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沌山颂》雷三下巴

29、施计巧赴弁山

　　王鸢的邀请陈行首又怎么会拒绝，只不过不知道这次王家哥儿葫芦里卖了什么药，非要在华庭楼里见面。
　　一般来说百灵楼晌午才迎客，而行首更是会等到晚上才会露面，所以王鸢约李行首早上见面，她倒也是方便。照理来说，她一个青楼女子去私会外男，本该低调一些。她却反其道而行之，大摇大摆招摇过市，不把旁人的闲言碎语放在心上。她那微微勾勒的柳叶眉，素淡的桃花妆，红艳的口脂将她那鹅蛋衬托地更加精致，眼睛不大，却形似狐眼，很是妖媚，嘴鼻精致、棱角分明，给媚中增添了一份英气，今天这般素雅淡妆，却能胜过天仙。她的衣着也颇为大胆，外披貂裘，淡紫色的褙子胸口大开，均着淡雅的抹胸，真可称得上是“绛绡频掩□□素”。□□微露的李行首手持一把仙鹤团扇，身形似水蛇，她扭腰摆臀，一摇一摆地慢步走向华庭楼。她身喷玫瑰花露，异香扑鼻，吸引而来的花蝴蝶围着她一路随行、翩翩起舞，引得路人频频回首。李行首只是平常地在走在街上，还没走到兰楼，大街上已经乱成一片，到处都是放下手上的活儿目送她远去的汉子，到处都是恨不得戳瞎丈夫双眼的老婆子。不得不说，她那的妖媚是从骨子里渗出来的，藏都藏不住，而专门不乘马车改步行赴约的她似乎也非常享受万人瞩目的感觉。不过，在快至华庭楼时，她还是长了一个心眼，先是饶了一段远路，然后趁着无人注意走进华庭楼后巷，准备从后门上楼。华庭楼内看门的大伯不肯放她进门，在她亮出身份和说明来意后还是吃了闭门羹，要不是有个小跑堂认识她，替她上楼叫来大壮解开了误会，否则她还不知道要在门口被冷落到几时。
　　李蝶向来被人众星捧月，多少风流才子一掷千金都见不上她一面，她那里受过此等冷落，等到大壮下来接她的时候，她已经面色铁青，心中不知道暗骂了华庭楼多少次。但一想到马上可以见到王鸢，她心情大好，心中怨怼也是一笑而过，笑脸盈盈地跟着大壮上了楼上的包间。
　　看到李碟上了楼，几个守在门口的老仆先是一愣、面面相觑，然后忍不住坏笑，开始窃窃私语。王鸢啊王鸢，好你个一心一意的君子哥儿，前几天还哭求家人成全你和顾家小娘子，现在没过几日，就移情别恋，偷会青楼头牌，看来对顾霜绫的那点情终究不过如此，就像是风中的烛火一吹就灭，王知州为了如何拆散你和顾霜绫还日日犯难，现在来看，都不必他亲自出手，靠青楼女子便能借刀杀人。
　　李蝶推开门，见到王鸢，还是同第一次见他一样，一身白袍、气宇轩昂。李蝶直勾勾地看着她，脸上竟泛起少女似的红晕。
　　见李蝶到来，王鸢将几个小厮全部打发出门，说要同李娘子私聊。
　　这间“紫云间”重修了二月有余，刚刚开放，湖州城有钱人都来尝鲜，导致一间难求。王鸢前日叫大壮预定时，也差点订不上。王鸢高中解元后找了三五好友来华庭楼小聚，掌柜特地为他留出紫云间招待，所以他还算来过，但李蝶是头次来，感觉很是新鲜。
　　紫云间四周都装饰着紫竹，紫竹桌，紫竹椅，甚至屏风都是紫竹制成，淡淡的竹香混合着着墙上丹青的墨香，其味很是风雅。房中点起檀香，薄烟袅袅，让人觉得置身仙境。
　　推门而入的李蝶就像蝴蝶仙子一般飞入屋内，飞到王鸢身旁。
　　王鸢放下手中的书和香茗，起身请李蝶坐下。
　　李蝶入座后，王鸢同她先是寒暄了几句，又以茶代酒敬了她几杯后便单刀直入，切入话题。
　　“李大娘子，我近日茶饭不思，甚是害怕。”王鸢说完若有所思地看着李蝶，他知道直言不讳时直视对方的眼睛才显得真诚。
　　“王三郎高中湖州解元，正是春风得意之时，又为何事而愁呢？”李蝶其实已经猜出了王鸢的心思，毕竟能让他烦恼的事情翻来覆去就那几样，但聪明的女人会适时装傻，给足男人面子，李蝶就是这么一个聪明女人。
　　“霜绫如今有孕待产，数月后将诞吾子，家父许诺，若我能高中，即可迎娶霜绫入门，但若未考中，这门亲事便只能作罢，那届时霜绫产子便等于未婚生子，就怕顾家届时觉得有辱家门，将她和孩儿扫地出门。我已和顾大哥说好，若事至此，他会带着霜绫和孩子来找你，恳求李娘子帮我一次，送她们至你家乡安置，钱财我们都安排妥当。”一般来说，家中女儿未婚先孕是泼天的丑闻，很多人家会将女子安顿在不知名的乡下躲避风头，但如果真让顾家送走顾霜绫和孩子的话，他可能再难见到她们，所以他才会找到顾腾，撺掇他协助自己找人带顾霜绫远走高飞，去个他们知道别人却不知道的地方，这样最差自己也能晓得她们的住所，以便今后可以团圆。王鸢也知道李蝶不会爱听顾霜绫的事情，但是他相信自己有办法说动李蝶。
