面具底下透露出来，“须卜成濑这家伙，看来是已经活的很不耐烦了。鬼手，阎罗，全部赶往西北之地，其余人我不管，但是明崇王，凛云王以及那一位苏先生，若是有半点伤害，就让他们把骨头干脆葬在西北之地当肥料。”
　　猎鹰——琉司抽抽嘴角，硬着头皮道：“是。”
　　大人，您何必说的这么繁琐，直接说，要是狄人这次突袭成功，让小的们人头落地不就好了？
　　但是大人毕竟是大人，琉司领命后直接告退了。
　　虽然对于大人这次出手帮助朝廷渡过难关感到有些震惊，但是琉司也不是不知道，大人纯属是为了大夏的百姓罢了。说是冷血无情，若要是真的冷血无情，凭着大人这些年所掌握的东西，难道真的不能颠覆整个大夏么？
　　琉司突然想起上次青华所说，再联合着方才大人下达的命令，当即背上生起一片冷意，莫非大人是为了....
　　宣灵殿院中，那一身黑袍人依然站着，月色在他银白的面具反射出泠泠冷光来，让他那双浓墨般的眸看上去愈发阴冷。
　　“古须卜氏一族...已经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他轻笑着说。
　　凛云军快马加鞭，四日后，终于抵达西北豁口关。
　　江书辞脸色青白，“战况如何？”
　　黎将军面容坚毅，道：“金鳞军..余七万人，粮草已被截断，钱统领..已经殉国了。”
　　帐内一时间一片死寂。
　　江书辞的拳头已经攥紧，手背上青筋显露。苏白柒按住他的肩，沉声道：“沉住气，现在我们更需要冷静。”
　　江书辞深吸口气，转头，看向陈雍的目光已然发红，抱拳行礼道：“凛云王，此场战役，还请您担任主帅。”
　　“定不辱命。”陈雍道。
　　金鳞军在短短六日内损失了三万余人，粮草被截断。
　　帅帐内，苏白柒道：“狄人的统领乃是须卜成濑，此人素来阴险狡诈，依我看，我并不认为他单单只是派出了这二十万的大军来攻打豁口关，他的目标很可能并不是豁口关。若是豁口关这边的损失过于惨重，为了弥补这个缺漏，那么必然会从其他地方调军，那西北之地其他的关口很可能会更危险。”
　　“白七说的不错，豁口关这边，须卜成濑很可能是准备要打持久战，若是如此，我们就更要速战速决。其他地方发令下去，守备加强，不需要调军来。”陈雍吩咐道。
　　苏白柒道：“凛云军的单兵能力都很强，但是最近这些事情下来，再加上急忙赶路，很有可能会导致体力不支。金鳞军那边目前能够调动多少人在前线？”
　　江书辞道：“五万人。豁口关一共有三个关口入，所以只能派遣五万人在前线。”
　　“无妨。”陈雍道，“加上这五万人，那我们现在可以调动的一共有十万人。十万人...狄人那边的损失如何？”
　　“说来惭愧，因为狄人是夜袭，所以我们并没有防备住，所以狄人那边的损失很小，而且，须卜成濑很有可能是借兵发动突袭。”
　　“这是自然，”苏白柒挑眉，“两个月前才和我们打完一战，怎么可能这么快就休整好了，只是...借兵数万，他是真的疯了么？”
　　“白七，你怎么看？”
　　“留玄武和朱雀在城上，铁啸营和白虎营带着金鳞军三万人绕远至狄人身后，千车火云甲，前后夹击。狄人人数众多，不宜单面正面攻击。”苏白柒低声道：“但是脚程要快，最多一天，还有，不能够让狄人发现，书辞，这件事需要交给你。”
　　“嗯。”江书辞道：“我现在就去点人。”
　　“拿着。”陈雍将一块令牌给了他，“调动凛云军，还需要这个。”
　　江书辞看他，目光沉沉。陈雍拍了拍他的肩，“我信你。”
　　江书辞抱拳，声音冷沉，“多谢凛云王。”
　　这还是陈雍第一次将凛云军交到旁人手上，但是如今西北犯难，他不得不相信江书辞。
　　“故尘，你带着长龙营从正面进攻，还有两万的金鳞军，段昱，你作为副将，跟在主帅身后！”
　　“是！”段昱领命。
