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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功名昧心岂为神 ...

  •   “今年是三十年一度的天神临凡历练期,年初,后土皇地祇下旨,除紫微大帝所辖天庭战斗序列的神兵神将外,其余各部、各宫需选派天神共计千名,临凡历练十年,教化世人同时积攒功德、增长修为。其中地仙境天神需百名,人仙境天神需九百名,月宫之中仅家师一位地仙境,余下九十九名在册天神俱是人仙境,按比例需挑选三名天神下凡。
      “师尊怜我飞升天庭后修为增长缓慢,恐有年寿不永、道消身亡、重堕轮回之厄,许我此次返回人界历练修行。我临凡之地便是扬州吴国国都。起初之时,我谨遵天庭律令,不敢暴露真实身份,只以人界炼气士身份在凡间行走,孰料本代吴王崇信西方传入东土的光明教,不敬道、佛,光明教徒在吴国大行其道,国都之中根本无我立锥之地。
      “我不敢以天神之身欺压凡人,更不敢破坏三教友好的天庭大计,无奈之下,只得被迫离开吴国国都南来,一边助人,一边弘道。只因吴王深信光明教,吴国民间一改传统,信奉光明教者愈众,信奉道教者愈寡,信奉佛教者更是寥寥无几,我这一路之上修行所得甚少,刚刚下凡之时的憧憬和信心几乎消磨殆尽。
      “直到我来到这个大湖的湖畔,我发现湖畔的居民都甚是厌恶光明教,我以为找到了教化凡人、积攒功德的好地方,便在湖畔寻一清静之所住下,并主动将自己的身份告知了此湖中的河伯地祇。我从河伯处得知湖畔田地自古贫瘠,百姓向来穷困,每年的收成堪堪缴纳国之税赋,如今因吴王信奉光明教之故,又要给光明教的神祇和传教士多献上一份供奉,百姓实是不堪其重。近年来湖畔百姓因缴纳税赋、供奉不够而入狱、亡命者越来越多,故此彼等深恨光明教。
      “前三日,我和河伯整日里商讨如何拯救此地百姓,除此之外并无异常。但到了第四日,我在湖畔怎么呼唤河伯,都不见其现身,我心急之下施展避水术入湖寻他,在他的洞府中发现他在某种法术的影响下进入了长眠。我虽法力低微,但久在月宫侍奉师尊,见识还是有的,我一眼便瞧出那令他昏睡的法术至少是地仙中阶的手段,我以为是遇上了厉害的妖魔,也顾不得他,只想赶快逃走——去禀报扬州城隍知晓,岂料刚一转身,便也中了法术,入了梦境。
      “在梦境之中,我遇到了我的师尊——太阴皇君。她老人家告诉我,是她施法令河伯陷入沉睡。她老人家这么做只是为了天神临凡历练期满时的考核评比。天神临凡历练三十年一度,每次为期十年,十年期满天神回天时,后土皇地祇会联合四大天师对千位天神历练期中的功过进行评比,积攒功德出众者必有恩赏,而其中为殿者虽不会受到处罚,却足以令其供职的宫、府、部、司颜面无光。月宫选派下凡的天神已连续三届倒数了,师尊她老人家贵为一品帝君,却有我们这些不肖弟子,实在是……因此,师尊她老人家才会以仙法入我梦中,暗中传授我积攒功德的便捷之法。只是这方法虽然能助我迅速积攒功德、增进修为,却可能、也许、有点触犯天条……所以,她老人家才用仙法让守护此方水域、负有监察之责的河伯地祇昏睡一年,一年之后,待我依照师尊所授之法完成此处修行,河伯自会平安醒来。
      “师尊教我假借她的名号,在湖畔百姓中传播信仰,鼓动他们对抗暴虐的吴国官吏,帮助他们迁徙到远离陆地的香海岛上居住;又教我打散香樟古树的灵识,取其灵根雕成神像,再将其炼成能储存信仰的法器;再教我用人界的颜料、载体绘制月宫神术符篆,作为辅助或防身之用。
      “那些青绢符篆上绘制的神术绝大多数是我本身掌握的,只是施展起来较为繁琐、耗费法力也大,无法像符篆一样只凭微末法力便可瞬间激发。但我只是人仙中阶的境界,本身又不擅长制作符篆,于是师尊她老人家便将她的法力灌入我的体内,我借用她老人家的无上法力,这才将这些符篆绘制出来。这剑客打败越军用的那道符篆便是我交给他的,他临行前我还在他掌心存下了足以激发那道符篆的法力,否则他怎可能将那些附加了神通的越军打败!
