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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酆都城一梦得道 ...

  •   繁盛的永安城中,鸡立鹤群地座落着一座茅草房,房门口站着个一身绿锦袍子的丫头,正一边焦急地往东边观望,一边与身边的布衣妇人答着话。

      布衣妇人将袖子里才求得的符咒往里头送了送,好奇地朝对方问道:“怎么?唐老爷这等大善人也中邪了?该不会是得了什么怪病吧?”

      丫头摇摇头,抹了抹额上的细汗:“夫人把城里名医都请遍了,也瞧不出是什么病,只好来求道士了。”

      妇人看了看眼前的茅草屋,摇摇头道:“唐家又不缺银钱,怎得不去道观里找?这儿的道士,能行么......” 话没说完,妇人瞥见东边一道白色身影,倏地闭上了嘴,低头走开了。丫头看见来人,又急又喜地躬身行了个礼“玄公子,你可回来了,我家老爷得了邪病,夫人差我来找你家师傅,可师傅他不在家~”

      来人正是这件茅草屋的主人玄逸,今年十九岁,他穿了一身白色道袍,皮肤雪白,生的俊美异常,眉眼间有一丝抹不去的傲骨与执拗。听了丫头的话,玄逸眉头一蹙,道了声“姑娘先回,我这就去找师傅。”说罢,他并未进房便又匆匆而去了。

      玄逸本是富家独子,从小不愁吃穿,养尊处优。十二岁生辰那天,门口经过个落魄道士,称他克父克母,命生波折,是个千年不遇的奇特命格。玄逸年少轻狂,自是不信,但玄家就这么一个儿子,宁信其有,便给他求了不少符咒防身。可十八岁那年,家里还是无故大火,家徒四散,父母也双双亡故,连家产也付之一炬了。

      玄逸这才信了自己那该死的命格,也信了那算命先生的话,几经辗转找着正在墙角边吃叫花鸡边剔牙的算命先生泖柳,随他过起了到处捉鬼算命的生活。

      这两年年景不好,经常有妖鬼来人间作怪,闹得人心惶惶,不少寻常百姓家都请了符咒,道观也开得红红火火。即使是泖柳这种野道士,也时有些不太富裕的人家来找。玄逸跟他走南闯北一年有余,也算懂了点道术,但仅限于会画个符咒一类。如今唐老爷中了邪,玄逸第一反应还是去找师傅。

      唐老爷家资财甚丰,但从不端着架子,素来喜欢接济穷人,也懂得惜才,偶然结识泖柳,认定他修为颇高,便经常帮衬泖柳玄逸师徒,还经常约泖柳一处饮酒。

      如今唐老爷中了邪,玄逸自是着急,跑了满条街,也未见街边有师傅“金牌算命”的招牌,他抵了太阳穴想了片刻,这才啧了一声,调头往南街去了。

      南街,“伶仪楼”窗边,穿着青色破烂道袍的泖柳一边仰头往嘴里灌酒,一边哼着小曲儿,破旧不堪的黑色道冠躺在地上,道冠上头的八卦图案被酒水浸得变了形。玄逸赶到时,正看着泖柳抹抹胡子里的酒渍,扬起瘦骨嶙峋的胳膊,废力地睁着眼唤道:“店家~再~再来一坛!”

      玄逸眉头蹙到一处,对跑来的小二唤了声“不必!”走到泖柳跟前,强压火气道:“师傅你怎么又喝醉了?”

      泖柳眯缝着小眼睛看了看玄逸,拍了桌子道:“哈哈~乖~乖徒儿~为师又骗了顿酒喝,在街上看着个命带富贵的胖小儿,夸了句福星降临,他家大人竟就给了一吊钱,为师、厉、厉害吧?”

      玄逸摇摇头:“师傅,唐老爷他中邪了,想请您帮忙,可您如今又喝多了,这可——”

      “什么?唐、唐老爷?那、那为师得去!”泖柳说着,晃晃悠悠地站起身。玄逸正要去扶,便见泖柳眼睛一眯,砰得一声倒了下去,头重脚轻地栽倒在了桌子上。

      如今已是将晚,泖柳又喝成这个德行,指定是去不了唐家了,玄逸叹了口气,拎起地上的道冠,扛起瘦弱的师傅,决定先回茅屋。泖柳身子轻,玄逸又背惯了他,倒不觉得累,只是一时帮不到唐老爷,他心里很不是滋味。

