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源氏物语》草の灯

33、第 33 章

　　皇居之中，硝烟弥漫，血光冲天，藤原道长一身戎装冷静的指挥着禁卫军奋力抵抗越来城墙的敌人，刀光剑影之间，天皇的身影出现在紫宸殿门前：高大、凶狠，眼内闪着火样的光芒，手里握着一把出鞘的长刀。
　　皇城外，源博雅已身陷于叛军的包围之中，全身的盔甲已经被染的血红，他凝视着眼前如波涛般地向他拥来的敌人，耳边武器的砍击声与震天的厮杀声搅成一片，犹如喧腾的潮水一般。脸庞却仍流露出刚毅的表情，几乎变得严峻，他好像变成了坚石一般，无论绝望还是恐惧都无法使他屈服。挥起手中的长刀，怒吼着向他们冲去。
　　在遥远的边陲，金戈铁马，杀声震天。守卫边关的将领们命令骑兵以楔形队形冲过播摩国的队伍，击溃他们的骑兵，消灭他们的步兵。但对方的却如有神助一般，杀之不尽，驱之不完。
　　一阵狂风吹过，远处出现一幅可怕的景象，黑色的云层正翻滚上升，铺天盖地的袭来，大地渐渐开始震颤，低沉回荡的隆隆声，具有震撼天地万物的威力。相较于播摩国人的亢奋，士兵们顿时失去最后的希望，一切都将结束——

