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斯》舒故笙

1、第 1 章

　　（一）
　　他们说，他有喜欢的人了。
　　我却只是平静地抱着那堆试卷走进教室，然后把老师的话向他们复述了一遍，“下节体育课上数学。最后一道大题没有拿八分以上的，下午第三节自修课自觉去数学办公室报到。”
　　“天哪，还让不让人活了。”
　　“怎么又上数学。还不如上英语呢，物理也行啊！”
　　班里响起几声哀嚎，很快又归于寂静。上课铃声响起，聚在一起的同学纷纷散开，各自回到了座位上。他是从后门跑进教室的，嘴角还带着未散尽的笑意。
　　我坐在位置上盯着数学书发呆。
　　何阮凑过来对我说：“婉婉，我待会有事对你说。”
　　我没有抬头，装模作样地拿起笔圈出了一个公式，然后故作平淡地对何阮说，“我已经知道了。回教室的时候刚好看见了。”
　　“哎，”何阮叹了口气，安慰道，“你也别太难过了。今天晚饭哥们请你，食堂‘豪华’套餐，我点菜，你刷卡。”何阮试图让气氛活跃起来。我却只能挤出一个生硬的笑容转移话题，我说，“难过什么啊！听课吧。不然等期中考试成绩出来的时候真的要哭死了。”
　　“哦。其实吧，我觉得成绩倒是无所谓，排名才是最令人难过的。还有啊，婉婉，友情提醒一下，老师现在在分析试卷。”何阮笑眯眯地看着我，两只眼睛眯成一条缝，让人有一种揍他一拳的冲动。
　　我以为，我会歇斯底里地哭一场。然而我用了一节课，就慢慢地接受了这个事实。或许是暗自喜欢一个人太久了，所以连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默认了“有一天会彻底失去那个人”这样的事实，不过心还不死罢了。
　　“思之不得，唯有忘怀。求之不得，只能释然。”我和何阮曾一致觉得这句话说得像是放屁，最后我却还是把它当做借口，劝自己放手。
　　（二）
　　我和他是初中同学，后来还成了高中同学。
　　他说，他叫喻程。
　　我记住了这个名字，以及那个被阳光模糊了一半的背影。
　　班主任抬头看了他一眼，打趣道，“小子，还挺高的嘛！”
　　他十分“谦虚”地回答：“还行吧，也就一米八差不多。”
　　那一年，我们才刚上初一。班里嘻嘻哈哈笑成一片。
　　班主任“啧”了一声，又说，“那我也就，‘还行吧’，你先当一下我们班的体育委员。”
　　我们又大笑起来。
　　我对何阮说，“我以后一定要找一个一米八的男朋友。”
　　何阮是我发小。
　　何阮盖上笔盖，一掌拍在我的天灵盖上，说：“你快醒醒吧，都开学了。”
　　我认识喻程，在更久之前。不过那时我还不知道他叫喻程。我只知道暑假上补习班时那个坐在角落里转魔方的男孩有一张很好看的皮囊。
　　（三）
　　我们初中的班主任姓杨，大名杨雯。我们喊他“老杨”。老杨教我们班数学，上课时最爱一口方言夹着普通话，妙趣横生。遗憾的是，他不是我们本地人。我只能专注的盯着黑板发呆，偶尔点个头给老杨捧场。
　　后来，喻程坐到了我的前面，我便看着他的后脑勺发呆。他依旧翘着二郎腿，玩着魔方，课桌上摊着一张数学试卷，偶尔会写上几笔。何阮告诉我，那是高中的竞赛卷。我表示理解，毕竟我也干过类似的事情，只不过后来那些试卷要么沦落为我的草稿纸，要么被我叠得四四方方用来垫桌脚。但喻程一做就是三年。
　　第一次月考，喻程总分排名全校第三，何阮全校第十五，而我的排名则是全校第二百九十，我一直觉得那是一个很有意义的数字，它十分委婉地揭示了我在学校“混吃等死”的无耻行径。
　　我被老杨喊进了办公室，他拿着成绩单对我进行强烈的谴责，末了又对我头头是道地分析着中考的形势，他说，“陆婉婉，你看看你的成绩，咱们学校撑死了每年虚怀高中也就考两百多个。”
　　我不太赞同老杨的话。
　　虚怀高中是我们全市最好的高中。我们学校上一届考了二百八十九个。
　　我想只要我多蒙对一个选择题，考上虚怀高中还是很有把握的。
　　但老杨不这么想。他一向比较悲观。
　　所以他对我说，“陆婉婉，你再少那么0.5分，你就三百名开外了。你知道吗？”
　　我点头。
　　他看了一眼成绩单又说，“喻程坐你前面，对吧？何阮是你同桌，对吧？他们数学一个一百十九，一个满分。你再看看你，数学只有六十分，刚好及……哦，不对，连及格都没有。不会就要问，知道吗？好同学坐在你旁边，就是一种资源，你要合理利用起来。知道了吗？”
　　我又点头。
　　“那行了。你自己好好想想。回去吧。顺便跟喻程说一下，让他把‘解题’的‘解’字抄二十遍，下次再忘了写就抄二十的平方遍，以此类推。”老杨说。
　　于是，我对喻程说了有史以来的第一句话。
　　“老师让你把‘解题’的‘解’字抄二十遍。”
　　“哦”
　　“老师还说下次再忘了写就抄二十的平方遍，以此类推。”
　　“哦”
　　“二十的平方遍是什么？”
　　“嗯？就是二十乘二十，四百遍。”喻程停下手上转魔方的动作，解释道。
　　他很早就自学完了初中所有的内容，当我还在为中考头疼不已的时候，他已经以全市第一的成绩被保送到了虚怀高中。
　　优秀的人永远都是那样优秀，即使中间看似只隔了一段微小的距离，实则望尘莫及。
　　那时他是老杨最得意的学生，我是最让老杨头疼的学生。
　　老杨时常对我说：“你得多向喻程学习学习……”
　　我总是期盼他后半句的话是：“要不你们两个同桌吧!”
　　可他总是话锋一转：“何阮也挺不错的，你们俩个同桌，你要多向好同学收集学习经验。”
　　毕业的时候，老杨对我说，他其实很想放弃我，但又觉得可惜。成绩不上不下的学生总是格外令人头疼一些。就像极度缺水的人在沙漠中看到了绿洲的一角，你不知道那是不是幻象。
　　所幸，最后我成了第二百八十九个人。
　　何阮对我说，你应该去买彩票，说不定能一夜暴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