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城》棽林

1、做水饺

　　青城是一个鲜为人知的小城镇。
　　哪怕居住着当今的大将军和王爷，也依旧是没多少人记住。
　　青城几乎占据了所有普通城镇有的特点。地儿小人少，资源落后，却有着多数城镇没有的优点——和平。这代王朝的领土前所未有的大，几乎没有外族人来侵扰。
　　陈淮慵，这位立下汗马功劳的大将军也是无事可做了。
　　虽然很和平，可是那些大城镇里的达官贵人仗势欺人的事可不少。陈大将军这些年来，也是看多了这种事儿。于是在皇帝问出“陈将军你想要何奖赏？”时，陈淮慵除了要了一堆钱财绸缎，珍宝药材后，还说了要去他的故乡——青城。
　　毫不意外受到了“大将军真是重情重义”之类的称赞。
　　青城也是一个偏远的地方，陈大将军难得少年心性地叼了根草在嘴里，手握着缰绳，并不急着赶路，更想再欣赏一下儿时看腻了的风景。马儿却是不肯慢，这很让他恼火，多年来的随心所欲，更是让他升起了几分吃马肉的欲望。
　　冬日的阳光极为珍贵，却是被枝桠层层遮挡。
　　这马怎么该慢的时候不慢，不该慢的时候偏慢？陈淮慵抽了抽嘴角。该不会真的通人性吧？
　　突地，眼角的余光瞄到了一个白色的身影。
　　刚要转过头去看，这马不知怎地又突然加快了速度，比之前的速度还要快，陈大将军都险些飞了。
　　一眨眼，那个白色的身影消失了，陈淮慵面带笑容地扭回头来。不吃马肉了，直接宰了喂猪吧。
　　就在这马突然加快的速度下，不消片刻，便到了他的府邸。
　　不出所料，自家大娘子和二娘子都带着孩子在门口迎接自己。陈淮慵淡然地收回眼神，下了马，把缰绳交给下人，让他牵到马棚里。
　　“将军！”
　　大娘子与二娘子压抑着心里的开心，纷纷行礼。
　　“嗯。”
　　陈淮慵淡道。
　　他和她们之间本就没有多少情分，不过是家族联姻罢了。陈淮慵无时无刻都庆幸着当年在兄长的怂恿下从了军。虽然随时面临着死亡，可是他觉得绝对要比当了官，每天面对着她们好多了。
　　“爹爹！”
　　他的嫡子次子按耐不住激动，都围了上来。
　　陈淮慵微微一笑，抱起了最喜欢的小儿子，捏了捏他的脸。小孩子的皮肤是真的手感好啊。
　　小儿子傻傻的笑着，白皙的皮肤浮上了几朵红云。
　　其他的几个孩子都是一脸羡慕。陈淮慵又笑了下，把每个人的头都摸了下。
　　即便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被揉乱了，孩子们也是一脸开心。
　　二娘子掩嘴一笑，嘚瑟地看了一眼大娘子。
　　接收到眼神的大娘子面部一僵。
　　“将军，路上颠簸，定是累了吧。我们快进去。”
　　大娘子笑得温柔，将小儿子抱下来，环住陈淮慵的胳膊，慢步往里边儿走着。二娘子身形一僵，眼睛渐渐眯了起来。
　　陈淮慵自是不会抗拒，他承认，哪怕没有爱过她们，心里却也是有她们的位置的。
　　毕竟也是同床共枕过的女人，还为自己生下了几个孩子。
　　大娘子的温良贤淑，二娘子的活泼可爱，都是让他曾经有些牵挂的。
　　“是呀，将军。我问你做了几个糕点，你待会儿一定要好好尝尝。”二娘子笑嘻嘻地牵住陈淮慵的手。
　　两位娘子的眼神有了一瞬间的交锋，又立马继续对他温柔地笑着。
　　对，这就是陈淮慵从军的原因之一。陈淮慵的笑容僵得头皮发麻。
　　被夹在两个女人中间，真的是太煎熬了！
　　“阿娘阿娘！先生那里……”
　　“啊？今天你就去和先生请个假吧。”二娘子想了下，蹲下身来笑着捏了捏追上来的小儿子的脸蛋。嗯，难怪将军那么喜欢捏，手感真好，“毕竟你爹爹来了啊，待会好好陪你爹爹玩啊。”
　　“好的，阿娘！”小儿子笑道，揉了揉自己被捏了两次的脸。怎么那么多人都喜欢捏我脸啊？
　　其他孩子也听到了。二娘子当然不是只让小儿子不用去，既然要请假，那就全都请假了吧。
　　“嗯？先生？”陈淮慵微微皱了皱眉，疑惑道。
　　“哦，是个教书先生，前两年刚来的。”大娘子笑着解释道，“您不知道很正常。”
　　“教书先生……”陈淮慵想了下，“不然我去拜访他一下吧。”
　　“啊？可是将军，我们……”二娘子愣了下，道。
　　“毕竟那人教的是我儿子，我总得去看看吧。”陈淮慵笑了下，转身随便牵了两个儿子的手边走出了府邸。
　　孩子们也是喜欢那个教书先生的，不由得笑得更开心了，几个没能有幸被牵到的自告奋勇地走在前面带路。
　　“啊，得去拿几件衣服让他们披上。”
　　“啊对，快走快走。”
　　两位娘子反应过来后，连忙提着衣裙，跑到屋里。
　　虽然那速度也不能称之为是“跑”。