      “唯有一道符篆,就是贴在神像后背,用以窃取——不!是用来转移信仰的那道符篆,是师尊她老人家在梦中操纵着我的手画出来的。那种高深的地仙境道法,哪是我月宫中一个小小的嫦娥女官能够学到的。
      “这位……道兄,我已将所有实情和盘托出,我真的是奉师命行事,绝不是蓄意触犯天条的!如今此番筹谋已被道兄你损毁,我将来回到月宫也无颜面见师尊,已经受足了教训,道兄你可否收了神兵,放我离去。”
      霓裳仙子被诸罡烈用天蓬神索缚住神形,又惧怕天条惩处,便将前因后果全都说与了诸罡烈。她实指望诸罡烈能看在太阴皇君的面上放自己一马,原来居高临下的姿态此时早已化作了谦恭,一口一个“道兄”唤得甚是恳切。
      李青莲在一旁听得瞠目结舌。他一介凡人,以前无从得知神祇之事,遽然闻之故而震惊不已。惊讶过后,他却鄙夷地啐道:“原来神仙除了懂些法术,也与凡人一般丑陋!”说罢,他便别过头去,不再瞧明明美貌出尘的霓裳仙子。
      霓裳仙子身在囹圄,又不知李青莲与掌握自己命运的诸罡烈是何关系,只能对这话置若罔闻,讨好地望着诸罡烈。
      诸罡烈却一直保持沉默,他皱着眉头思索了许久,忽然叹口气,对霓裳道:“仙子,听你所言,我有三惑,还请仙子为我解答。其一,太阴皇君既重视天神临凡历练之评比,为何不选派法力更高深、道术更出众的天神下凡呢,既选派了仙子你为何不在月宫之中面授机宜,为何不授以神器相助,反而甘冒风险临凡入梦、借力画符呢?其二,使用道法令河伯陷入沉睡、失去知觉,实是剥夺了地祇之职权,太阴皇君虽位列一品,此举亦有违犯天条之嫌,何况地祇终有苏醒之日,若上禀酆都追究此事,追查到仙子你的身上,继而牵连出太阴皇君不亦易乎?其三,我曾听家师言,上古之时,月光只映照苍穹,不惠及人间,及至太阴皇君司月,于月中修筑月宫,怜人界生灵夜间受漆黑之苦,不惜耗损元神法力,将月光引渡至人界,自此人间夜晚始得见光明,如此仁爱之上神,岂会指使仙子你打散古树灵识,截断一树灵根?此等行径,与邪魔何异!”
      诸罡烈每发一问,霓裳仙子面色便泛白一分,待得诸罡烈发出最后的质问,霓裳仙子的脸色已惨白如练。她不是没有怀疑过出现在自己梦中的“师尊”,但她实在不愿放弃这个迅速增长法力的机会。
      霓裳仙子垂首喃喃片刻,忽然抬头直视诸罡烈,厉声道:“不对!祂的身上没有妖邪魔气,祂绝不是……”
      诸罡烈正视着霓裳的双眼,打断道:“你只有人仙中阶的境界,而那使河伯沉睡不醒、操纵你绘制符篆之人,至少有地仙中阶的修为。何况祂引你入梦时,一定用了加固梦境、使你不会轻易醒来的法术,这样的法术多半会干涉你的魂魄。既有如此手段,你察觉不出祂的异样也不为奇。”
      霓裳仙子稍一迟疑,又抗辩道:“不!为帮我制作符篆,祂曾将法力输入我的体内,若祂当真是妖魔之类,其法力中定含有妖魔之力,我就算在梦中被蒙蔽了感知,清醒过来后也一定能察觉、分辨出来!”
