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望晨曦（新修2014）》柔小宝

11、长途客运站（新修）

　　清晨，一缕阳光从窗帘的间隙射入，室内渐渐明亮起来，萧淳卷翘的睫毛微微颤动着，缓缓睁开眼睛，眉心微蹙定了定神，随即就将目光转向床榻之上，不由自主抿了抿唇，脸色微变。

　　已经一夜了，人还没有回来。望着被褥依旧整齐的床铺，心中空落落的，那种落寞与担心将他添得满满当当的。这是柯子清第一次彻夜不归，平常他打完工无论多晚都一定会回来，可是这次……不对，他不可能在外面过夜而不通知自己的，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萧淳抬头瞥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刚刚过七点。他拧着一双秀眉，目光闪烁不定，脑海中闪过千万种念头又被逐一否定，情绪也开始有些焦躁不安。他把依旧亮着的台灯关上，轻轻合上桌上的纪事簿，用右手捏了捏自己麻痹不已的左臂，轻轻叹了口气。昨天夜里他一边将当天的收入分类记录在本子上，一边为柯子清守门，不知不觉就爬在桌子上睡着了。

　　他从书桌前站起来朝屋外走去，推开门朝远处张望了半天，那道熟悉的身影却始终没有出现。十多分钟之后，他掩上门重新返回屋内，神情却有些恍惚。他甩甩头，想将脑中的不安与焦虑抛之脑后，挽起袖子朝浴室走去，拧开水龙头用冷水洗了脸，抬头望着镜中满面水珠的人影，深深吸了口气。究竟是从什么时候起，柯子清在自己心中已经变得如此举足轻重，想到他不在身边，心绪竟会变得如此紊乱不安了？

　　一个早上萧淳就在焦急的等待与猜测中度过，他将家务做好，里里外外收拾打扫得干净整洁，手里握着三轮车的钥匙却迟迟没有出门。他呆呆的凝望着门口，几乎一点风吹草动都能叫他立刻蹦起来冲到门口，可是门外却始终看不见半个人影。

　　午后的阳光金黄猛烈，将屋子烤得闷热，萧淳却一直坐着发愣，尽管醒来后还未进食却一点也不觉得饿，他默默注视着门口半晌，终于疲倦的垂下眼睑，身子一倾半卧在沙发上，乌黑柔顺的发梢下掩去他眼中焦躁与不安，薄唇微白，脸色有些黯淡。

　　忽然，‘嘎吱’一声门被推开了。萧淳猛然睁开眼睛，从沙发上直起身子，目不转睛的朝门外瞧去，果不其然看见了那道熟悉的身影，他连忙从沙发上站起来快步朝柯子清走去。他停在柯子清的面前定定的望着那张熟悉的面容，嘴唇微张刚要开口，却在看见柯子清半边红肿的脸颊和唇边已经干涸的血迹顿时哑言，刹那间只觉一股寒气浸染，身体都像融化在碎冰的流光中。

　　柯子清疲惫不堪的扯了扯嘴角，朝萧淳刚牵扯出一个还带着茫然的笑容，便晃了晃身子，在萧淳的惊讶神色中一头栽倒在他怀里。突如其来的重压让体弱的萧淳根本无法承担，情急之下抱着柯子清双双摔倒在地上……

　　深秋的傍晚还残留着一分白天的暖意，但在宽敞舒适的卧房里，躺在床上休息的柯子清却被严严实实的盖了一层冬被。他双目紧闭，干裂的嘴唇夹杂着血丝，眉心紧紧的蹙着，两颊通红滚烫，额上隐隐有些汗水，呼吸也有些急促，似乎睡得极不安稳。

　　萧淳推门进来，手中还拿着一个白色的小药箱。他立在床侧略微一顿，轻轻将锦被拉开，柯子清赤裸着的金麦色胸膛便映入眼帘。尽管刚才已经为他用清水擦拭过身子，可是眼前他身上那布满触目惊心的狰狞伤痕还是叫萧淳看得心中一疼。

　　昏睡中的柯子清脑袋低垂，半张脸掩在柔顺的黑发下，看不清表情，发梢下露出了弧度优美的下巴和一张毫无血色的瘀肿的嘴，毫无生气地躺在床榻上，身上布满青紫伤痕，那触手的滚烫让他的肌肤泛起了一片淡淡的粉色。

　　萧淳手指沾了些淡黄色的药膏，均匀仔细的涂在柯子清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上，眼中满是浓浓痛色，紧紧抿着两片薄唇，脸色煞白仿佛还不如床上的人，神情复杂的望着眼前那张昏迷中的俊脸，手中的动作不停却更轻柔了。

　　萧淳小心仔细的给柯子清上药，直到脸上，手臂的伤口都用处理好，胸前的伤处也用白色绷带包扎完毕还暗自松了口气，用袖子拭去额头的汗珠，接着轻轻帮柯子清翻过身子，想帮他处理腿上的伤。

