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粉面生春 ...
-
“哟，今日这么热闹？”
少年摇着白玉骨折扇款款而来，一袭素云锦的水蓝衣裳，白玉簪，翠玉璧，锁麟囊，挺鼻薄唇，眉目飞扬，恍若纳了将那一江揉碎了的星与月，顾盼间尽是风流神采。
少有的清朗潇洒，也少有的倜傥多情，更少有的将潇洒和多情结合得如此恰到好处，一眼望去不似位江湖侠客，倒更像是位芝兰玉树的世家少年郎。
见修羽君到了，堂中顿时又是一阵哄闹，不少人都怀了看好戏的心思。
绝世美人配少年英豪，结果竟然天降一位穷书生，瞬间得了美人青眼，街头畅销的狗血话本都不敢这么写，可不是一出好戏？
苏姑苏凤眸微抬，凉凉地瞥了他一眼，“白少侠，莫不是我上次那一脚踹得你不够舒坦，如今你还要再来一脚？”
谢恣意见有人来，不禁向一旁撤了两步。白修羽走上来轻飘飘地瞧了他一眼，折扇忽地一合，挑起了他的下巴，一双明澈的眼睛细细地看着他。
谢恣意面上的笑意有些维持不住。
眨眼间一个桐木算盘便飞到了眼前，“当——”地格开了白修羽的折扇。
谢恣意慌忙退开两步，生怕被不幸误伤，一站定急忙道：“两位息怒，息怒，和气生财、和气生财。”
苏姑苏神色微冷，“白少侠好美人也别太越界。”
白修羽脸上不见有什么怒色，反而笑着朝谢恣意拱了拱手，赔礼道歉，“得罪得罪，先生和我一位故人实在相像，本想开个玩笑，谁知道竟是错认了，多有得罪，实在抱歉。不如这顿我请，权当是赔罪可好？”
苏姑苏不以为然地嗤笑一声，“他这顿我已经先请了。”
“原来如此，那白某更不能让苏老板专美于前了。”白修羽并不气馁，“听先生口音并不是此地人，可有地方落脚？不如住在此处，我来付钱。”
谢恣意并未将这桩小事放在心上，婉言谢绝，“不必了，小事而已、小事而已，不必挂怀。”
白修羽微微蹙眉，似是委屈、似是着急道：“难道是先生不肯给我一个赔罪的机会吗？”
闻言，谢恣意不好再推辞，朝他拱了拱手，“那么却之不恭了。”
白修羽转眼间便笑了，对苏姑苏道：“两间上房，老八样，送到我房里。”言毕，与谢恣意道了别，提步上楼去了。
“谢郎君。”
谢恣意听见苏姑苏的声音猝然回神。
苏姑苏委屈可怜，语气娇嗔，“难道妾不若白少侠好看吗？怎么谢郎君只盯着他瞧，却不肯看我呢？”
谢恣意略一拱手，马屁信手拈来，“某方才观之，白少侠神清气朗，人品相貌皆是贵重，与苏娘子比肩而立，金童玉女，实令世人欣羡不已。”
“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妾才看不上呢。”苏姑苏轻哼一声，神色不见愉悦，冷冷发话，“小九，带谢郎君去贺新郎那间，一会儿饭菜做好了记得端上去。”
小九语气欢快地应了，谢恣意一时间不知自己如何惹恼了她，只得再次谢过，跟着那位叫小九的跑堂上了二楼。
那位被叫做小九的跑堂年纪不大，生得眉清目秀，乌溜溜的大眼睛在谢恣意身上止不住地打转，搞得谢恣意总觉得自己像一块闪闪发光的金元宝。
小九语气酸溜溜，“掌柜对你可真好，竟然让你住贺新郎这间房。”
谢恣意不解其意，待小九推开了那间贺新郎的上房之后，方才恍然大悟。
这间房间，窗纱用得是霜月影，床帏用得是鎏金纱，地上铺着编织精细的紫珠草席。右手边回字纹的楠木案几上摆着一张琴，背后的墙上挂着做工精致的紫檀螺钿琵琶，左手边的百宝阁除去一些价值高昂的古董摆件之外，间或放着不少珍籍古本。窗外正对着云雾缭绕的山外青山，端的是一处幽静雅致的好地方。
小九率先进入，替他点燃了金兽炉内的灵犀香，看向站在门口迟疑的谢恣意道：“郎君请进。”
“这里，似乎太过豪奢了些……”
小九朝他做了一个收声的手势，硬是将他拉进了门，心急于他的不识抬举，“莫要让旁人知晓这里的布置，不然他们一定要抢着来住这一间了。”
谢恣意点头称是。
小九对他上道的表现颇为满意，他将床边摆着的海水江崖纹的漆木屏风推开，后面露出一道暗门来，“喏，旁边就是我们掌柜的房间。不过，两面都有锁咯，这是钥匙。拿好，不要丢了。”