      诸罡烈闻言默然,霓裳仙子给出的这个理由,他的确无从反驳。出身于与魔界接壤的妖界,他当然明白魔之力是如何霸道阴邪,他的父母便是丧生在第三次神魔大战中入侵妖界的魔头手中!如果霓裳仙子没有撒谎,那么那位入她梦中的“太阴皇君”应该不是邪魔所幻化,那这个地仙境的祂究竟是何来历,又有何企图呢?总不会是单纯地想帮霓裳仙子吧?诸罡烈一时之间没了头绪。
      这时,李青莲突然出声道:“她的话怎能轻易采信,依我看那个被下了咒术的河伯,更有发言权吧?”
      他一说话,却发现诸罡烈、霓裳仙子都扭头看向自己,他不由稍生怯怯之感:“我不懂法术,说错了莫怪。”
      “不,你的提议太好了!”诸罡烈赞了李青莲一声,扭头对霓裳说道:“仙子,我放开你,请你带我去找河伯!你可别做傻事偷偷溜走,毕竟你也想洗清自己不是?”
      霓裳仙子连连点头。诸罡烈果然收了天蓬神索,趁霓裳仙子舒展筋骨之时,对李青莲道:“多谢壮士相助!贫道这便与霓裳仙子去查清此事原委,届时定当给壮士一个答复。壮士明日一早便可对乡亲们说,太阴皇君实乃真神,但供奉、祭拜此地庙宇中的泥胎,却不可使太阴皇君垂怜庇佑。是否继续供奉太阴皇君,还请乡亲们自己做主好了!待贫道事了,必出面为壮士作证!”
      李青莲感激地冲诸罡烈抱拳谢过,转身负剑离去。诸罡烈则与霓裳仙子驾云而起,离开香海岛往湖心而去。
      两人来至大湖正中心按下云头,霓裳问诸罡烈道:“河伯洞府便在水下十丈处,敢问道兄可通避水之术?”
      诸罡烈点头:“贫道略懂避水术,同时遍晓五行遁术。”
      霓裳闻言面生异色,她掐着避水术入湖,在头前开路,心中却暗暗思量:避水、避火之术不过是以法力护体,使之为肉身屏障,需时时掐诀、运功不止,乃小道耳;五行遁术却可令肉身不受五行俗物阻碍,通行于五行之中,五行合一之大遁已不止于‘术’,而是实实在在的‘法’了,非地仙之躯不可驾驭!以人仙巅峰之境,遍习五行之遁,又手握神兵,这野道士究竟是何来历?莫非他门中长者真是与师尊相熟的我教仙神?!……无论如何,定不能让他将我所为上禀天庭,否则尽管我有受邪魔蛊惑之隐情,也定会被削去神籍、贬为凡人!要想安然度过这一劫,除却继续咬死受蛊惑、非蓄意这点,还得另想个主意……
      诸罡烈不知霓裳仙子潜意识中已承认自己梦中所见之“师”是妖魔幻化,更不知她为了补救自己违背天条之举究竟作何打算,他眼下只顾着贪看这河伯府邸四周的景色。
      这是他在人界造访的第一处神祇洞府,虽然它的主人只是东岳帝君辖下上万地祇中最底层的一名河伯,仅仅执掌这方圆万顷之碧波,却是得天庭敕封的正经九品之神(祇)。
      诸罡烈从天蓬元帅学十二变,于堪舆之法也略知一二,他一边审视河伯府,一边在心中赞道:这河伯府虽不富丽堂皇,却牢牢镇住了这大湖的水脉,更自带避水、祛邪之阵法,不愧是神祇之居所!不过如此府邸都不能保护河伯周全,我面对祂时,有机会全身而退吗?……
      想到这儿,诸罡烈心念一动,一方印章出现在他的左袖之中,他手中紧握印章,心中稍定:莫说有师尊之神兵、法宝庇佑,即便孑然一身,难道不该持正祛邪吗?若是一遇险阻便悄然退避,我还修什么法术,得什么仙道,又如何担负起师尊的期盼与重托!