      一路上,泖柳时不时在玄逸身上一阵愣怔,还时而喊起“急急如律令”,每到这时,玄逸都会偏头在泖柳的大脑袋上轻轻拍拍以示安抚,泖柳才会安静下来。

      一脚踹开并未拴着的破木头房门,玄逸一手托着泖柳的大脑袋,轻轻将他放在土炕上,又把棉被覆到他的尖下巴底下,这才回到自己的房间,和衣而卧。

      他蹙眉想着唐老爷慈眉善目的模样,自觉不是滋味,又着实无可奈何,想想明日还要早起唤师傅去唐家帮忙,这才翻了几个身,强迫自己睡去了。

      再睁眼时,他竟置身于暗夜中一座高门阔府外。眼前是殷红大门,暗棕门柱,以及两个面目狰狞的青灰色石狮,处处阴森诡异。

      他警觉地抬头一望,只见匾额上竟写着“酆都城”三字。就在他抬头的一瞬,吱呀一声,府门径自向他大开,他连步都没及迈便已瞬间移近府中。

      眼前是一座色彩明艳的厅堂。厅堂左边是十来张漆红桌椅,上头摊着笔墨书卷。右手边,是几尊威严的灰白色神像,正面目狰狞地盯着自己。

      玄逸并未觉得恐怖,相反,他竟对此处有些熟悉。他向前走了几步,只见第二道门外、是一片望不到头的场子。场面上的灰白色大理石闪着诡异的灵光,他眯眼远望,只见千米之外隐约立着十余座雄伟的建筑,在灰暗的夜空下影影绰绰。

      理智告诉他,此地不宜久留,可本能地,他的手却不由自主地一扬,霎时,那整片大理石地面便发出一股耀目的蓝光,与此同时,在他脚下腾出一条耀蓝的路,直通向前。再抬眼时,那千米之外的建筑之首,竟然在蓝光那头朝自己飞速移近,以至于如今只与他相隔几步之遥了。

      他惊讶地瞥向自己的手臂,这才发觉自己腕上多了一个抹也抹不去的墨色纹身,依稀可见是什么古老文字。而自己本来那身洗得发黄的白色道袍,也变成一袭华丽得耀目的玄纹长衫。

      “玄王?”随着一道疑惑不已的男声,玄逸看着那近在咫尺的建筑门前,立着一个一身绿袍的青年男子,正满脸震惊地看着自己。他这张浓眉黑目的脸煞是熟悉,玄逸脱口而出,唤出脑海中蹦出的名字:“程颐?”

      男子怔怔地看了他片刻,这才开口道:“您、您怎么回来了?”与此同时,建筑周围又浮现出无数个面目狰狞的脸孔来,个个都瞠目结舌地看着自己,有的还用些极小的声音不知在议论着什么。

      玄逸晃了晃头,使劲睁眼看了看眼前这奇异的景象,心思:以前听师傅说过,若是修为到了一定境界,梦里便会出现些幻象,但不必害怕,因为幻象中,将蕴藏着道家至理,也可以幻化出更高一层的道术。想必自己这是要学有所进了?

      想着,他定定神,朝绿袍男子问道:“不必问我为何回来,只说,怎么可以让我将道法运用自如?”

      此话一出,全场鸦雀无声,绿袍男子迟疑片刻,终还是低声开口道:“您每次动用法力,都要在腕上的纹身处摸上一摸,如此~便是了。”

      玄逸点点头,准备折身出去,却在转身的一瞬间蓦地惊醒,这才发觉刚刚是做了一场怪梦。他坐起身来,看了看手腕,只见腕上果真多了一处纹身。他又惊又喜,急忙起身去找师傅。

      泖柳还环抱双臂背朝外躺着,被他轻唤了两三声,才懒洋洋地张了个哈,坐起身来,眯着小眼睛问道:“徒儿,怎么又起这么早啊?”

      玄逸行了个礼,将右腕递到泖柳跟前,有些激动地将梦里的事简要道来,最后期待地问道:“师傅,你曾说过修为大有增进之时才会产生幻象,那我如今是不是......”

      泖柳的小眼睛闪烁了片刻,这才又露出往日里不羁的笑容来,“不错啊,看来为师没白教你,以后可以多给我赚些酒钱了!”

      提到酒钱,玄逸眉头微蹙,“师傅,不是我以下犯上,你能不能别总去喝酒了?你可知、昨天听说唐老爷中邪,你又醉的人事不省,我有多着急么?”