谢恣意登时红了脸，急急摆手，“这、这不好，我还是不要拿了。”
“那可不行，这是规矩。住了这间房钥匙就要由你保存，我家掌柜天人之姿，若是钥匙落到歹人手中可怎么办？你怎么可以辜负她的信任？”
见谢恣意拿着那把钥匙发苦的神情，小九忍不住愤懑争辩，“你这是什么表情？天大的馅饼砸在头上，怎么反而一脸苦相？我家掌柜乃是中州一枝花，相貌、品性、才华、家产、武学无一不是上上品，难道你个穷书生还敢嫌弃我家掌柜不成？”
谢恣意摇了摇头，将一脸愤懑的小九送了出去，看了看手中那把精巧的钥匙，又看了看墙上那道暗门。他将屏风推回原位，摆弄了一会儿手中的钥匙，苦恼道：“桃花运？谢某怕是桃花煞啊。”
他在屋内逡巡了大半天，最后顺着瓷枕侧面宝相花花纹的镂空处，将钥匙塞了进去。
待用过餐后，谢恣意本打算重读一遍李奉连的来信，结果伸手一探怀中——空空如也。
这才想起因着修羽君中途来到，他忘了将信件讨要回来。
信中内容牵扯颇多人的隐私，不便张扬得人尽皆知，不得不拿回。
但，苏掌柜其人，实在一言难尽。
谢恣意正犹豫时，听得有人敲门，他开了门，门外正是让人一言难尽的云来客栈掌柜，苏姑苏。
苏姑苏丹唇微微努起，语气娇嗔，听得谢恣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容貌肖似，性格却是大相径庭，谢恣意心中更苦，此般美人，实在让他消受不起。
“谢郎怎么这副神色？不欢迎妾？”
“苏娘子。”谢恣意朝她拱了拱手，“那封信，可否交还谢某？”
苏姑苏眉眼一弯，“不请妾进去坐坐吗？”
谢恣意努力堵死在门口，摇头道：“这恐怕不大方便。”
苏姑苏也不纠缠着非要进去不可，反而主动退了一步。
“既然如此，不若到楼下雅间一叙。都是江湖儿女，谢郎若还是不肯，未免迂腐了些。”
谢恣意这次并未推拒，干脆利落地跟她去了楼下雅间。此时已经过了吃饭的时间，方才热闹喧哗的大堂此时已经有些冷清，两个人的动作并未引起什么起哄声，让谢恣意稍许轻松。
雅间布置简单清雅，绿竹席，黑红漆案，古朴屏风，角落里摆着青瓷瓶，斜斜地插了一株半开的桃花。桌上备了几样精致的点心，茶水热气氤氲，总算有了些宜人的气氛。
苏姑苏从袖中取出信来放在了案几上，谢恣意伸手欲取，偏生有纤纤两指拈花拂柳般轻飘飘搭在了信封上，看似动作柔弱妩媚，其实力有千钧。若是她不放手，恐怕撕烂了这封信也没法将它拿到手。
苏姑苏指甲生得修长饱满，格外好看，只是不知用什么染了，颜色漆黑如墨，隐隐闪着一层靛蓝流光，看着有两分诡魅莫测。
谢恣意心中长叹一声，无奈地看向苏姑苏：“苏娘子这是何意？”
“妾想知道这封信写了什么。”苏姑苏轻轻松了一指，将信封从案几上捻起来：“谢郎读给妾听，好吗？”
“这……事关他人家私，恐怕不便为外人所知。”
苏姑苏莞尔：“妾猜是关于阗州赵氏女私奔一事吧？”
谢恣意但笑不语。
苏姑苏自顾自道：“这事早就在阗州沸沸扬扬地传开了。据说是花朝节时赵二娘子题诗红叶，恰巧被一个颇为俊秀的穷书生柴秋宇捡去了。两人因红叶结缘，若真能成就一段姻缘，倒也算是一时佳话。只是——”
她故意拖长了声音，见谢恣意没有接话的打算，也不尴尬，“赵二娘子父母早逝，是兄长赵广寒一手养大的，赵氏家大业大，赵广寒才华横溢又精明强干，十分看不上柴秋宇，另外为赵二娘子订了一门婚事。谁料婚期将近，赵二娘子竟然与人私奔而走。赵广寒一怒之下将柴秋宇告上公堂，说他诱拐其妹，如今柴秋宇已然被捕归案，可奇怪的是，赵二娘子仍然下落不明。有人猜测是柴秋宇见财起意，杀了赵二娘子夺了她的财物，只是至今仍为找到证据。这案子便是交给了李奉连李捕头查探。”她微微一笑：“我说得可对？”
谢恣意听了，面上滴水不漏，心里慌得一匹。瞧瞧，这案子还没开查，先有人来探听虚实了。
他微笑点头，“一字不差。苏娘子洞察过人。”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粉面生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