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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蹊跷 ...

  •   【二十】

      在你的记忆中,剑啸山庄的四季都很美,并且各有各的特色。

      春季,山庄内便是鸟语花香,特别是师父所种植的那些奇珍异草,庄内总是能闻见香味阵阵,入目之处皆是五彩斑斓、落英缤纷。

      夏季,茂林修竹、清流激湍为剑啸山庄增添了一丝清凉,你总喜欢窝在竹林里的亭子下乘凉,听着竹叶窸窣,因炎热的天气而浮躁的心情也随之平静下来。

      秋季应当是最美的季节,也是你最喜欢的季节,火红的枫叶和金黄的银杏交相辉映,特别是与白起再次相遇时的漫天金黄,还有静静躺在你手心的那条银杏手链。

      冬季的剑啸山庄银装素裹,固然美不胜收,却也寒冷刺骨,此时能够欣赏的,唯有四季常青的松柏,而剑啸山庄地势极高,雪松便是她最引以为傲的景致。

      此时才刚刚入冬,以往剑啸山庄内都会从此时开始置办年货,因为庄内的许多仆人临近过年便会陆续下山,与家人团聚,而初冬时节的山庄应当是最为热闹的,就连冬天的第一场大雪都还未落下,尽管只有光秃秃的树木枝丫,和有些枯槁的竹林,以及墨绿色的松柏,但是却从未令你感到萧瑟。

      而如今——你和白起站在山庄的门前,看着牌匾上挂着的白绫,还有地上,被风挂起的黑黢黢的还未烧尽的纸钱,你终是再也忍不住,转头扑在白起的怀里开始痛哭。

      白起表情沉痛,双臂紧紧搂住怀里的你,眼角泛红,却始终不敢落下泪来,只得从怀抱着你的手臂处汲取让他继续支撑下去的力量。

      你和白起从小长大的剑啸山庄,何曾有过这般萧瑟凄冷的光景?

      第一场雪都还未落下,山庄已是铺天盖地的白,庄内还隐约传来断断续续的啼哭声。

      白起抬头看了一眼山庄大门内,庄主去世,整个山庄都向过路人透露着悲伤欲绝。

      白起低头看了一眼窝在他怀中的你,方才痛哭一场,此刻才收场不久,双眼显得有些失神。

      他不动声色地握紧了你的手,放轻声线,带着安抚意味地问道:“祁阳……我们进去吧?”

      似乎是因为听见了他的声音,在他怀中脸色苍白如纸的女孩才不复死寂,颤抖了一下,双眼终于恢复了神采。

      你低垂着眼睫,睫毛还沾着些许泪珠,额头抵着他的胸口,默默地点了点头。

      才踏入庄里,一旁便有仆人递上白麻孝服。

      你和白起分别接过仆从手上的孝服,白起抿了抿唇点了点头。你没有抬头看,只是用浓重的鼻音说了一声“多谢”。

      山庄里的下人已经退下,你却捧着手中的白麻孝服看了很久,直到身边的白起已经穿上自己的孝服,并出声提醒你,你才抬头看向他,反常地对着他微笑。

      在那一刻你便决定了。

      无论是谁,就算他是皇亲贵胄,你都要那个杀害师父的凶手偿命。

      你抖开手中的孝服,两手抓住衣领,手臂绕过脑后,脚步坚决地往灵堂走去,孝服在身后划出一个圆弧,被萧瑟的风吹起,掠过白起的鼻尖,带着你身上幽幽的檀木香。

      白起愣在原地,看着你带着肃杀之气的背影,你衣裳带血,剑锋滴血的模样在他眼前一闪而过。

      他摇了摇头,眼前又是你身上裹着白麻孝衣的背影。

      许是他悲伤过度,眼花看错了。

      白起小跑几步,跟上你的步伐,和你一道向灵堂走去。

      师父还未下葬,大师兄带你们去看了师父的尸体。

      “爹的尸体,是早上下人打扫练功房的时候发现的,”灵堂里只留下了你和白起,以及大师兄二师姐的时候,大师兄才压低声线告诉你们凶案现场的情况,“当时落了一地黑色的乌鸦羽毛,爹的手中,还握了一片被撕扯下来的素色布料。”

      “素色布料?”你和白起同时发出疑问,接着看了对方一眼。

      二师姐从衣袖里取出那片布料递给你们,你接过那片料子看了一眼,整洁如新,只是有些皱褶,应该是被师父握在手里的原因。

      你将布料握在手里仔细端详了一番,发现也并没有其他异样,又置于鼻尖下方轻轻晃动,便有一股微不可见的淡雅却沁人心脾的芳香,自另一种非常浑厚的香味下透出来,钻入你的鼻腔,虽然非常浅淡,但是似乎是一种非常名贵的香料,而且……你又看了一眼这块布料,又凑近了闻。

      这香料的留香持久,且这香味,你貌似在何处闻见过……

      你把布料递给白起,白起看你拿着它闻了许久,也跟着闻了闻,然后眉头一皱,低声说道:“松香?”