      泖柳捋着胡须摇头轻笑道:“无事无事,为师修为这么高,唐老爷不会有事的。”

      玄逸摇摇头道:“那我去披个外袍,师傅也收拾一下,咱们赶紧过去吧。”

      泖柳懒洋洋地一扬下巴,“啧,徒儿真是大有进步,不比平日里那般穷讲究,非得每早沐浴了。”

      玄逸摇摇头,心思:师傅这不正经的脾性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好,有这么紧急的事在前头等着,还能这么轻松,也就他这师傅如此了。

      看着玄逸匆匆整理行装的背影,泖柳收起笑意,目色微露深沉。

      师徒二人匆匆赶到唐家时,唐家儿女正围着唐老爷的床榻抹眼泪,唐夫人则是在厅堂佛龛前不住地磕头。看着玄逸二人,唐夫人赶紧起身上前,擦了把眼泪道:“泖先生,您终于来了,昨日里寻您不见,我又找遍了城里的道士,都说老爷身上的东西是大凶,他们惹不得。老爷素日里最信服的就是您了,求您快给看看吧!”

      玄逸看了看师傅手中无丝毫反应的罗盘,明白唐夫人所言不虚——只有大凶的邪灵,才能在罗盘上遁形。他这才注意到,师傅终于也收起平日的不羁,神情有些严肃了。

      玄逸随泖柳进了房,唐家儿女便自觉地低头行礼、并退到门外。玄逸刚掏出怀中备好的驱邪符,泖柳便扬起手来对他摆了摆,以示不必。

      “要审灵?”玄逸见状朝泖柳问道。泖柳听罢并未多言,只肃容点了点头。

      “我替师傅守着。”玄逸抽出随身带着的佩剑除邪,准备像往常那样替师傅守着周围,以防不测。

      不料,泖柳却摇了摇头,缓缓接过除邪,一字一顿地对他说道:“这次、你来。”

      玄逸一惊,以往他要替师傅审灵,都会被师傅大骂一顿、说他分不清自己几斤几两,如今师傅竟主动让自己审灵?

      情势危急,玄逸来不及多想,只长舒一口气,走到唐老爷床前,先悄悄抹了抹自己腕上的纹身,接着右手食指抵了抵唐老爷印堂,又抵了抵自己的,最后闭上双眼——果真,眼前马上出现一片深灰色的漩涡,漩涡中还闪着无数处耀目的白色光斑。见了漩涡,他便知道邪灵就要现身,凝神静气默念起审灵口诀。

      玄逸身旁,泖柳举着手中的除邪,面色凝重地看着他,细小的双眼中不知蕴含着何等情思。

      眼前有光斑闪动的,不只玄逸一人——墨黑而气势恢宏的偌大厅堂中,处处都是游动着念诵晦涩鬼话的绿色鬼火,墙壁上处处是诡异的浮雕与悬挂着的森森白骨。厅堂正首高高的蛟椅之上,坐着个一身黑色锦袍的少年。他本来正抵着额头,一副头痛的模样,待移开手时,便露出一张洁白如玉的脸,在这墨黑的厅堂中显得耀眼而让人生畏。

      他的长相上佳,可谓是人间难遇,只是那眉眼间射出的寒光,足矣让人不敢再看第二眼,虽说他只是十几岁的少年模样,但周身的气场却已远胜千古一帝。

      他轻轻叹了口气,周遭的无数鬼火便霎时定在原地,寂然无声。这时候,鬼火中大些的一个现成人形,扬声道:“都退下。”众鬼火闻声,纷纷排成规矩的形状快速移到门外去了,只留下发话者。他走到蛟椅近前,拱手道:“殿下,可是白斑出现了?”

      蛟椅上的少年轻轻颔首,别过狭长的双眼,“唤各藩王来议事~几日之后我便离开。”

      见堂下之人听命而去,少年摩挲着胸前挂着的墨玉指环,邪魅的脸上难得地现出一丝忐忑,但紧接着,他面上夹杂着期许与忐忑的复杂神情便随一个进来传话的鬼差而化在一片阴鸷当中。

      玄逸这边——当他念完口诀,眼前漩涡中便有个血肉模糊的什么东西若隐若现,朝他这边移来。“来者是何方魂魄?”玄逸一边警觉地以手捏了一个诀,一边问道。

      对方并不答话,只尖声大叫着,到了玄逸跟前,玄逸这才发现,这东西没有头和四肢,浑身带血,移动时如同一个无比怪异的血球。惊愕间,那“球”喷出一柱暗红色的血浆,玄逸抬手去护,却在抬手的一瞬间,右腕射出一道耀目的蓝光。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章 酆都城一梦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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