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静顶花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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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宗泽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扇的一脸水。他摇了摇头，将水尽数抖了，这才看清。
一条鱼不知何时候跳到了他手中来，此手掌大一点，此刻静静地躺着，尾巴透明像云彩花账那般的晕染开。通体蓝色，有点像他身上的衣服，两片鱼鳍轻轻的扑腾着，让人知道它还是活着的。
江乾哈哈一笑，这是何等的运气？
这鱼，是何等的想不开？
江宗泽欲吩咐江乾去架柴生火，只见只鱼尾巴用力一甩，又跳了一下，然后稳稳当当的在他手中站着，用透明的鱼尾站着，两只鱼鳍叉在油亮的鱼身上，倒有了几分人样。
那鱼鼓着两只死鱼眼，死死的盯着江宗泽，鱼鳃一鼓一鼓的，像是要把他吃了。
江乾大叫一声，“妈呀！妖怪啊！”
那鱼又费力扭了一扭肥硕的鱼身，鱼唇开始动起来“大胆凡人！竟敢说本座是妖怪！你才是妖怪呢！你全家都是！本座可是有着几百年道行的仙鱼！怎么能把我与那种东西混为一谈！”
江乾吓得浑身哆嗦，已经要晕过去了，轻轻的喃道“妈呀，这鱼妖还会说话……”
江宗泽摸着下巴道“几百年道行啊，嗯，那确实不是鱼妖了，咸鱼还差不多，几百年的咸鱼，绝品啊！你知道你们族中还有没有千年咸鱼，我还正想一试呢，钱不是问题。”
“啊！” 那鱼突然跳起，长长的扇尾就往江宗泽的脸上扇了过去。
“你这凡人！敢对本座出言不逊，赶紧报上名来！”
江宗泽一惊，这条臭鱼，居然敢打他！他从小到大可是连自己爹的打都没受过的人，居然被一条鱼打了！
江乾没从恐惧中回神，又见了这样的场景，咯咯的笑出声来，“少爷，滋味如何啊？”
江宗泽气的要死，管你什么咸鱼仙鱼，大江大河不好好躺着，出现在这法华山顶，还赶上了他腹中饥饿之时，他今天不吃了它，他就不姓江！
他问那鱼“你什么名字？”
鱼打了他一巴掌，似乎格外的解气，得意地说道“本座乃弱水花鳉是也，你们可以叫本座花鳉，你叫什么？”
江宗泽拂去脸上鱼腥腻的粘液，心怀不轨的笑着道“我叫山猫。”
花鳉兴奋的发出咕噜咕噜声，“你在骗我吧，这世间居然还有人会叫山猫？”
江宗泽道“当然啦！山猫吃鱼嘛，嘿嘿！”说罢换了一副干大事面孔，用力掐住花鳉的鱼尾巴，道“江乾！生火！我要用我这把含冰破月剖鱼了，我想知道你是会沾血呢？还是不会呢？”
用含冰破月剖鱼，给那桂桑老头看见了能气的飞起来，他叹息一声，然后转了身去林子里找枯木枝。
鱼身开始猛烈的抖动，花鳉倒吊着“什么？你居然想吃本座？”
江宗泽的剑已经出鞘，在月光下面一转，一道银光划过它的肚子上的鱼鳞，上面也跟着反光。
这人，怕是真的要吃了自己！
“山猫大哥！不要啊！我我我不过一条活了几百年的咸鱼！何必跟我过不去！”
“好汉饶命！好汉饶命啊！我再也不敢啦！”
“师祖！师祖！你怎么还没回来！救救我啊！”
“你在这里做什么？”
平淡悠扬的声音从白衣僧人的口中说出。
江宗泽蹲在地上，手里的含冰破月离那鱼腹不过咫尺。他的手突然停住，顺着声音慢慢的往上看，慢慢地，慢慢地，白袍一寸一寸的流转过他的眼眸，至于腰隙，至于竖于胸前清瘦白皙骨感的手掌，至于胸前悬挂的小小的舍利，至于瘦削但却温柔的让人想要依靠的双肩，至于那人标致清冷的脸庞，月光倾泻如泉，那人的身影，和谐的融在里面。
是谪仙，美好的让人愿意花上比平常人多三倍的时间去观赏。
庭机在远处的时候，早就看见了他。他只是没有想到，过了这么多年，他还有机会在这里遇见他。尽管流年不再，时过境迁，他也不复琴瑟和鸣，对酒当歌，只会拿着含冰破月可笑的跟一条鱼置气，但是他还是愿意就这么一直看下去。
就这样，忘记时间。
还是花鳉的那声师祖，把他拉回来，不然今日花鳉可能只剩下鱼骨了。
庭机放下胸前的手，打开手掌，花鳉奋力从江宗泽魔爪之下飞出，稳稳当当的掉到了他手中。
是江宗泽松了力道，他第一次知道，自己也会觉得难堪，尤其在这样的仙人面前，真是可笑，庸俗，荒唐至极。他依旧蹲着，脸热的像要烧起来。
花鳉平静的在他手中，道“师祖，你怎么回来这么晚！要是我没了可没人陪你这个老不死的啦！”