      诸罡烈既坚己念,正要将天蓬法印隐去,忽见霓裳回头,皱着眉头说道:“我先前受河伯之邀进过其府邸,竟不知此间还有一层屏障。若无河伯引路,你我恐怕无法擅入。”
      河伯如今陷入沉睡,自然无法为自己二人开路,诸罡烈对此也无良策。他绕着河伯府走了一圈,沉思片刻,向霓裳拱手道:“贫道乃山野之人,鲜知神祇之奥妙。敢请教仙子,似这般神仙洞府的阵法封禁,其本质是一道封印,还是绘制于洞府基石上的道文?”
      面对诸罡烈的虚心求教,霓裳心中甚是得意,难得一展笑颜,解释道:“神、祇府邸出入之禁制,功用虽近,但实则大相径庭。于天神而言,其府邸位于神界,上神之居所更是处于天庭四天门的守护之内,大多是永久性的,因此建造洞府之时,通常会请上神出手在洞府的天材基石上镌刻防御神阵,以为进出之禁制。防御神阵自然是由道文书写而成,这样一来整座洞府便与一件法器无异。地祇则不然,地祇需守护山川、凡人,府邸会因河流改道、山野枯荣、凡人迁徙而转移变更,再加上地祇的府邸位于人界,所用建造之地材不如天材,不值得镌刻神阵。实际上据我所知,多半地祇的洞府是没有出入禁制的,偶有禁制的,往往是私下请相熟的地仙设下封印之法,一旦搬迁则封印消散,即便不搬迁,年月久了也会逐渐失效,如此而已。”
      诸罡烈轻轻点头,说了声“原来如此”,突然一抬左手,将一簇金光打向河伯府的正门。
      那金光刺得霓裳仙子双目生疼,但她没有闪避,而是咬紧牙关、目不转睛地盯着金光,只见金光的中间是一方巴掌大小的印章。
      “神器!这法宝同那神兵一样,皆是上品的神器!天呐!”霓裳仙子将被金光刺得红肿的双目移向诸罡烈,目光中满是艳羡之色,此时此刻,她在心中打定了一个主意。
      不消刹那,金光散去,河伯府的大门已经洞开。
      霓裳仙子凑到诸罡烈近前,赞道:“不想道兄竟有如此宝物,实在让小妹大开眼界!”
      诸罡烈没从霓裳仙子的话中听出多余的韵味,听到夸赞便拱手谦让道:“仙子过誉了!此宝亦是家师之物,善能封印,亦可破除封印。贫道法力低微,发挥不出此宝神效之万一,幸好这河伯府的封印不过地仙初阶,与贫道的境界只有一线之差,贫道方能仰仗此宝破之。仙子久居天宫,想必见过的法宝数不胜数吧!”
      霓裳掩口笑道:“小妹见过的法宝虽多,但大多远不及道兄此宝!”
      她说话间不动声色地又往诸罡烈面前走近两步,这才继续言道:“仙、神之中印类法宝甚多,最著名的莫过于天仙广成子所持的先天灵宝——‘番天印’和玉皇上帝所铸的震天之宝——‘昊天玺’。前者可开辟虚空、独造洞天,后者可更改天条、敕封天神,俱是天仙级的无上法宝。地仙级的印类法宝中,最负盛名的莫过于‘酆都印’。此印乃是紫微大帝做北阴酆都帝君时炼制的后天法宝,用以敕封地祇,后来大帝晋升,便将此宝赠与其继任者东岳帝君了。”
      说到这儿,霓裳歪着头想了想,又道:“对了,小妹曾听师尊说过,千百年前天庭中有位封号为‘天蓬元帅’的上神,他也炼制有一方神印,据说天蓬元帅持之可破天下至邪之物,可与魔界诸魔帝战。后来随着这位上神归隐,此印便不复现于神界了。依小妹愚见,道兄所有的这方宝印,纵不如酆都印,比那天蓬元帅的神印可不遑多让呢!”
      诸罡烈笑笑,没有接话,迈步向河伯府中走去,心中却想道:你却不知,我师退隐之后耗费多少天材地宝,将这天蓬法印重新炼制了一番,这才使之兼有破除封印之功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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