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沌山颂》雷三下巴

23、安胎

　　即便大街上锣鼓喧天，顾腾的嚎叫也是如此的刺耳。他思维缜密，凡事皆有备而来，做事滴水不漏，却忘了百密一疏、终有一漏的道理，所以一旦发生意外，往里日遇事泰然处之的他居然也手足无措。
　　顾腾殚见洽闻，唯独不通晓女子妇科，无法使出法术的他，医术甚至还不如产婆老妈子，他倒也有自知之明，没有胡乱医治顾霜绫，只是用蝠妖的法术隐蔽了小妹体内已经一团糟乱的气。
　　顾腾分秒必争，命洪亥寻找医者，不要说医馆里的大夫，就算是摆摊的江湖郎中，在他看来都算是救命稻草。他自己则守在顾霜绫身边，万一落胎，他也能及时施法，再用自己的魂魄将第四沌重新引入准备好的母体之内。
　　阴阳调和，异性相吸是万物的规律。沌的光魂和暗魂本就来自同一躯体，自会相互吸引，却又无法合一。暗沌自然会被光沌所吸引，并能感应到它什么时候降临。
　　而且每个暗魂都垂涎光魂之力，想要借助其力量完成夙愿。顾腾可以说非常幸运，第一沌被封印，第二沌不知所踪，他又早于第四沌降世，现世之中根本无人同他争夺第四沌。在这样的天时地利人和之下，他才得以自己的蟠桃肉身打入顾霜绫体内，种下魂种，成功将第四沌的魂魄碎片召入小妹的体内。就这样，第四沌成为了顾霜绫的孩子，并在她的腹中茁壮成长，等待魂魄碎片成型后诞生。
　　光魂同暗魂本来同根同源，犹如胞兄胞弟，未料兄弟阋墙，被暗魂抽走了记忆，封印在心牢之内，即便如此，暗魂依然没能吞并光魂。之后，魔神暗沌乱世，却被女娲击败，魂魄被割为六份封印。女娲将法力强大的暗魂分为五块，将羸弱到几乎没有力量的光魂保留了下来。要知道，暗魂天生有着五种力量，与之相对的光魂同样也有着五种能力，暗魂被分为五块后，只能使用原本力量之五一，实力大打折扣。而那个在沌体内被压制至所剩无几光魂，不但没有记忆没有思想，还拥有着匪夷所思的五种力量，自然会成为暗魂想要夺取的目标。顾腾相信，暗魂之所以没能吸收光魂，完全是因为光魂之力作祟，但在转世之后，新生的人类躯体根本无法承受沌之力，需要在成长后才能够逐渐运用，所以刚刚出生的第四沌理应无法靠本能抗拒暗魂的操控。而在第四沌未能完全掌握法力之时，就是顾腾侵蚀、侵占他躯体、灵魂的最好时机。
　　但这一切的大前提是第四沌能降世，否则一切都是空谈。由于长期被暗魂抑制，光魂极其脆弱，顾腾生怕它经不起的落胎的折腾灰飞烟灭，导致自己的盘算毁于一旦。
　　顾腾看着顾霜绫气息越来越弱，他甚至颤抖着身子跪下央求路边老妇能帮帮他，哪怕是出个主意也好。可顾腾能分裂的魂魄有限，并不是所有人都在他的控制之下，他徒劳地将最后一块可用的魂魄打入一位看似贤淑的老人体内，却发现她是个农妇，大字都不认识一个，更别提什么悬壶济世。顾腾一咬牙，收回几处无大用的魂魄，再打入路人体内，每次三人，却也不是办法，众人之中确实没有一位医者，他也无法凭空变出个大夫来。
