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五个琴键 ...
-
埃莉诺推开了房间门，气流吹动了房间里久积的灰尘，漂浮起来，在空中舞蹈起来。她手在空中挥了挥，走向窗边推开了窗户，空气对流使灰尘像是找到了出口，一股脑地往窗口宣泄了出去。
她拉开衣柜门，衣柜里是排放整齐的礼服，各色颜色，丝绸和纱，像是在无人知晓的角落兀自沉寂了许久。她手指触向最角落的一件小礼服，白色蓬蓬裙已经开始有些泛黄。她思绪飘回了十多年前的晚会，她昂首挺胸，像个骄傲的小天鹅，在舞台正中弹奏着小星星协奏曲。光束落在她脸上，并不让她觉得眩晕。
小时候的她完全没有意识到为她鼓掌的男人眼中的意味深长，像是在看自己精心雕琢的艺术品，白玉无瑕。她单纯地为他的喝彩，观众的喝彩而骄傲。
她拿出了一件红色抹胸礼服，它被套在塑料密封袋里，保存完好，几乎如新。埃莉诺单手合上柜门，走出了用作储藏室的小隔间，走回卧室。她将红裙小心地从密封袋里取出，平放在床上，手指轻抚上暗纹。自从下决心要摆脱过去之后，她似乎就开始频繁地接触过去的事情，细想也是一件理所应当的事情。有些伤口不会因为你不去触碰，就恢复如初。
埃莉诺换上礼服，端庄的正红衬得她不见阳光的皮肤更为白皙。抹胸刚好卡在胸口，露出圆润的肩头。可能是因为长期用画笔和弹琴锻炼小臂的原因，埃莉诺的手臂虽然纤细却能看见隐约肌肉的线条。掐腰设计熨帖地勾勒出少女玲珑的身姿，裙摆参差落下到小腿中部。埃莉诺走向梳妆镜，拿笔轻轻描起了眉毛，从镜子中，她的面庞隐约可以看出另一个女人的轮廓，曲线分明，凌冽深刻。她仿佛看见了红衣女子倚靠在画廊门口，手指轻夹一只烟，吸入吐出，轻盈的烟雾模糊了面庞。她的视线停留在远方，像是沉思着什么，却没有焦距。
相较于挥之不去、避之不及的男人，埃莉诺怀念这个身影很久了，只是她不敢回忆，何况本就没有多少时刻她是伴随在埃莉诺身旁的。埃莉诺抑制内心渐渐翻涌起泡的情绪，将自己的面部化得更为柔软温柔，少女气质凸显了出来。她微微露出一个笑来，冰冷气息全无，春风拂面，如同所有少年幻想的甜美初恋。
她收敛嘴角，低头穿上黑色丝袜，取出毛绒绒的白色披风外套披上，最后带上帽子和口罩。她望向镜子里全副武装的自己，曼妙的身姿和拒绝交流的仪态。
保持距离是一项很重要的学问，它能减少伤害。
——————
埃莉诺的左手在琴键上快速地交叉攀爬，右手则轻巧的左右横跳，琴音快速密集地涌出，如瀑布水落在石间水滴溅起。埃莉诺头微低，身体前倾，手臂带动身体轻微摆动。思绪渐渐放空，注意力也如同溪水在琴键上跳跃，叮叮咚咚，震荡出波澜涟漪，一层一层向外泛去。
四周的客人像是受到了音乐的感染，空气中充斥着轻快愉悦。一位年轻的男士本来不堪女朋友的追踪盘问，想要趁这午饭了结这段感情。
他望向对面的女友，“艾丽莎”
艾丽莎正在用吸管随音乐搅拌着青柠汁，闻声看向男友，“嗯？”
对上艾丽莎无辜又显几分天真的脸庞，他一时开不了口。是了，初陷爱河的她也是这般烂漫动人，一些愚蠢的问话在他看来也那么可爱。或许，我应该多一些耐心，“艾丽莎，你是不是应该给你自己多一点信任，这同时意味信任我们之间的感情。”
“唔，如果你愿意主动和那些故作可爱的小姑娘保持距离的话。”艾丽莎不以为意的瞥了男子一眼，“不过，我可从来没有怀疑过我们之间的感情。”只是你不够主动，有些时候。
“开春我想去犹他州踏青，你有兴趣吗？”艾丽莎试图给他们之间创造更多的相处机会。