庭机道“我下去与住持说了几句，你莫生气……”
然后弯下腰，手放在水池上边。那鱼在他手里，安静的不像话，刚才的戾气一点也没有了。花鳉转头，头放在他的指尖，顺着他指腹，轻轻的滑了下去。他将身子放的更低，手伸到弱水中，轻荡。一圈圈的涟漪碰了岸之后就消弭了，然后他起身，将湿手放到身后。
江宗泽跟着他一同起身，整个动作却没有他那样自然与从容，他微蜷着背，不敢与他四目相对。
这个和尚他一眼就认出来了，方才才见了他的本事的，想要打听打听不到，这会子让自己撞见了。本来时间值得高兴的事，可是自己上了人家山头，竟然还想吃人家的鱼，在这佛门净地，可谓是大大的不敬了。
庭机道“你若想食荤腥，下山去各处店家，哪里自然有肉。此鱼有灵，并不是凡物，而且慈悲修德，护生延寿……”
“佛门净地，不言杀生。”江宗泽该恬不知耻的接上这句话，没心没肺的笑了出来。
“你！”庭机稳一口气，心道不过过了几百年，怎么就成了这幅德行，但是自己，总归是不讨厌的。他道“你既然知道，何必行如此不合时宜之事？”
江宗泽不要脸的道“谁说我要吃啦！我看着他鱼鳞光鲜，拿来磨剑，开开锋不行啊？再说我又没吃。”
“你竟然如此……”庭机眉头皱起来，一副山雨欲来的样子。
江宗泽从小娇宠到大，从未在别人面前觉得自己轻贱了。即使那个人是动动手指就收了千古一等的九尾灵狐，他也只是觉得厉害，生不出什么自卑菲薄之感的，就算有些许的不好意思，不过本着我是少爷我怕谁的思想，也是稍瞬即逝。故他这样说话了。
江宗泽笑道“厚颜无耻？臭不要脸？你们佛门之人，说不出吧？”
庭机重重呼出一口气，脸上有些许无奈的神色，他听完，只是平静的道“罢了罢了，贫僧不与你理论。”
江宗泽觉得这样的表情甚是有趣，道“这才是好和尚啊，对吧？哈哈！”
月光撒在上面，庭机的脸如同结了霜一般。但毕竟修行了多年，气度也不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孩子能够撼动的。他将手伸到袖子中，取出两个黑色的锦囊。
锦囊上绣着金光莲纹，细细小小的两枚铺在掌心，锁住囊口的黑色丝线垂在他的掌下。
“这是什么？”
“这是你砍下的那两节断尾，狐妖是通灵之妖，方才我做了法，祛除了其中的妖气，你日后放在身上，如遇妖物，它就会发出光亮，以此为警醒。”
“还有这用处？”江宗泽稀罕的接过去，不是如获至宝，却也是稀世奇珍。
他抬起头，那和尚已不知到何处去了，整个峰顶只剩下他一个人的身影，还有水中那一尾花鳉。
水面上月亮的影子已不再清晰，天将破晓，东方的地平线上泛起淡淡的蓝色。
林中的迷雾似乎开始起了，水汽从四面八方降落，一大片一大片，四周都有了寒意。
昨天这一夜，从树妖到狐妖，从韩诰到庭机，还是画上句号了，此刻山中，平静的像一切都没有发生。
江宗泽紧紧的抓住那两个锦囊，将他们放在了心口，嘴角不禁往上扬。
好一个俊俏和尚啊！
庭机烦躁的回到清思洞中。
清思洞在静心亭东边山坡的五十丈左右，洞穴不深，不大，却甚是宜居。
静心，清思，都为他一人修的六根清净。
这么多年以来，天天躲在这洞里，念经念的累了就上山去，与那只花鳉说说话。他虽活的久，但是也是凡胎□□，一日三餐还是要照常的食用，每日都有住持安排好的人上山给他送膳。
他站在那黑漆漆的洞中，望着洞内一尊释迦牟尼的像，洞本黑暗无比，阴森骇人，正是因为有了这尊佛像，才显得佛光万丈。
他久不能言。
他很烦躁，那样的江宗泽怎么会是他啊，那样无赖乳臭未干的少年，怎么能跟他划上等号？
他恨明月非朝阳，却不知这样能让两人的心更近，更没有距离，自己更是被这样的情绪感染了。
心中一种异样的感觉升起，清思洞壁上的每一处岩石都被他拂了无数次，拂的像涂了漆，不然在这洞里住这么多年，真的能做什么呢？
几百年来，从未感觉孤独至此，直到心都渐渐痛成一团。
“庭机，你的心乱了。”
佛像传出来的声音，把他吓了一颤。没错，因为心虚。
他没有说话，看着地上那两个浅浅的跪印，心如死灰的跪了下去。
他曾经在这里跪了无数次，跪着怎么让六根清净，跪着抄了一万遍华严经。
有多久连他自己都不曾得知，只能看见坚硬的岩石上两个跪印。
这样都该六根不净，自己真是畜生本性。
有些念想，还是适合在不知不觉里死去。
“弟子，不会了。”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静顶花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