　　“顾大哥，什么顾大哥？”李蝶继续装作不知。
　　“顾腾！顾子明！顾家大少！”王鸢解释道。其实自从他想上顾家提亲被发现后，就没能同顾家人见上一次面，所有的计划都是大壮从中搭桥，来回传话，所以对于顾腾倒是真想帮他还是假作敷衍，他心里也没有底。
　　“但我也和你说过，我那故里......”李蝶欲言又止。
　　“正是如此，我才觉得那里是上佳之选。”王鸢答道。
　　“郎君怎么知道我会答应你。”李蝶问道。
　　“我会娶你。”王鸢答道。
　　“......”李蝶闭口不言。
　　说实话，王鸢开出的条件的确十分诱人，李蝶作为一个青楼女子能嫁入王家已算幸运，她自然不会计较自己是大房小房，况且她对自己的御夫之术十分自信，相信只要王鸢与她同枕共眠过一次，尝过那□□的滋味后，她就能牢牢抓住他的心。她什么流言蜚语都不怕，就怕王鸢反悔变卦，不过想来有个念想总比没有念想的好。
　　君不见晏殊在欧阳修的宴会上认识了洛阳青楼女张采萍，两人一见钟情，互生情愫。晏殊回到京城后，悔恨自己未能更进一步，饱受相思之苦的他写下了这首《蝶恋花》：
　　槛菊愁烟兰泣露，罗幕轻寒，燕子双飞去。明月不谙离恨苦，斜光到晓穿朱户。
　　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欲寄彩笺兼尺，山长水阔知何处？
　　晏殊借词向张采萍表白，他相信只要真心相爱，又何必在乎礼教名分呢？
　　之后，欧阳修替晏殊找到了张采萍，晏殊正式纳她为妾，两人结为夫妇后很是恩爱，等到晏殊去世后，张采萍选择隐居，再未嫁人，谱写了一段爱的佳话。
　　就连那大文豪苏轼，也为青楼女子写过一首词，《贺新郎》中写道：
　　乳燕飞华屋，悄无人、桐阴转午，晚凉新浴。手弄生绡白团扇，扇手一时似玉。渐困倚、孤眠清熟。帘外谁来推绣户？枉教人梦断瑶台曲。又却是、风敲竹。
　　石榴半吐红巾蹙，待浮花浪蕊都尽，伴君幽独。秾艳一枝细看取，芳心千重似束。又恐被、秋风惊绿。若待得君来向此，花前对酒不忍触。共粉泪、两簌簌。
　　静谧的夏日午后，如花似玉的美人沐浴后趁凉入睡，又被风吹竹声惊醒；伊人观赏石榴花，惜花怜人，情丝缱绻，对花落泪，相思断肠。多么的温婉缠绵，多么的柔情似水，词中无不透露着爱慕之情，让人不禁幻象他们执子携手，过上神仙眷侣的生活。自古才子配佳人，谁又能说青楼内出不了佳人呢？只要王鸢诚心实意，李蝶定不会负他，与他白头偕老。
　　李蝶顿了顿，对王鸢说道：“好，我答应你。”
　　以李蝶高傲的心气连皇族娘娘都不放在眼里，小小一个盐商之女怎么会入得了她的眼。怎奈，王鸢就是喜欢这个处处不如自己的小丫头，她处处同顾霜绫比，处处都赢，却又处处无法讨得王鸢欢心。现如今老天爷却突然帮了他一个大忙，顾霜绫意外怀胎，只要不嫁入王家，就是强弩之末。而她虽然不是黄花大闺女，但却从未生儿育女，所以她可以一直等王鸢衣锦还乡，但顾霜绫等不了。要是她帮了顾霜绫，王鸢便欠下她大恩情，为此娶了她也不是不可能。至于感情的话，之后再培育也不迟，时至今日，都有新婚大日才见得娇妻真容的姑爷，她与王鸢之间的感情总比包办婚姻来得亲近。
　　在李蝶答应了王鸢请求之后，又同她商量点什么后，李蝶便开始抚琴奏乐。
　　先弹激昂澎湃的《高山流水》，再弹愤慨不屈《广陵散》，最后弹的是深沉寥廓的《春江花夜月》，时而荡气回肠，时而婉约柔情，连紫云间外的老汉都听得入神，沉醉其中。突然间，琴声戛然而止，李蝶推门而出，房内却不见王鸢的身影。门口的老仆这才慌乱神，他们东奔西跑，翻箱倒柜，就是找不到王鸢的身影。
　　“别找了。衙内有事离开一会儿，你们若不想让王知州得知你们放跑了衙内，回府遭罪，就不要多言，在这里乖乖等着，今日之内他自会回来。”李蝶警告王府派来的下人们不要多事，她那伶牙利嘴一番威胁，老仆们真的打消了通报此事的念头。
　　而这时的王鸢已经从紫云间为客人准备的暗门直接来到了华庭楼之下，和早就找借口离开华庭楼的大壮一起策马奔腾，向弁山进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