“我还有一个案子”男子也有些怀念以前一起嬉闹的日子，“不过我会安排好的。”
角落盆栽掩映的位置里独坐着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立着领子的男子。这种装扮在四周都脱下外套，穿针线衣交谈的客人中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不过好在他坐在角落也没什么人关注他。男子手腕轻转晃动咖啡，目光却透过绿植，扫视了酒店全场。客人们普遍心情都很放松，辅助交流沟通的手势也比寻常多了一些，显示出一种明显的交流意愿。
这可不是一个寻常现象，远高于一半概率的友好交流场面。
神秘男子视线落在了舞台中间弹奏的埃莉诺身上，她显得很投入，似乎对周围的人事物不闻不晓。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黑色探测仪，放在桌子下，拇指从仪器侧边打开了检测按钮。屏幕中的波形十分柔和，接近圆润的正弦波，和用于对照的锯齿装波形有很大的不同。
神秘男子放下了咖啡，举起了手挥了挥，示意服务员过来，“哥德堡变奏曲结束，我能够请美丽的小姐弹奏一曲C小调的匈牙利狂想曲吗，她演奏的真的很棒，而我是个李斯特迷，很想欣赏她热情的演奏。”
服务员点了点头，“好的，先生。”接着走向了舞台，等待埃莉诺弹奏结束。
埃莉诺按下最后一个音，放下双手，将注意力重新拉回到现实世界，抬头看见服务员附身低头和她说：“请问你接下来有别的什么曲目安排吗？如果可以的话，角落里的先生想要听一曲C小调的匈牙利狂想曲。”
埃莉诺视线往角落里看去，从绿色树叶的掩映后面看见了男子，衣领遮住了他的下巴，眉眼也被帽檐遮住，几乎看不清容貌。
神秘男子看着钢琴曲结束片刻后，恢复尖锐无序的波形后心中已经有答案了。他抬头对上埃莉诺的视线，摘帽微微颔首以示尊敬，动作却也恰好遮住刚刚显露的样貌。
这个人看起来有些古怪刻意保持神秘，然而一个人刻意请求钢琴曲目又像是在博取关注，更确切的说，是我的关注，埃莉诺心里想。她回过头来，从琴凳里拿出琴谱，翻到匈牙利狂想曲，摆上琴架。
探测仪上的波形不再杂乱，频率和振幅却比先前要高了许多。神秘男子收起探测仪，手指在桌上轻敲了两下，没想到工作中途出来喝一杯咖啡也能遇到超能力者，这倒是个意外之喜，博士知道了一定很兴奋。
埃莉诺弹奏完之后，目光有意识地去寻找角落的客人，却发现他未等钢琴曲弹奏完毕就已经走了。并没有不被尊重的愤怒，埃莉诺只是觉得奇怪，和一点点恐惧。这种有些熟悉的，被暗中窥伺的感觉。可她并不觉得现在身无分文，父母双亡，作为一个穷苦学生的自己有什么值得注意的，难不成......可她自那件事以后就再没有开口说过话。
为了保险起见，她招手示意服务员过来，她在随身的小本子上写，角落里的客人什么时候走的？
“在你更换完曲目没一会儿，似乎有什么事要办。”
埃莉诺顿了顿，接着写，他用什么方式结账的，信用卡吗？
“不，现金。”
这种不会留下任何痕迹的结账方式，埃莉诺内心的不安像是一点点被验证，可她才在这里工作了两天她向服务员表示了感谢，收起笔，作下决定：这个星期演奏完就结束这份工作。
哪怕这是第一份领着她走出旧日阴影的工作。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五个琴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