　　苏白柒转头看向黎副将，声音低沉，“黎将军，城内的守备，还是要靠你了，粮草那边，还请你命人前往慎霞关通报那里的守军。”
　　“是！”
　　陈雍将佩剑拿起，别在腰间，苏白柒站在他的身边，抬手，按住他的肩膀，沉声道：“小心。”
　　若不是没有办法，苏白柒也不希望每一次都是陈雍在最前方，在敌人的正面。如果非要说，也只能说，多大的能力决定了他要承担多大的责任。
　　陈雍笑了笑，“放心，我肯定不会出事。”
　　“将军！”一人从营帐外冲进来，跪地禀报。
　　陈雍微微敛眉，“怎么了？”
　　难道出了什么事了？还会比现在的状况更糟糕吗？
　　那人道：“账外有人求见！”
　　“求见？”苏白柒愣了愣，随即问道：“何人？”
　　“他说他是浮尘门的人。”
　　陈雍眸色一沉，“请他进来。”
　　“故尘？！”苏白柒惊愕看他。
　　陈雍抬手，“放心，我想，这个时候浮尘门的人找上门来，还是如此光明正大的，对我们总不会是坏消息。说不定，人家是来帮我们的。”
　　苏白柒抿唇。
　　说话间，已经有人撩开了营帐的帘子走了进来，来人一身黑袍，脸上戴着漆黑的铁铜面具，狰狞而威严，“在下浮尘门鬼手，鬼渊，拜见凛云王。”
　　陈雍道：“没想到，在这里还能够见到浮尘门的人。”
　　鬼渊声音冰冷，“奉命前来。”
　　“请说。”
　　“浮尘门来者百人余尔，还望将军见谅。”鬼渊说道：“须卜成濑于北国借兵二十万，攻打豁口关，北国出兵十万于西潼关，临至西潼关。”
　　陈雍眉头微蹙，北国？如果是北国出兵的话...为什么夏皇安插在极北之地的军队没有一点儿的消息过来？难道北国十万大军离京一点儿波澜都没有掀起？那些去往极北之地的十万大军，究竟是为了什么？
　　陈雍深吸口气，“多谢告知。”
　　“不必。”鬼渊道，“届时在战场上，我等也会协助凛云王。”
　　陈雍颔首，鬼渊告辞离开了帅帐。
　　浮尘门的门主...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先是在江南的时候帮他渡过了一关，现在在西北又是一次人情欠下。的确，如果浮尘门的人不来通知的话，他们根本不知道西潼关那已经汇聚了北国的十万大军了。
　　苏白柒的脸色有些难看，“夏皇当真一点儿都不知情？”
　　陈雍嘴角牵起一个冰冷的笑，“不管他是不是知道，我们都没有收到消息不是？浮尘门...如果没有浮尘门的人的话...西潼关那守军多少？”
　　黎将军道：“两万。”
　　“两万？”苏白柒的脸色有些难看。又不是所有的军队都是凛云军，只安排两万在西潼关，对抗北国的十万大军？
　　陈雍突然道：“黎将军，西北之地，可有毒物？”
　　黎将军明显一愣，“毒物？这..我并不是很清楚，将军问这个作甚？”
　　“江南一战，流寇以燃烧因陀的干花而制造了毒烟，如果西北之地这边也有相似毒物的话，说不定我们可以效仿流寇之众，非常时期，非常手段。”
　　“不需要。”苏白柒道。
　　陈雍转头看他，苏白柒却含笑道：“你能想到这一件事情，难道浮尘门的人会想不到吗？浮生既然会派人过来协助你，就指派了一百人，你觉得，这一百个人会在最前方迎战？”
　　陈雍一拍脑门，“也是。”
　　苏白柒道：“保重。”
　　京城，皇宫。
　　“哟，这不是九殿下么？”
　　皇帝的书房——天渠阁内，莲妃笑着看着眼前的男子，一边给皇帝倒好了茶，一边道：“殿下怎么得空过来了？臣妾听闻殿下今日身体不适，可是已经好了？”
　　夏子阑神色冷漠至极，“不碍事。”
　　这个九殿下似乎总是能不让人聊下去。
　　皇帝摆摆手，示意莲妃后退。莲妃低眸，掩去眸底的轻蔑，站在了皇帝的身后，替皇帝揉捏起肩膀来。
　　“子阑，你来找朕，所为何事？”
　　“父皇，儿臣想出宫一趟。”夏子阑拱手行礼。
　　“出宫？”夏皇皱起眉头，“现在时局动荡，你身体又不是很好，出宫太危险了，留在宫内吧。”
