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线管理协会》青天收雨

53、【第二章】 送你一朵白玫瑰

　　午后阳光洒落在薇薇安的身上，她却忽然觉得有一点点寒冷，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寒冷的冬天。
　　她抬头看他，他依然在抽那只烟，没有立即说话。
　　片刻后，他抖掉烟灰，将烟扔在了地上，继而抬起黑靴，碾灭。
　　“你的确是个麻烦的拖油瓶，小姐。有时我会想，如果你死了，我的确会感到更加轻松。”他低头看她。
　　“但我并不希望，自己的被监护人就这样愚蠢的死去。想想看，调查员小姐，你来一个偏僻的小镇调查了一个月的命案，最终发现，凶手就是时刻陪伴在自己身边的家伙。而且当你终于发现了他的身份时，他就立刻放了一把火。小姐，你在莉莉娅的家里起码待了有半个时辰，而放一把火却并不容易。也就是说，他早就开始布置汽油火把了，你却一本正经地坐在地板上晒太阳，浑然不知。这太愚蠢了，调查员小姐。”
　　他冷冷开口，似笑非笑，“你死了我的确很开心。但是你就这样死在这起愚蠢的任务里，我会被会长扣除奖金的。会长早就知道，我对自己成为一名监护人事情一直不太满意。他总是嘱咐我，无论我心里有多烦你，必须要护你周全。”

　　继而杰克点了点头，微微眯眼环顾了一下房间，“我们马上就要走了，今晚的轮船。你还没收拾好东西？”

　　“快收拾好了。”薇薇安摇了摇头，转身去收拾书桌，“还有，我想临走前再去探望一下维德。毕竟他救了我一命。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能至少等他康复后，然后我们一起坐船离开。如果你有事的话，杰克，或许你可以先走。”

　　“不行。”
　　意料之中的、斩钉截铁的答案。
　　她并没有太过吃惊，只是在心里叹了口气。此时她背对着他，虽然看不到他的脸，但是她能感到他正在看他。
　　那些冷淡的目光注视在她的后背上，像细细的刺。

　　“探望可以。但是今晚必须走。会长找你有事，让我必须带你回去。”沉默片刻，他再次冷冷开口，声音听起来有点不耐烦，“尽快收拾行李。一会儿我就来接你。”

　　“收拾行李的时候仔细一点，小姐，我是不会再陪你回来拿东西的。”他看了一下怀表后，啪地一声合上表盖，塞进风衣口袋，“另外，或许你今晚可以把结案报告写了，小姐，那样我就不用再看你赶在死线前熬夜赶报告的样子了。”

　　“好吧。我会考虑一下的。”
　　“很好。”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副黑皮手套，低头戴了上去。看得出来他马上就要走了，她想或许他也觉得实在没有什么话好聊的了。
　　“我看得出来，你讨厌写报告，但一直拖着不写，那些报告也不会自动写完的，调查员小姐。”

　　他的语气依然平淡，但是她总觉得，每次他叫她调查员小姐的时候，都透露出一股迷之讽刺。她曾不止一次地猜测，可能他真正在心里对她的称呼是，幼稚又愚蠢的小鬼之类的。

　　“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今晚十点见。我会在旅社一楼柜台等你。”杰克拍了拍袖口的灰，冷冷转身。

　　“其实最后他并不是想杀我。”

　　“..........你说什么？”杰克停住脚步，侧脸看她。

　　“还记得前天晚上的蝴蝶巷吗？凯尔坦白一切之后，忽然向我扑了过来。当时大家都吓了一跳，以为他要挟持我做人质。但是，当时他其实并不想伤我。杰克。”
　　薇薇安弯腰蹲下，扣上箱子的锁扣，箱子里的东西不多，她本来也没有什么必须随身携带的东西，所以很轻松就扣上了，锁扣发出清脆的咔哒声响。
　　继而她直起腰来，轻飘飘地叹了口气。

　　“所以呢？他不是为了挟持你，为何忽然向扑过来？”他微微眯眼，“或者，你是在怪我，开枪杀了他？”

　　“没有。就算你不开枪，他迟早也会死的。他当时被持枪的警察包围。如果他仍然一意孤行，死亡是迟早的事情。”薇薇安摇了摇头。
　　“我的意思是，当时他忽然向我扑过来，不是为了伤害我。当时他在我耳边说了一句话。”
　　【薇薇安小姐，在放火烧死你之前，我其实是犹豫过一刻的，因为有时，你让我想起很久以前的她。】

　　“他爱她，毋庸置疑。”薇薇安闭了闭眼。

　　虽然说好要一起堕落的。他们曾经确实拥有过真诚的感情。只是后来那段感情死了。
　　像一壶煮了太久的咖啡，只剩下变质的苦涩。

　　“到此为止，一切真相大白。莉莉娅死前的数天里，每天都收到很多的白玫瑰，还有无数封信。那些玫瑰花确实是歌迷送给她的。但是那些信却不是。”薇薇安摇头，轻轻说。

　　“柏文警官昨天给我打电话了，他告诉我，蒙面歌迷的确死了，遗体在海边被找到。他无时无刻不在找机会接近我，向我证实真正的凶手是谁，却还是没能逃脱凶手的毒手。”