      听白起这样难以置信中带着疑惑的语气,你略微一愣。

      白起看向你,你伸手悄悄扯了扯他腰间的衣物,他便会意地对大师兄和二师姐说:“鉴于这块布料是尸体上取下的证物,我想将它留下好好研究一下,以免错过些什么。”

      大师兄答应了。

      你和白起观察了一会儿师父的尸体没多久,山庄的仆从便进入灵堂,告知大师兄他们,太子殿下前来哀悼老庄主。

      此时的你正巧绕着棺材停在了师父的手边,却在看见老庄主手上的满手血迹时脚步一顿。

      你眉心一跳,立刻去查看师父的另一只手,同样是满手血迹。

      你又想起了你让白起收起来的那块布料,若是凶手的衣物,那么师父在临死之前也要撕扯下的这块,应当是衣摆的碎片,而且这块布料上应该沾有血迹。

      可是那块布料却是整洁干净的,除了有些褶皱之外。

      你下意识地抬头看向白起,发现他也正蹙眉仔细观察师傅手上的血迹,显然也正是想到了你考虑到的方面。

      看来这次师父的死着实疑点重重,而且那素色布料,看似是凶手无意间留下的证物,实则是真凶嫁祸于人的手段。

      灵堂外传来太监尖细而刺耳的传令声,你和白起纷纷下跪行礼,迎接太子李煊的驾临。

      李煊为老庄主上了一炷香,并弯腰作揖以示尊敬和哀悼,又和大师兄、二师姐寒暄了几句,安慰了几句,转而和你以及白起道了声“节哀顺变”,便以公务缠身为由离开了。

      你和白起正疑惑,平日里和太子八竿子打不着的剑啸山庄,怎么听闻庄主噩耗之后便来此地为师父上香了?

      却不料,太子前脚刚走,二王爷李隽便踏进了这灵堂。

      白起握着你的手站在一旁,和你一同看着李隽上香鞠躬的背影,不动声色地在白麻孝衣宽大的袖子底下捏了捏你的手。

      你愣了愣,接着回应一般地捏了捏他食指的指节。

      你们都感觉到了,李煊和李隽,这两者中间必有一人是杀害师父的真凶。

      【二十一】

      肖老庄主对你和白起都有教诲之恩,仔细算来,且算得上是你俩的长辈,因此在师父的头七过去之前,你们二人都必须留在庄里,无论是何缘由。

      “没有仵作验尸,也不能下山找梁王殿下商议,只有我们两个,”你蹙眉,攥着双拳坐在桌边,蜡烛火芯微弱的光芒晃动着,在你的脸上留下斑驳的光影,“还有那躲在暗处的凶手,状况实在对我们不利。”

      白起怀中依然抱着他的佩剑,琥珀色的双眸平静地落在你的脸上,又瞥了一眼你搁在桌上的攥紧的双手。

      他自袖中取出今日在灵堂内,二师姐庄珺婵交给你们的那块可疑布料,两指夹住那块布料一挥,铺在暗淡的烛光之下,手指隔着布料在桌面上轻轻敲击,音量放低,语气镇定:“咱们先来研究一下这块布料吧。”

      食指中指岔开抵住这布料的两端,你微微用力便将那布料展平,凑近了它,拉长了声调说道:“面料精致……且具有延展性,上等品质,凶手想要陷害之人……首先可以排除庄内的下人们,也就是说……凶手想要一箭双雕?”

      白起点点头,又抬手点了点你手中的素色布料,正要开口,却顿住了。

      你们二人齐齐往窗户上望去,油纸上隐隐绰绰,只有晃动的竹影。

      你面不改色,自手边的托盘中取了一个茶杯出来,再往其中倒入茶水,推到白起面前。

      “祁阳,师父的事,你也别太难过了。”白起一边说,一边用手指在茶水中沾了沾,在桌面上写下了“梭纹缎”三个字。

      你想了想,也用茶水写字,装作哭哭啼啼的模样说道:“我明白……只是一想到师父叮嘱你我的话,便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你入戏很深,白起一愣,旋即哑然失笑。

      他扶着额头,咧着嘴角无奈地摆首。

      “清河县”三个清秀的字体,随着你手指的移动,以及木质桌面的特性,逐渐收干失去踪迹,而白起却抬头,向你微微颔首。

      “我懂,”修长的指在桌面上划动着,留下一个数字五,“等我们二人过了孝期,便立即成亲,了了他老人家一桩心愿。”

      凶手想陷害的人是五师姐。数字迅速消失,却在你心里留下这样一个念头。

      你带着哭腔说了声“好”,手指顿了顿,又蘸了茶水写道——“布有异香,转瞬即逝”几字。

      白起眉心一蹙,指尖移动迅速——“非松香?”。然而嘴上却道:“你也别胡思乱想了,若是拖垮了身体,师父在天之灵如何安息?”