　　萧淳稍微犹豫了一下，便小心的帮柯子清除去长裤，却在抬头的瞬间愣住了。因为，他看见柯子清的下身同样伤痕累累，一股干涸的血痕顺着大腿根蜿蜒而下，染下一片惨烈的红雾。萧淳的眼眶顿时潮湿一片，强烈的酸楚与愤怒在他心中滋生蔓延。他握紧双拳，手心被掐得生疼，却浑然不觉。

　　是谁？究竟是谁？要对他做出这种禽兽不如的事情！

　　“……子清。”萧淳无意识的轻唤着他的名字，伸手轻轻掠过柯子清此刻滚烫发肿的脸颊，一滴泪珠从眼角滑落在被单上，犹如雪白绢丝上绽放的一朵雅梅，晶莹透亮。

　　整整四天时间，柯子清因为高烧而睡得很不安稳，有时候他也不是意识混沌，相反还能感觉到身边发生的事情，只是全身瘫软着，力气全无，连睁开眼睛都无法做到。

　　那一夜，他被那帮混蛋一顿拳打脚踢的凌辱，体力消耗颇大，又顶着浑身的疼楚，一个早上咬着牙帮顾之谦打扫整理房间，本来只是觉得有些头重脚轻，眼前发晕，喉咙干涩，以为是有些累着了，自己跌跌撞撞的回到‘家’，却不想在见到萧淳那张精致而焦虑的面容后，心弦一松便坠入一片无尽黑暗，一觉醒来又是几个日夜交替。

　　当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只觉得眼前一片花白，皱了皱眉下意识的伸手挡住刺眼的光线，却发现自己浑身酸疼乏力，手臂重得几乎抬不起来。他心下顿时生出几分烦躁，身子不安的扭动着，撑着双臂就想要坐起来。

　　“别动，你的身子还有些发烧，好好躺着，要什么我帮你拿。”一把温润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几乎同时一只清凉柔软的手就将他按住了。

　　柯子清根本听不见那把温柔的语气中夹杂的几分焦急，只是那只手抚在他手臂上触感微凉，熟悉的感觉让他情绪平静了下来。

　　他努力睁了睁眼睛，直到适应了周围的光线，视线才逐渐清晰，眼前映入萧淳那张柔和漂亮的脸庞。只是眼前那张叫人过目难忘的隽美面容，现在好似刷了一层白漆，眼窝下还有一圈淡淡微青，漂亮的双眼流露出难以掩饰的疲惫。

　　他……怎么憔悴成这幅模样？

　　柯子清心中疑虑加深，眉头轻挑，嘴唇微动，再次想要抬起手询问。忽然，他刚举过身侧的右手就被一只柔软的手包裹在掌心，他心中一动不自觉朝萧淳看去。

　　“你先别着急，我们现在是在中央长途客车站，你已经睡了三天了。”萧淳知道他心中疑惑，朝他扬起一个让他安心的微笑，看着他一字一句清楚的开合着嘴唇，帮他解惑，握着他的那只手却没有松开。

　　“……你前几天下午回来的时候就发着高烧，而且一直昏迷不醒，根本喝不进去药，情况很让人担忧。”萧淳顿了顿，目光中闪过难察的痛色，抿了抿薄唇，继续补充道，“因为主人家休假结束会提前回来，第二天早上我们就到了这个中央长途汽车站，已经在这里待了三个晚上了。你放心吧，宝儿在学校很好，她并不知道你的情况。”

　　柯子清沉默了半晌，目光有些茫然，随后轻轻点了点头，心知萧淳轻描淡写的将两人辗转到车站的过程一笔带过，却也可想其中的艰辛困难。

　　萧淳如何用瘦弱的肩膀把自己从六层楼高的地方背到楼下，再踩着三轮车漫无目的的游走在大街小巷上，只为两人寻觅一处暂且安身之所。他带着昏迷不醒的自己，必定艰难重重。最终，他带着自己来到这个位于城郊的中央长途客车站，要知道从他们之前寄宿家庭所在的小区骑车到这里几乎需要6个小时。

　　虽然这些天来柯子清一直都混混噩噩不省人事，但他有时候依然意识清醒。他隐约感觉到有人温柔的为自己上药喂水，为自己仔细擦拭身子换上干净舒适的衣物，还能想像到那人用自己不算太宽厚的胸膛，温暖了每一个起风的夜晚。

　　他在柯子清记忆里总是纤瘦的，可那刻柯子清切实感到他内在的力量，似乎无论承受了多少倍的压力，还是静如深潭，稳如泰山。萧淳那见似柔弱的身影竟蕴藏着如此震撼的力量，让柯子清觉得只要有他守在身侧，即使是天塌地陷，这人也会全心全意护自己周全，再没有任何后顾之忧，顿时觉得倍感安心。

　　“来，我先扶你起来喝点水。”萧淳无从得知柯子清此刻复杂的心情，只是熟练的用双手拖起他的肩膀将他从腿上扶起，让他仰靠在自己的胸膛上，从身侧的包裹里拿出一个蓝色的硬胶塑料瓶子，拧开盖子吹了吹依旧浮在面上的热气，用嘴唇试了试温度这才将瓶子递到柯子清嘴边。