　　“看到了么？一切即将结束，现在是你做出抉择的时候了。”道满一脸严肃地说着，眼睛里闪过一道白光，如同发自内心的一阵冷笑，“我相信你会为自己选择一条希望之路的。毕竟只有我们拥有随意摆布世间万物的力量，而这个世界必须由有能力的人来统治。”
　　晴明没有回答，只是凝视着飘浮在云层上方的那轮月亮，好像在沉思着什么。雾霭扩散在空气中，他的眼神更显迷离摄人，诡异得令人心寒。
　　道满向他凑过身来，声音变得更加柔和，眼里闪现出一种无法掩饰的贪婪，“你并不是一个无畏的人，我清楚你的心思，何况你现在已经走上了一条背叛之路，不是吗？你对你那些软弱而愚蠢的朋友们做了些什么？”
　　晴明依然凝视着前方的黑暗，仿佛有种比黑暗还要深沉的颜色在他眸子中沉淀。沉吟片刻，说道：“看来所谓的选择不过是投靠你这一条路。可惜我办不到。还有别的选择吗？”
　　“有。”道满突然变得冷酷起来，凶相毕露，狠狠的说道：“如果你决意放弃与我合作，那我绝不会轻易放掉一个强大的敌人。你只剩下一种选择：交出所有能力，待在我指定的范围内，直到了结。”
　　在道满说话的同时，晴明乜斜着眼看看他，趁他仍沉浸在志得意满的情绪中时，悄然举起左手......
　　随着道满发出一声怵人的吼叫，乌黑的云障后面，出现了一道黄色的光亮。原本遮挡住月亮的那轮幻月完全消散，幽蓝的月光穿透雾霭投射下来，照亮了满目疮痍的幽谷。
　　道满那贪婪的眼神逐渐淡去，冷笑渐化成柔情的凝视，道尊的脸色缓和下来，他直视着晴明，那双咄咄逼人的眸子也渐渐迷离，“用这么多人的生命换取自己的自由。你真的会这么残忍？还是你将本性隐藏的太深，以至于我自始至终都没能看清楚？”
　　“我厌倦了被束缚，所以就算要放弃现在的一切，就算要承受失去一切的痛苦和沉重，我也在所不辞。”晴明脸上茫然空洞的神情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狂野的美。
　　“这就是你想要的？”
　　“我只是不想被困在这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直至年老体衰，无可回忆，也无从渴望。”晴明转过脸去，他此时眼神平静，没有紧张，没有疯狂，更没有害怕。微光中他的身体被一种淡淡的毫光笼罩着，身上似乎披着闪闪的细碎磷光。令周遭的一切黯然失色，化为乌有。
　　道尊那双深邃的眼眸神情专著地注视着他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没有丝毫情色的味道，有的只是远离尘嚣、直入灵魂最深处的深情，“你总是有充足的理由使我无法恨你！”说话间，他的体内渐渐发出淡淡的光来，而且越来越亮，越来越强。
　　晴明突然有一种可怕的预感，似乎要发生什么无法挽回的事情。心在胸中怦怦剧跳，带来一阵异样的痛楚，“你要做什么？”
　　指尖划过晴明颤抖的唇，道尊眼睛在咫尺间紧紧锁住他，“我说过我宁愿牺牲荣耀和名誉，抛弃世上一切其他东西，只为你——”扬起手臂，手指修长的手轻灵地翻转，道道耀眼的光芒从指缝间透出，如同利刃般射进了黑暗中。
　　光芒映照下的阴霾中，传来道满声嘶力竭的吼声。晴明又看到了两个人的幻影：一个面目狰狞，脸上像是被尖利的爪子撕开了口子，血肉模糊，鲜血从深深的伤口中滴滴答答往下掉。完全不成人形，像个被彻底毁灭和击溃的家伙，然而眼神里仍然充满着可怕的贪欲和疯狂。他冲着道尊怒吼道：“你疯了吗？看看你都干了些什么？！”
　　“十年前你就已经死了，你早已没资格继续存在于这个世上。”在他面前的道尊此时严厉冷峻，并不为所动，眼中充满了敌意，晴明能感觉到他强压着的满腔怒火和咄咄逼人的气势。
　　“可是你别忘了，我为什么会死，那全是因为你，全是为了你！而你现在却为了这个外人而背叛我，你忘了当年的诺言吗？”道满咬牙切齿地，反反复复的说着，突然他向道尊扑了上去。
　　也许是没有想到已犹如困兽的道满，竟会在狂怒之下发狂地反抗，一时间道尊陷入了背动，两个身影子纠缠在一起。晴明呆呆的站在原地，他现在陷入了一种两难的局面，但不容他细想，突然间一道红光迸现，向上蹿去，幻象消失，道尊手按在胸口，大口地喘着气；道满跌倒在地，双手撑在地上，形容枯槁，面如土色。
　　“道满，一切都结束了，去属于你的地方吧！”
　　“好吧。”道满答应着站起身来。
　　而晴明却清楚的看到他眼里闪过一道疯狂的火焰，“小心！”与此同时道满脸上重新露出疯狂的神情，扑向了道尊。只见道尊动作快如毒蛇般的一转身，闪过道满的攻击后，从背后将其紧紧锁住。
　　“你要干什么？”也许是没有料到道尊会有这样的举动，道满怔立不动，气喘吁吁质问他，眼里流露出的尽是不甘。
　　萧寒的风撩起道尊耳侧垂下的几缕散发，拂过他完美无瑕的脸颊和双唇，他将嘴唇贴近道满耳畔，轻声说道：“师兄，欠你的以后我会还。但这次我不能让你如愿。”
　　转过头，冲着晴明微微一笑，那笑容竟无比悲凉，“看来我们都只擅长许诺，却不擅长将诺言实现。”渐渐的，他的身体在淡淡月色下泛起粼粼微光。“将那镜子拿出来，现在是了结一切的时候了。”
　　晴明木然立于一旁，一丝酸楚之意逐渐蔓延至鼻端，眼眶里泪花滚动，心在胸中怦怦剧跳，带来一阵异样的痛楚。慢慢地将手伸到胸口，慢慢地举起八咫镜。
　　八咫镜如同火炬般燃烧起来，放出耀眼的银光，像是从苍穹中跃出的一颗明星，把黑暗的太空照得雪亮。灵魂的污秽和邪恶随之被白炽的光芒驱除。随着亮度增强，晴明的眼睛被灼热的光芒刺得生痛，但他仍坚持望着道尊。
　　道满和道尊两个纠结在一起的身影置于耀眼的光芒中，一个不断的挣扎，一个默默伫立。渐渐的，身形模糊起来，随着星星点点的光亮四散开来，二人的身影逐渐涣散。
　　不过随着身影的消散，道尊那双凝视着晴明的眼睛却像明星般闪耀，尽管表情却还是那种异常的平静，但平静下是不可掩饰的脆弱而坚定。
　　看着他嘴唇轻轻触碰，几个字无声的吐出。晴明只感到五内俱焚，悲痛欲绝，眼眶里有一滴泪水滚落脸颊。伸出手去，在黑暗被完全驱散的一瞬间，两个人的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就这样无声无息地，道尊的灵魂静静地在晴明指尖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