      你摇头——“松香浑厚,此香淡雅而绵长。”

      “你说得对,我该振作起来,不让师父再替我担忧。”

      语句较长,一句话说完,最后几个字也尚未隐去。白起一手掌心对着你,示意先停止谈话,另一手握拳,用袖子将桌面上的水迹拭去,眼眸望向窗户,说道:“天色不早了,早点歇息吧,明日师父便要改棺入土了。”

      “好。”你应了一声便将蜡烛吹熄,细细感受窗外的动静。

      一片黑暗中,唯有月光透过窗户照进屋内,以及那依然晃动的竹影,在桌面和地面上皆投下细长且密集的黑影,你和白起相对无言,竹叶窸窣的声音显得异常清晰。

      蹲在屋外偷听的人似乎已经离开了,白起也放轻了动作站起身走向床边,小心翼翼地将窗户打开一条缝,观察周围的情况。

      “已经走远了。”白起重新坐到桌边,却没有再将蜡烛点燃。

      一片漆黑中,你抱臂蹙眉,细细沉思,并将方才的说法理顺了说与白起听:“这是梭纹缎,仅清河县才有产出,那凶手嫁祸之人便是五师姐,况且,自从师父遇害,她就从来未曾在人前露过面。”

      白起“嗯”了一声,补充道:“而且,那松香的来历,应当是庄内弟子房里的衣橱。我们所有人屋内的衣柜都是松木制成,这布料上的松香浓郁,应是在柜子里放了许久。而这面料还算得上新,约摸这衣裳还没被穿过几次,只是一直搁置在橱里。”

      “那我之前闻见的香气……”你又回忆起那令你觉得十分熟悉,却又无法名状的香味。

      白起捻起桌面上所得的唯一物证,皱着眉头,视线投向你,一双琥珀色的眸子茫然又疑惑地看向你:“如若我所猜测无错,应当是二师姐身上的香气,在这布料被她收入袖中后,沾染了些许她身上的熏香。”

      如果说师父是除了布料主人外,接触它最久的人,那剩下的、经手过这块料子的人,就只有二师姐了。

      师父从不熏香,可是……

      你抬起头,咬了咬下唇,向白起说出了心中疑惑:“我记得二师姐是从来都不用熏香的,怎么会有香气呢?”

      白起合上双眼摇了摇头:“我也正疑惑这一点,今晨靠近师姐身边,我倒是未闻见任何香气。”

      “真是怪事。”你摩挲几下自己的下巴,喃喃道。

      “还有更奇怪的,”白起无奈地叹了口气,听起来似乎颇为头大,“平日里和剑啸山庄毫无往来的太子和二王爷,今日竟然前来拜访,还为师父上香。”

      “这二人都美名在外,实在是看不出像是幕后主使。”你噘着嘴趴在桌子上,却被白起弹了一下额头,疼得你登时捂住额头直起身来,埋怨地看着他。

      “你傻呀,太子和二王爷在朝堂之上争夺储君之位的事你听说了吧?”自己方才下手重了,白起心里约摸是有点数的,于是压低了声音跟你说,又抬手替你揉额头,“为民谋福那是做给他们父皇看的,暗地里明枪暗斗究竟牺牲了多少人,怕是连梁王殿下都不愿淌这个浑水。”

      “啊……?”你顿时连五官都嫌弃得皱起来了,“这……原来都是骗人的啊?”

      “有其父必有其子。”白起笑着拍了拍你的头顶,“手足相残,这是从当今圣上当年夺位时便开始的。这也是为何,我不愿让你牵扯入党争,可是现在看来……”

      他表情严肃,琥珀色的双眸紧紧地攫住你的双眼,让你移不开视线。

      “储位之争,已经逐渐渗透入江湖人士之间,恐怕我再想让你置身事外,也是不可能的了。”白起的手指轻巧地破开你攥紧的手指之间,微凉的指尖贴在你的掌心,温热的大掌却将你的手指齐齐拢入,“如若现在这情形,你什么都不了解,那就太危险了。”

      你愣怔地望向他,心底却一片茫然。

      尽管你很早便做好了准备,可当白起真的愿将一切告知与你的时候,你却下意识地有些排斥。

      梁王殿下和苏瑛姐姐对你有恩,而白起又与你两情相悦,且已经定下婚约,他是你的未婚夫,亦是你未来的丈夫,为他们三个人分忧,其实是你应该做的。

      可是,这些都是那么正直那么善良的人,你不愿看到他们身陷于那样污浊的漩涡之中。

      而你也懂得,你不愿,并不代表不存在。

      白起将你迟疑茫然的表情尽收眼底,心下正犹豫是否真的要将一切都说与你听。若是不告诉你,由他为你挡下所有未知的危险,他也定不会有半句怨言,只是难保某一天,他自己出了意外,那留你一个人在这世上,他是断断不能放下心来的。

      就当白起决意将一切都瞒下时,你双眸镇定地望向他,就如同冲破了阻碍你前行的迷雾一般,你仿若捧住一颗珍宝一样,用双手握住他的手,说道:“我想知道这一切,我不希望我的无知成为你们的妨碍,我要做梁王殿下的助力,更要做你的助力。”

      白起呼吸一滞。

      他从未见过你这样的眼神,勇敢、无畏,甚至抚平了他心底的担忧和惧怕。

      他勾起唇角,不动声色地紧了紧握住你五指的手掌,道:“好,等我们下山到了梁王府,我一一说与你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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