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富之路漫漫其修远兮》狸安又耳

32、情势（下）

　　顾宅。

　　“阿姐。”
　　顾陶白躺在庭院的石凳上，闭着眼睛，摩挲着手中的元宝，还在想着午时大哥和薛凡的对话。良久，才开口唤了一声顾瑜青。

　　“何事？”顾瑜青一边比量着尺寸，一边剪裁着绸缎。
　　“父亲经商这么些年，一定很辛苦吧。”顾陶白的声音带着略微沙哑的鼻音，听起来仿若半梦半醒。
　　“怎么？”顾瑜青第一次从他口里听到这么感慨的话，觉得有些新奇，“你想为父亲分忧了？”
　　“父亲哪儿需要我分忧啊。”顾陶白睁开眼睛，看着眼前苍翠葱茏的青叶，懒懒地说道。
　　“倒也是。”顾瑜青附和着点点头。她裁好了布，开始穿针引线。

　　“你说生辰那天我再跟父亲表明我坚定的意志如何？”顾陶白长臂一伸，掐下那片离他最近的绿叶，拿在眼前细细地看。上面的经络繁复交错，就像他此刻的心情。
　　“你去呀。说不定爹爹被你闹烦了就同意了。”顾瑜青穿好了线，开始动手缝制。

　　微风拂过，枝叶窸窣，光影斑驳。

　　顾陶白没有接胞姐的话，转着叶柄道:“父亲若再不同意，那我这次也跟着大哥去军营。”
　　“啊！”顾瑜青一个针尖不稳，扎到了左手食指尖。
　　“怎么了？”顾陶白乍一听到胞姐的惊呼，立马一个挺身弹了起来，急急问道。
　　“你是想气死娘吗？”顾瑜青也不管指尖冒出的血珠，蹙着眉头盯着面前的少年，脸上带了薄薄的怒气。
　　顾陶白皱眉道，“阿姐这话何意？大哥就可以，为什么我不可以？”心里突然就窜起一股火。
　　“大哥十五岁就进了军营，在军中待了七年了，这你能比吗？”顾瑜青严肃道。
　　“我十六岁进军营也不晚。”顾陶白眉头拧得更紧了。
　　“你不要跟我钻牛角尖。”顾瑜青抬起右手按了按眉头，“我还不了解你吗？你心思若真的在参军上面，半年前你就跟着大哥去军营了。现在说什么也跟着大哥去军营分明就是气话。”
　　“陶白，我知道你不想一直用着我的名义在暗地经营铺子，你想得到爹爹的认可，为他分忧解难，为这个家挑起责任……”

　　顾陶白看着树荫下苦口婆心的胞姐，突然就没了脾气。
　　他自然地蹲下身，从袖口掏出一方手帕，恶狠狠地包住胞姐受伤的食指，语气不善，“我可没那么高尚，我只是想体验一下日进斗金的滋味。”
　　“姐姐陪你一起去说服爹爹吧。”顾瑜青看着别扭而又体贴的少年，心头微动，放缓语气，“你也不要一言不合就跟爹爹唱反调，爹爹也是明事理的人。”
　　“我知道的……”顾陶白沉声道，“只爹爹总觉得入失仕才是我最好的抉择。”
　　“说来也怪。”顾瑜青疑惑道，“你不是最能诡辩的嘛？怎么还没拿下爹爹？”
　　“爹爹在这事上堪比磐石。”顾陶白叹了口气。
　　“啊？爹爹这么意志坚定的吗？”顾瑜青惊讶道。
　　“不然？”顾陶白又躺回石凳，翘起腿，“我看没人能说动咱爹。”
　　“既然如此……”顾瑜青思索了一下，认真道，“不如我们去找娘帮忙吧？”
　　“嗯？”顾陶白一个激灵抬起身，“娘？”
　　“爹爹最听娘的话了。”顾瑜青笑道，“难道你之前就没有想到娘吗？”
　　“还真没有。”顾陶白点点头。娘一向认为他做事不着调，他暂时也没想过要告诉娘他要从商。
　　“走吧。”顾瑜青站起身，语气轻快，“娘这时候应该午睡醒了。”

　　书房。
　　一场不愠不火的棋局正在进行着。

　　“晞舟，你回来这些天，咱们父子俩都没怎么好好聊聊。”顾老爷一手执了黑子，眉头微皱，看着嫡长子的白子落在黑子的不远处，开口道。
　　“所以晞舟来找父亲下棋了。”顾晞舟微微一笑。
　　“为父倒是很久没与你一起对弈了。”顾老爷落了子，看着棋盘上明显占优势的黑子，沉声道，“你还是跟小时候一样，一有什么要紧事就会来找为父下棋。”
　　“父亲说笑了。晞舟就是想跟您来一盘消遣消遣而已。”顾晞舟紧挨着老爹刚刚落下黑子的地方落了白子，笑道。
　　“我还不知道你？”顾老爷指着棋局，不满道，“你看看你，你刚才又让我了。”