　　杰克皱眉，“那些信？那些情诗吗？不是歌迷写的，那又会是谁？”

　　“是凯尔写的。在她生命里最后的一个月里，他每天都在给她写信，大概是在做最后的挽留。虽然信都是匿名的，但我想，莉莉娅肯定猜到了信件的作者是谁。”

　　午后的阳光洒在旅社的木地板上，薇薇安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碎玻璃留下的伤口已经快要痊愈了，所幸大部分伤口并不深，所以不会留下疤。阳光倾泻在手掌心，有一种柔软的温暖。
　　她轻轻地说，“他怎么可能不爱她呢？他杀了那么多人，为什么？如果只是为了报复爱人的背叛，他只杀她一个人就够了。但他却几乎杀光了剧院里的所有人，我想，他是在为莉莉娅报仇，是吗？”
　　报复他们对她日复一日的欺凌。
　　报复那些热衷风流八卦，轻而易举就相信了一切流言蜚语的人们。
　　平日热闹的剧院也有阳光所照不到的角落，阴暗嫉妒的人心到处都是。他们十分愉快地相信了所有关于那个美丽歌女真真假假的传言，并且无休止地对她侮辱欺凌。
　　凯尔杀了他们，想要为莉莉娅报仇。尽管那些欺凌侮辱，自始至终都是他，在其中穿针引线。他在诱导大家孤立排挤她时，真的会感到开心吗？
　　不管他是否真的开心，但他确实一直都那样做了。
　　“毕竟那是一个弥足珍贵的机遇。杰克。当一个机会摆在你的面前——‘你那善于背叛而花言巧语的爱人有一天会失去所有依靠，从此她的世界就只有你一个人。’你能够拒绝吗？”

　　寂静片刻。

　　“纠正一点。第一，我不会有爱人。第二，如果真的有人背叛我，我会立即杀死她。”杰克冷淡点头。
　　“所以，你的意思是，他当时忽然扑向你，只是为了说一句话？真是无聊的遗言，调查员小姐。他爱的太卑微了。这种庸俗的感情比比皆是。他爱她，可是她却不爱他，对吗？”

　　她抿了抿唇，没有立即回答。这时窗外忽然起风了，落叶飞舞，旅社的木地板上顿时摇晃着细碎的光斑。

　　“我想不是。恰恰相反。爱的卑微的，自始至终都是她。”

　　她太自卑了。她太过自卑，以至于她并不真的相信，那个英俊而神采飞扬的青年训狼师真的会喜欢上自己，曾经那样孤僻而一无所有的自己。
　　她一直不敢爱他。她自始至终都在下意识地回避这份感情。在成名之前，她或许也曾默默无闻地爱他。
　　但是不劳而获而纸醉金迷的生活是会腐蚀一个人的。
　　或许她曾经的确很喜欢唱歌，将歌唱作为一门珍贵的理想。但是她渐渐地习惯了醉生梦死，用自己的美貌，就可以轻而易举地交易到自己想要的金钱、地位。那些理想，也就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后来她的丑事重新被揭露出来，导致她再也无法在银橡叶剧院立足。喜新厌旧的剧院老板有了新欢，年轻貌美的新欢肆无忌惮地踩在了她的头上。她陷入了前所未有的人生低谷，或许那个毁容的歌迷就是在那时走近她的。
　　人人都说，莉莉娅·琼斯是最虚荣的歌女，但事实却是，她最终对一个其貌不扬、甚至算得上丑陋的家伙敞开了内心。
　　这并不奇怪，她的一生都在自卑。或许只有在居高临下地面对这位毁了容的孤僻男人时，她才会感到一种可悲的轻松。
　　或许在人生的最后几个月里，歌女莉莉娅最终找到了自己真正的人生意义。她终于明白了，应该如何去爱一个人。
　　不管那是不是爱。
　　但是薇薇安相信，莉莉娅·琼斯的确是想要重新开始的。她那颗虚伪冷漠的心终于开始解冻，她甚至特意去喂一只可怜的野猫。

　　“但是我不否认，她始终是自私的。是她最先开始堕落的，也是她将他拉入漆黑的深渊。但是她却想要抽身了。”薇薇安摇了摇头。

　　“她真的爱他？你为什么这样说？”沉默片刻，杰克淡淡开口。

　　“如果她真的对他没有一点感情的话，她就不会在壁橱后贴那张剪贴画了。就是那张剪贴画，让我意识到了凯尔或许就是凶手。”

　　那是一幅用剪刀小心翼翼剪下的剪贴画，因为贴的太久，纸张已经泛黄了，但却没有落太多的灰，大概是有人常常擦拭它。
　　剪贴画上是一个热闹的马戏团，马戏团帐篷前，年轻英俊的青年身穿白色衬衫与细长条纹裤，有只黑色的大狗头顶彩球，跳起来舔他的脸。
　　他在阳光下笑得神采飞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