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碎荷声番外篇》舴舟

4、【终身误】

　　齐茉儿自那日小产后几乎昼不能食，夜不能寐，这一夜，总算睡了个饱。
　　睁眼时，已是次日午初。
　　皇帝不在，只留了他贴身的小太监在殿内候着。
　　齐茉儿纵有些失落，也明白，皇帝是天下人的皇帝，能破例为她辍朝三日，已是不周。

　　“荔儿，与我倒碗温茶来。”
　　那小太监本在门口，听见动静进来请安。
　　“问齐主子安。万岁爷让奴才留下伺候，说您醒了必有吩咐。”

　　齐茉儿想了想，到底挂心。
　　“皇上去了朝上？”

　　小太监滞滞扭扭不敢直言：“许是，许是有重要军情，外大臣们都进宫来了，万岁爷被请去了慈宁宫。”

　　齐茉儿一个不防，咳嗽起来。
　　使女荔儿捧了水来喂她，她却把人挡开：“什么时候的事？”

　　“昨个儿晚上，快掌灯的时候。”

　　齐茉儿不是蠢笨人，呆了一瞬，似不死心：“那之后，万岁爷可有传过话来？”

　　那小太监不敢扯谎：“不，不曾。”见齐茉儿神色凝重，忙又安抚：“想是万岁爷忙于政务，一时脱不开身。齐主子若有什么想说的想问的，奴才可前往慈宁宫求见……”

　　齐茉儿却苦笑着摇头：“不必了。”

　　是不必了。

　　皇帝昨日还信誓旦旦不离不弃，这会儿一昼夜连个消息都没漏出来，只怕，只怕是被太皇太后扣下了。
　　也可能，比软禁更糟。
　　“你先回去吧，我这里不用你伺候。”

　　“齐主子可有什么话？”

　　齐茉儿愣了愣，什么话？劝皇帝服软？还是说她想见他？
　　“回吧。”

　　小太监见齐茉儿一脸死灰，知道这位不受两宫待见，也不敢盘桓，索性应了声“嗻”，往慈宁宫去了。

　　荔儿见主子神思不属，只得安慰：“万岁爷心里是念着主子的，您只管把身体养好了，等万岁爷忙完了正事，见您大安了，只有欢喜的。”

　　“荔儿，我乏了，你下去吧。”

　　她好不好的了，已经不重要了。皇帝能好才重要。

　　事实确如齐茉儿所想，皇帝被拘禁了起来，不仅数日没有到绛雪轩，听说连朝会都已经取消，暂由顾命大臣们协理，再到慈宁宫奏议。

　　外间的说法是，皇帝龙体欠安，暂在慈宁宫休养。

　　齐茉儿知道这场较量，皇帝没有丝毫胜算，心里愈发担心。
　　一日日下去，又清减了不少。

　　齐茉儿也知道，国不可一日无君，这胶着，迟早要见个分晓。

　　果然，十七天后，皇帝再次临朝。

　　齐茉儿来不及欢喜，迎来的，是宫里的一桩大喜事。

　　太皇太后的外甥女，要进宫了。

　　02

　　逼宫的风波随着一场皇室联姻消弭于无形，齐茉儿懂得皇帝的苦衷，可心下的涩意也压制不住。

　　何况，皇帝已经有近三个月不曾来过。

　　荔儿见齐茉儿又披衣坐在地上发呆，赶忙替她披了斗篷。
　　“主子也该爱惜自个儿些。”

　　齐茉儿不为所动。“有什么事要禀？”

　　荔儿脸上有些尴尬：“内府来人，说将有大典，想借些人手帮忙。”

　　齐茉儿见惯了世态炎凉，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不为那些小人的捧高踩低，却因皇帝的不闻不问。

　　“罢了，咱们院子里，统共还有多少人？算了，能遣的，就都遣了吧，我已经如此，何苦拉着旁人遭罪。”

　　“主子万万不要如此，万岁爷心里定是念着您的。”

　　“呵，呵呵。”
　　齐茉儿似是听到了什么可笑的话，还是没有说。

　　“荔儿，你可有什么去处？”

　　荔儿闻言先是一愣，随即跪下：“荔儿哪儿也不去。”

　　齐茉儿点点头，又摇摇头，“是我误了你。”
　　荔儿是她心腹，即使去了旁处，也难得善终，只盼着皇帝能念着一场旧情，眷顾着她一些吧。

　　不过转念一想，自己尚且不能自保，又作什么再无谓寄托。

　　如是，绛雪轩迎来了又一岁春秋，宫里四处是新皇子诞生的喜庆。

　　齐茉儿闻讯时，手里的笔还是忍不住一顿，生生废了一页好字。

　　次日一早，荔儿穿了孝，面无表情的向守门的侍卫布告。

　　“去向两宫和万岁爷禀报，就说绛雪轩的齐茉儿，自戕了。”

　　这一日下了好的雪。

　　而皇帝始终，再没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