　　顾晞舟心思并不在棋局上，他本来就是来找顾老爷打听事情的。此时听了父亲的话，凝神一看，果然，自己的白子已经差不多要全被黑子包围了。索性撂了棋子，状作无奈道，“好久未下棋，倒是生疏了。”
　　“行了，你就哄你老父亲高兴吧。”顾老爷也撂了黑子，端起矮几旁边的泡好的碧螺春，享受般地尝了一口。

　　顾晞舟看着棋盘上的残局，开口道:“父亲，孩儿今天见着薛家大公子了。”
　　“噢？薛凡。”顾老爷放下茶杯，问道，“都聊了些什么？”
　　“无非是一些日常琐事。今日他在鸿盛酒楼摆的那桌席面着实大手笔，孩儿想着也该回请一次。”顾晞舟垂下眼睑，右手手指一下一下地叩着桌面。
　　“说的也是。”顾老爷点点头，“改天请他来咱家一聚就是。”
　　“孩儿也是这样打算的。”顾晞舟应道。

　　“薛凡那小子也不知为何，我跟他父亲向来在生意上是对家，他这个做小子的还跟咱们走得这么近，倒也不怕他老子心生不满。”顾老爷抿了一口茶水，又道。
　　“父亲的意思是？”顾晞舟心中一动，父亲可从来不会主动与家人谈起生意上的那些人和事。
　　“倒也不是为父生性多疑。”顾老爷微微叹了一口气，凝重道，“只是那薛家的水深得很。薛德昌的儿子可不是泛泛之辈。”

　　顾晞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孩儿也是这样以为的。”
　　“说起薛凡，我又想起你那个不让人省心的弟弟。”顾老爷皱着眉头，愁云满面，“听说他与薛凡有些来往。”
　　“父亲不必忧心。”顾晞舟笑道，“陶白在这方面上游刃有余，不过只是面子上的往来罢了。”
　　“真是这样？”顾老爷将信将疑，“如此说来他倒还懂些人情世故。”
　　“父亲可不要小瞧了他。”顾晞舟颔首，又道，“对了父亲，孩儿想跟父亲打听一件事。”
　　“何事？”
　　“父亲可知最近几月各州粮价是何光景？”

　　酉时三刻，晚饭时间。

　　平日里一上桌子就几口扒完饭菜的少年正对着一桌子吃食赞不绝口。

　　“哇！娘您做的菜好香啊～”
　　“哇！这个味道～”
　　“我竟然从来没发现娘烧的菜这么好吃，简直罪过罪过。”
　　“真是羡慕爹啊～”
　　“娘，您这个煮得好入味～”
　　顾陶白一边啃着香喷喷的酱猪蹄，一边囫囵不清地夸道。

　　顾夫人满脸笑容，“好吃吗？我放了不少香料，用文火慢慢煮了两个时辰。”
　　“太好吃了。”顾陶白忙不迭地点头，“我感觉我能吃一整盘。”
　　“吃你的吧！”顾瑜青实在听不下去那个聒噪的声音，抬手使劲一按少年的后脑，“娘做这么多好吃的都堵不了你的嘴。”
　　“嘿嘿。”顾陶白扒了一大口饭，双颊鼓鼓。

　　顾晞舟仿若见惯了这种场景般，神色自若地夹了一块豆腐，瞥见对面被顾陶白惊住的谢元，无声地笑了笑，“时初，你可得把速度放快些，不然都被他吃完了。”
　　谢元闻言回过神，点点头也夹了一只蹄子。

　　顾老爷看着今日饭桌上异常躁动的小儿子，端着青花的瓷碗，忍住嘴角边的抽搐，靠近自家夫人轻声询问:“陶白今个儿是怎么了？”
　　“可能是高兴吧。”顾夫人给身边的丈夫夹了一只酱猪蹄，笑眯眯道，“你也尝尝。”
　　“夫人也吃。”顾老爷颔首道。

　　饭毕。
　　丫鬟们有条不紊地撤了碗筷菜碟。
　　顾陶白满足地打了一个嗝，怡然道:“天底下最幸福的事就是吃娘做的饭菜了。”
　　“就你嘴甜。”顾夫人笑道，又看向嫡长子，“你们带着时初去花园走走消消食吧。”
　　“好的娘。”顾晞舟点点头，站起身。
　　四人便一块儿出去了。