　　夏子阑声音凉薄，“儿臣想去沉香寺看望母妃。”
　　皇帝的神色沉了沉，虞妃自将九殿下送回了皇宫之中后，自己却没有说要回来。皇帝不说，她也不提，两个人似乎就处在了这样一段尴尬的关系之中。
　　一想到虞妃，皇帝的神色都冷下去了几分，“不行。”
　　“儿臣想去沉香寺为大夏祈福，儿臣无法像凛云王、明崇王那般在前线作战，也只能尽一些绵薄之力了。”
　　皇帝沉默了许久，最终才摆摆手，“去吧。”
　　莲妃同九殿下一起出了天渠阁，莲妃轻轻一笑，对着九殿下道：“殿下可还真是孝顺呢，臣妾还以为，殿下都要忘了那还在寺庙里念经祈福的虞妃了呢。”
　　夏子阑目光冰凉，“收起你的自以为是。”
　　莲妃一愣，没想到他说话竟然如此直接刻薄，当即脸上涌上一抹愤怒的绯色，杏眼含怒，“夏子阑，你别以为你身为皇子殿下就能怎么样了，到现在，你不还是什么用都没有么？既不能和你的几位兄弟抢夺太子之位，也不能接回你那灾星的母亲！”
　　夏子阑：“接回来如何？不接回来又如何？”
　　莲妃怒极反笑，“虞妃不识好歹，你也是个不识好歹的，真是什么样的娘，什么样的种！”
　　夏子阑轻笑起来，只是他的笑容和他的眼神、声音一样凉薄，带着冰雪般的寒意，他压低声音，轻声细语道：“你真以为，我天天喝药、不出宫门，就连一个女人都奈何不了？”
　　莲妃一怔。
　　“皇宫人多嘴杂，我想父皇也对此很闹心，我不介意让皇宫中少了一个人。”他黑眸微眯，带了几分胁迫，“想让一个人在这偌大的皇宫里悄无声息地消失，再容易不过了。即使，是妃嫔，也总有失足的时候，莲妃娘娘，您说是吗？”
　　夏子阑向来惜字如金，即使话多了也不让人感觉到半分的亲近，反而更是让人寒意由心生。
　　木槿宫。
　　元霖将殿门关上，走到夏子阑的身边，道：“殿下，您此番针对莲妃娘娘，他日若是莲妃娘娘施压于您...”
　　“放心，我不至于退缩到这个地步。”夏子阑道，“一介妇人，她只要管好她那张嘴，我就不会下死手。”
　　他眼底横生戾气，眉目都渐渐凌厉起来，“挽歌呢？”
　　“回禀殿下，挽歌现在正在虞妃娘娘的身边。”
　　夏子阑道：“夜间启程，去往沉香寺。”
　　“诺。”
　　夏子阑的面色突然缓和起来，只是却多了几分沉郁，“元霖，身在皇宫之中，真的是身不由己。我想当一个无所事事的殿下、王爷，可偏偏，有人逼着我走上这一条不归路。”
　　“殿下...”
　　“母亲说的对，我既然身上有大夏皇族的血，就注定了我不会甘于平凡。”夏子阑渐渐抬起眼眸，他长睫浓密漆黑，瞳孔也是漆黑如墨，让他看起来十分的阴沉森然，“我为什么要让别人踩踏我的尊严攀上高位？那些人，生来就应该被我踩在脚下。”
　　“果然，人不能敛去锋芒啊。将锋芒收敛了，就会让别人随意践踏了。”
　　夏子阑顿了顿，元霖还在一旁弯着身子，似乎就在等着他问话。夏子阑沉默了一会儿，还是问道：“凛云王...怎么样了？”
　　“西北战事吃紧，也没有消息传回京城。”元霖道，他顿了顿，腰又弯下去了一些，颤着声道：“殿下...您，是不是..太过担心凛云王了...”
　　夏子阑一愣，怔怔地看着元霖。元霖连忙跪下，“我..殿下，只是，属下在您身边已经十几年了，从未见您这么在乎一个人...”
　　夏子阑打断他的话，“我知道。”
　　元霖这才抬头，道：“是属下多嘴了。”
　　“你也没说错什么。”夏子阑道，目光有些呆滞，“只是，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我才觉得，不需要背负那么多...母亲的心愿，帝位的斗争....”
　　“元霖，我是不是，太任性了？”
　　元霖道：“殿下，您才二十岁。”
　　“而且，凛云王的确对您很好。”元霖补充道。
　　夏子阑垂眸，“嗯，我知...”