　　可悲的是，只要没被顾腾操控，路人皆观游街，即使有那么几个糙汉子围看流血的顾霜绫，心里打得也是下流注意，想趁乱看看女孩的下阴，而不是关心她的安危。顾腾看着大街上人声鼎沸，鸡飞狗跳，朝着钱家女扔烂泥、骂脏话的居民脸上是那么的欢心，就好像是过节一般，忍不住想起那个“人性本善还是恶”的老生常谈，且不说钱家在湖州跋扈飞扬，每当有□□羞辱时，来劲起哄的刁民总是多过良民，但在他们口中那些□□偷欢的故事背后却是对真相的一无所知，当犯人平反时又唏嘘不已。人性到底孰善孰恶，至少在顾腾看来出生时便已经定下，至于后天的礼教能让人产生翻天覆地的改变之论他不敢苟同，因为他见过太多满腹经纶的衣冠禽兽，也见过目不识丁的英雄好汉，所谓“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皆是读书人”不是没有道理，不过他更喜欢“胜者为王，败者为寇”的道理，什么善恶好坏、伦理纲常不过是人给自己定下的束缚，对他并不适用。他不相信当自己落难时会有人出手济困，他只相信自己的本事可以逼迫任何人俯首帖耳。
　　顾腾自己一地鸡毛，自然看什么都不顺眼，哪怕是路人的说话，都像在指桑骂槐。往日沉着冷静的他开始疑神疑鬼，在忧虑的百般折磨之下终于血气上头，抬手就想夺去在他面前说着顾家闲言碎语的老妇之命。
　　“小娘子忽生怪疾，何不让鄙人看看。”顾腾被一浑厚的声音喝住。
　　顾腾朝着喝声望去，只见一位身材高大，头戴铁面，穿着黑白道袍的道人向他走来。来者他并不陌生，就是那半面先生——陈半脸！陈半脸降妖除魔有个习惯，在妖怪魂飞魄散之后才他会要赏钱，但凡之前出了任何纰漏，他都分文不取。虽然这次对付的是位“蛇蝎毒妇”，但他依照平日的习惯，等钱亦淼处斩后才能安心离去。当骑木驴的钱亦淼从他面前经过时，他却毫无成就感，若是个害人的妖物，即使是在他面前被千刀万剐他都不会皱一下眉头，但看着这位痴情的姑娘，他实在想象不出是位杀人灭迹的“毒蜘蛛”，虽然她罪该万死，也应该直接给个痛快，给钱家留点颜面，而不是当街羞辱。
　　正当陈半脸看到钱亦淼的惨状，摇头叹气之时，顾腾的嚎叫声忽而响起，离开他不过一条街。陈半脸虽然不是什么顺风耳，但五感也比常人灵敏。当他听到顾家有“难”时，忍不住好奇心，前去看个热闹。
　　顾腾虽用妖蝠秘术隐去了第四沌的气息，几乎骗过了所有人，却无法骗过阴阳眼。阴阳眼所见的清浊气确是存在于万物之间，却又不同于寻常之物，对于顾腾而言无法感知，也无法操控。当陈半脸第一次识见顾霜绫时，他已然察觉到其体内有两股命气，所叹干净，不单指顾霜绫，同时也指她腹中的胎儿。命气和内心有关，心清则气清，心浊则气浊，所以任何未出世的婴孩所散的都是清气，陈半脸也看不出第四沌之胎和寻常胎儿有什么区别。但是，命气受人感情的影响极大，变化不定。比如顾霜绫想救挚友的感情不知为何流入了沌胎体内，为了帮助母亲，迫切诞生的第四沌开始加速成长，甚至本末倒置，疯狂吸取顾霜绫的生命。然而，顾霜绫的生命并不足以让第四沌瞬间诞生，等待她的只有血崩而亡的结果。
　　情急之下，顾腾管不了那么多，他一个示意，身边的小厮便将顾霜绫扶起，便于陈半脸“医治”。
　　陈半脸从顾家小厮手上接下顾霜绫，阴阳眼同时发动，两股窜天的清气映入眼帘。
　　“小娘子淤气不散，乱了胎气，须以气冲其合谷，顺气安胎！”陈半脸喝道。
　　顾霜绫和胎儿的命气交错混杂，膨胀地极其夸张，但与动胎气时的状况非常相似。清气盛极，绝非邪物，所以陈半脸也没多想，准备出手相救母子。陈半脸学过些医术，也对点穴略知一二，他看着从顾霜绫穴道冲出的清气激流，心想如果封住穴位加以疏导定能“拨乱反正”，让顾霜绫体内的命气恢复正常流动，这才呼喊顾腾按压穴位。