　　顾夫人示意瓶儿退下，亲自端起一杯茶水递给顾老爷，“夫君，喝点茶消化消化。”
　　“嗯～”顾老爷揭开茶盖浅浅尝了一口，情不自禁道，“闻着清香文雅，入口浓郁甘醇，鲜爽生津，让人回味绵长，果然喝茶就得喝碧螺春。”
　　“好茶吧。”顾夫人笑道，“这是陶白今日专门从天然居带回来孝敬你的。”
　　“噢？没想到那臭小子还知道讨他父亲开心。”顾老爷笑呵呵道。
　　“可不是。”顾夫人温柔道，“小时候他最调皮捣蛋了，一晃十余年，他也长大了。”
　　“淘小子这一年来确实成长了不少。”顾老爷放下茶杯，喟叹道，“晞舟也夸他会为人处世。”
　　“他要是知道他大哥夸他，指不定高兴成什么样。”顾夫人好笑道。
　　“那可不，小时候也就晞舟镇得住他。”顾老爷回想起时光荏苒，不禁有些唏嘘。
　　“是呢。”顾夫人点点头，昔日三个孩子一起念书习武的情景还历历在目。
　　“晞舟出类拔萃，瑜青聪明伶俐，陶白机敏过人。”顾老爷心生感慨，捉了夫人的手握在掌心，“辛苦阿婧为我养育这三个优秀的孩儿了。”
　　“云轩说的哪里话。”顾夫人脸上浮现出少女般的娇羞，“你也出了不少力。”
　　“说的也是。”顾老爷看着妻子脸上罕见的羞涩，心中微动，调笑道，“我的确出了不少力。”
　　“……真是，说什么呢。”顾夫人听见丈夫后面那句明显加重语气的话，耳根一红，娇嗔道。
　　顾老爷但笑不语。

　　“对了夫君。”顾夫人反握住丈夫的手，“我想跟你谈个事。”
　　“夫人但说无妨。”
　　“陶白今日跟我谈起他日后想走的路，我听着可行。”

　　顾老爷眉头一跳，轻轻地想要抽出手心。
　　顾夫人微微用了些力按住他，细声细语道，“云轩，陶白想要做什么就让他去吧。”
　　“夫人……”
　　“你听我说。”顾夫人截了话头，安抚道，“也不是什么都由着他闹。你就拿一间铺子来考核他，事后再做决议也不迟。”
　　“这……”
　　“云轩，我知道你的苦心。陶白今日告诉我他的决定，我也很吃惊。起先我也是不同意的，后来想想不如让他试试，经商可不比入仕容易，指不定他就知难而退了。”

　　良久，顾老爷才微微点了点头。
　　“臭小子真是……”顾老爷默默地感受着掌心传来的温度，沉声道，“既然阿婧都这么说了，我就让他试试。”
　　“但今年的秋闱他是必须得去的。”又重重加了一句。

　　“都依夫君的。”顾夫人笑道。

　　戌正。
　　“父亲您找我？”顾陶白一脚踏进书房，心情有些雀跃。

　　刚刚顾夫人派人传话告诉他，顾老爷正在书房等他。他料想娘应该说动老爹了。

　　“臭小子。”顾老爷抬眼看了小儿子一眼，“你现在还知道搬救兵了。”
　　“嘿嘿。”顾陶白也不辩驳，老老实实地听着老爹的训斥。
　　“我也不跟你墨迹。”顾老爷顿了一下，开口道，“我手下有一间铺子，现在一应事宜就交给你全权处理，算是对你的考核。”
　　“谢谢爹！”顾陶白听见老爹这么爽快，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反应过来立马亢奋道。
　　“你先别谢我。”顾老爷摆摆手，正色道，“这是有条件的。你需得答应我两个条件才能去接手那间铺子。”
　　“爹您说。”顾陶白迫不及待道。只要能让他着手他的从商之路，莫说两个条件，就是十个条件他也答应啊！

　　“很简单。一是你只是去帮为父去打理铺子的，算不得正经的东家。二是你必须参加今年的秋闱。”
　　顾老爷一边慢慢地说道，一边仔细地观察少年面上的神色。

　　顾陶白明显一愣，暗道老爹实在狡猾。
　　“父亲可否告知如何算是通过考核？”

　　“这个嘛，我觉得你能通过就算是通过了。”顾老爷悠哉地打着太极。
　　顾陶白:……

　　“如何？这两个条件你能接受吗？”

　　老狐狸！
　　顾陶白在心里咬牙切齿，面上带笑，“爹既然给了机会，那孩儿定是要牢牢把握的。”

　　顾老爷意外地看了他一眼，随即点点头，“既然你同意，那明天就去看看吧。铺子在清河县下的双桥镇。”
　　顾陶白一愣，觉着这个名字听着有些耳熟。随即又听到老爹道，“双桥镇离县城有些远，你来回不方便，就近住在咱们杏花村的庄子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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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实在不好意思，因为有事所以断更了几天。我会努力码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