　　柯子清透过薄薄的水雾望着少年发怔，感觉温热的气息落在脖子上，不由脸颊又升腾起淡淡的绯红。柯子清看了一眼依旧冒着热气的瓶子愣愣咽了几口水，一股愈渐浓郁的香气钻进他的鼻翼，动作渐渐停了下来。

　　这是……洋参的药香味！

　　柯子清诧异的朝萧淳望了一眼，只见他目光温柔婉约，端着瓶子小心为自己喂水，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妥。柯子清定了定神，环顾四周，才发现原来两人一坐一卧靠在一张木制长凳上，自己刚才一直都枕在萧淳的腿上。

　　也不知道这样过了多久，身下垫着几层柔软的衣物，身上还披着萧淳带出来那唯一一件厚的冬衣。他看着萧淳一系列的动作行云流水，想是一直这样照顾昏迷中的自己，心头顿时一暖，仿佛被万千浓密的柔情紧紧包裹缠绕着，温暖的笑意爬上了眉梢。

　　两个人就这样安静的相处着，一人仔细喂水一人缓缓饮水，在这人头攒动，拥挤喧嚣的长途客车站中，好似一道靓丽而独特的风景，令不少人侧目或驻足。那周遭一切吵杂混乱都与两个俊美的少年无关，彼此目光都只盛的下眼前那道荧荧身影，千言万语最终化为一个恬静暖心的笑意，此时无声胜有声。

　　萧淳耐心的将大半瓶参汤给柯子清喂下后，本想照顾他重新躺下歇息，却见他迟迟没有动作，目光闪烁神色有些犹豫。萧淳呆了下心念一转，清澈见底的眼睛里什么闪动摇曳，随即了然一笑，孩子般无邪。

　　“对不起，是我疏忽了。想要去洗手间吗？我这就扶你过去。”萧淳望进柯子清的眼底，似水柔情，波光潋滟。

　　柯子清紧了紧身侧的衣角，面上红晕更甚，连耳朵都泛着淡粉色，这让平素性情冷清，沉默寡言的他平添几分羞涩可人的惹人模样，如孩童一般的单纯稚朴，看得萧淳既心怜又喜爱，满腔的柔情翻涌而出。

　　萧淳眼中光华流转，笑意盈盈，回头朝身侧坐在小卖部里的两名中年妇女微笑着点头示意，才搀起柯子清从长凳上慢慢站起来，等他逐渐适应后才扶着他朝门外走去。

　　“知道了，小萧。你放心陪他去吧，行李我们帮你看着，尽管放心。”那个坐在右边身材略胖的女人朝萧淳爽快的摆摆手，笑呵呵的应着。直到见两人消逝在人群当中，她轻轻叹了口气，回头看了眼身旁的同伴，眼中满是羡慕与淡淡怜惜。

　　“真是个叫人心疼的孩子啊，记得前几天刚见到他们的时候，一个瘦弱的少年背着哥哥焦急的穿插在人群之间，尽管脚步蹒跚却依旧稳稳的将人固定在背上，那笃定的目光让人看得移不开眼睛。

　　后来，那孩子白天一早捧着一叠厚厚的宣传单骑着三轮车出去，中午傍晚又赶回来给生病的哥哥喂药送水，晚上回来的时候还常常给我们这些个姐妹送上几包新鲜的蔬菜瓜果，车站里的人都对这个漂亮乖巧的孩子赞不绝口呢。”一旁上了些年纪，带着老花镜的女人放下手中的瓜子，接了话茬。

　　“可不是吗？哎，为了照顾那个生病的哥哥，小萧没几晚合过眼，眼看着三，四天的功夫那脸就小了一圈。昨天晚上我看见他偷偷吞了一大把药丸，那架势跟吃饭似的，怕是自己身体也不好，天天这么熬着就是铁打的人也要垮的呀。”年轻些的边整理小卖部里新进的货品，一边无奈的摇了摇头。

　　“是啊，确实是个好孩子。他对哥哥还真上心，听说他从老王头那里要了些洋参片给他哥哥冲水喝，怕凉了药效不好，每半个小时就到伙房里温一会，就连夜里都不间断。这么孝顺善良的孩子真是不多见，要是我家赵鸣能有这孩子一半的贴心我就求神拜佛，谢天谢地了！”

　　“呵呵，宋姐，我看你那个娃子能早点让你抱上大胖小子你就该心满意足了。”年轻些的调笑道。

　　“可不是嘛，那孩子最近天天在外地出差跑生意，把媳妇撂在家里就不管了，让晓玲自己在家跟自己过了快一个礼拜，你说说这都是些什么事啊……”说到自己那个有些不争气的儿子，年长些的大婶絮絮叨叨的念叨着，口气多有埋怨。

　　两人继续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声音渐渐淹没在吵闹的人群声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