　　“合谷是甚么？先生说个明了！”顾腾装腔作势地问道。
　　顾腾见陈半脸这臭道士有法子救顾霜绫，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想对他施法操控。哪知刚要出手，就瞟见陈半脸腰上的饰物，吓得打消了这愚蠢的念头。陈半脸腰上之物名日“空明镜”，佩戴者的心神体况会反应在与之相配的“主镜”之上，是蜀山道士的寻常法器。就是说，顾腾如果侵入陈半脸体内，自己的存在便会立刻被主镜暴露，如果此镜连着蜀山，那他的存在便会被蜀山发现，无异于作茧自缚。“你个撮鸟，还真当自己是青天老爷？朱二郎与钱亦淼相恋是我安排，朱二郎吞食衣物亦是我安排，让你除妖还是我安排，助你‘破案’也是我安排，你就是个被我玩弄于鼓掌之间的高黑杀才！孙文辉是我所杀，贼人就在你面前，你可知否？”顾腾心中暗骂道。这时的陈半脸还不知，因为一时兴起戴上了老头子送他的空明镜，反而救了他一命。
　　“这儿！”陈半脸一个箭步冲至顾霜绫面前，抢在顾腾前头用手指戳向顾霜绫的虎口。结果显而易见，喷薄乱窜的清气根本没有停止的迹象。
　　陈半脸苦笑一下，微微皱眉，旋即凝神聚气，紧紧盯住自己的手指，少倾，似有似无的白气汇聚在他指尖之上，只见他再喝一声“中”，再度点中合谷穴，穴位果然闭合。“打斗中可未有施此术之机。”陈半脸救人之时还不忘自讽几句。
　　待在一旁的顾腾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些什么，但眼见顾霜绫恢复了些许血气，也就先默许陈半脸继续救急。
　　“哧、哧、哧。”陈半脸再点“云中”、“天井”、“京门”三穴，强行引流汹涌的清气，迫使顾霜绫体内循环渐渐趋于平稳，最终再点“天灵”，将积淤之气全数放出，以正循环。陈半脸连点四穴，顾霜绫立刻止血。无意中点中了胎儿的睡穴的他，让第四沌陷入了深度沉睡。“母子平安，只需稍作歇息，小娘子即可恢复。”陈半脸长吁一口气，看着逐渐平稳的清气说道。不稍须臾，原本面如死灰的顾霜绫面色开始红润，居然还有力气开口找人说话。
　　“先生真是佛陀在世，救世济人！保全我儿，如此大恩大德，奴永世难报！”顾霜绫哭嚷着起身跪在了陈半脸面前。即便她认得面前之人就是中秋节那日对她无礼的小贩，但聪明的顾霜绫这时候选择了不计前嫌，不谈过去。
　　“小娘子请起身，我乃一江湖郎中，凑巧医治小娘子，并无甚么大能，哪里受得起如此大礼。”陈半脸走上前要搀扶起顾霜绫。
　　“先生不应，奴就长跪不起。”顾霜绫不肯起身。
　　“我应便是。”陈半脸苦笑道：“话说小娘子的怪病我闻所未闻，或非一日可以根治，如再病发，凭此玉佩可来徐州“半面斋”找我，医费药钱我给你个公道价。”说罢，陈半脸从腰间取下一块玉佩递给顾霜绫。顾腾装模作样地从陈半脸手中接过玉佩转交给顾霜绫，顺手试测下来不过是块普通的玉石，便随手扔给了顾霜绫，“反正你也走不出湖州！”顾腾看着顾霜绫恶狠狠地心想。
　　“无赖道士，休得当众撒泼，佻薄顾家大姐！速速放开你的贼手！”这时才拉着大夫回来的洪亥大吼道。他看着顾霜绫紧握陈半脸的手，以为那道士要轻薄她，问也不问便一掌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