　　元霖突然笑了一下，引起了夏子阑的注意，元霖却并未觉得自己失态，反而说道：“和凛云王在一起的殿下，让元霖觉得，殿下真的像是这个年纪该有的模样。这么多年，元霖终于见到了那个能让殿下卸下心防的人。”
　　夏子阑一呆。
　　元霖顿了顿，旋即问道：“殿下，您真的忘记如何笑了吗？”
　　说起来，夏子阑已经在陈雍面前笑过很多次了，在夏子阑懂事后，他几乎就没有笑过，每天板着个脸，真的是少年老成。
　　夏子阑眸色一闪，“去沉香寺，先不要惊动我母妃，告诉挽歌，让她等着。”
　　“是。”
　　倏然，夏子阑神色一变。手指略微颤抖，捂住自己的心口。元霖正要告退，见到这一幕，登时惊住了，“殿下，您...”殿下这几天的情况，是不是越来越差了？怎么最近每隔一天就要服药了？
　　“没事，去备马，不需要准备药。”
　　“....是，属下遵命。”
　　战场上，正如苏白柒所言，浮尘门的人自然是不会出现在战场的最前线的，他们所能做的，就是秘密进行袭击，帮助凛云军和金鳞军击退狄人。
　　西北之地虽然不似极北之地，可以生长出毒物因陀，但是正是因为西北之地的特色，在其中生长的桑鞭成为了浮尘门的利刃。
　　苏白柒看着眼前的杀矢，一时间有些呆愣。杀矢因其杀伤力强而得名，即使是大夏，所拥有的杀矢也不过几万，而浮尘门所拿上来的杀矢，就已经有千支了。
　　“想必苏先生也知道，我们浮尘门若是论战斗力自然是不及军队的，浮尘门更擅长用毒，特别是三十阎罗、七十鬼手。”鬼渊说道，“这千支杀矢已经是我们浮尘门能够提供的最大的帮助了，箭头上已经涂满桑鞭的茎汁，桑鞭的茎汁有助燃的功效，虽不及凛云王所说的因陀干花的毒烟，但是从总体范围上来说，桑鞭的覆盖面要更广一些。”
　　苏白柒沉默了一会儿，道：“我很好奇，为什么浮尘门要一直帮助我们。”
　　“为民。”鬼渊答道，“亦是大人的命令。”
　　“传言浮尘门处处和朝廷作对，其实也不亦然。”苏白柒道。
　　鬼渊：“朝廷之中，贪官众多，腐败风气盛行，凛云王与苏先生常年在西北自然是不清楚，百姓的日子如今有多苦。我们所做，其实也不过是为了有自己的生存之地罢了。”
　　苏白柒拱手，“苏某虽是朝廷中人，但在此事上，却是钦佩浮尘门生。”
　　“苏先生有兴趣加入浮尘门吗？”
　　苏白柒笑道：“不怕我泄露信息么？”
　　鬼渊道：“若是进了浮尘门，就不会有背叛的可能。”
　　苏白柒摇头，“并不是我对官场有多么留恋，而是...我无法抛下我的朋友，如果我进入了浮尘门，那么无疑就是站在了他的对立面，只要他还是凛云王，只要他还是凛云军的主帅，我就会是凛云军的军师。”
　　鬼渊道：“那么在下就告退了，若是常出现势必引起他人怀疑，无论如何，还是更少人知道是浮尘门在暗中相助的为妙。”
　　“多谢各位相助。”
　　鬼渊：“在下再给苏先生一个警告，狄人此次袭击必然是预谋为之，苏先生难道不认为时机太过巧合了么？”
　　苏白柒：“自然，多谢提醒。”
　　待到鬼渊离去，苏白柒才让朱雀营的统领进来，“将这些全部给弟兄们，记住，慎用。”
　　西北之地遍地黄沙，自然是不需要担心引起太大的明火。
　　“是！”
　　据《夏策·战纪》记载，天明元年244年三月下旬，凛云王率长龙营于豁口关迎敌，明崇王带领五万大军于狄人北部夹击，古须卜氏二十万大军锐减。凛云军朱雀营将士以杀矢为击，燃起大火，烧狄人营帐数千，粮草若干，大火燃三日。西潼关，北国十万大军兵临城下，西潼关守军两万抗之。明崇王率两万金鳞军至西潼关，守关三日，三日后，凛云军副将段昱领兵至，退之。
　　一月后。
　　狄人的降书递到了京城。
　　西北之乱，终于结束。
　　金鳞军损失过半，凛云军损失过千，火云甲去五千，破风箭损万，一月退敌，方定西北。
　　大夏联合西境诸国，联军十万，镇守西北之地。
　　凛云军、金鳞军方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