　　陈淮慵对这位教书先生是颇为好奇的。
　　他自己都觉得青城小，便是没想过会有教书人来到这儿。
　　黑砖白瓦，一看就是文化人的审美。红梅倚墙，雪落枝头，青砖上的薄雪也的确是薄，一看就是刚刚扫了。挂着的大红灯笼被风吹得出了屋檐，这上边也是附了点儿雪。陈淮慵对这略微感到了些讶异。毕竟……就青城这种地方会有这种房子？！
　　青城的房子，哪个不是建了至少十年？就他那将军府，都建了十五年了。这种建了一两年的清雅房子实在稀罕。
　　按照文化人的房子的标准，应该还有一小片竹林。
　　陈淮慵一个拐角，入眼的便是一片青翠。果然不出所料。
　　他对这种房子其实还是挺喜欢的。
　　“都来了？怎么那么晚？”
　　就陈淮慵在这瞎转的功夫，孩子们已经进了大堂找到了先生。
　　“先生！今儿我爹爹来了！”
　　“哦？就是那陈大将军？”教书先生挑了挑眉，心里没多少好奇。不过他知道这些孩子都想说出来，于是流露出了一些。
　　“对！爹爹，是刚才刚到的，所以耽误了一会儿。”最为年长的大儿子有些羞迫道，“对不起，先生。”
　　“无事。”先生抬脚向厨房走去，孩子们连忙跟上脚步。他是知道这些孩子有多想念他们父亲的，“只是下次要提前说一下。”
　　脚步顿了一下：“怎么没有去陪他？”
　　“啊？爹爹他说想来见见您，就……”三儿子转过身去看他爹爹的身影却寻不到，有些发愣，“诶？爹爹呢？”
　　其他孩子闻声往后看去。
　　“爹爹呢？跑哪去了？”
　　“该不会是自己跑回家了吧？”
　　孩子们胡乱猜测着。
　　含着食指的小儿子道：“我刚才看到爹爹走到其他地方去了，爹爹没有回府。”
　　“你怎么不拦一下啊？”
　　“你们把我拉走了啊。”
　　先生微微一笑：“好了，快走吧。”
　　孩子们再次围在了他身边：“先生先生，今天是要教什么啊？”
　　先生揉了揉他的头：“今天啊，教你们做水饺。”

　　先生家的灶子是他自己砌的，是圆形的，上边可以放四五个锅。
　　“还记得怎么揉面团吗？”
　　“记得！”
　　“现在自己去拿面粉，多少量，自己估计。”
　　“好！”
　　先生教书的方式很奇怪，教他们的第一天便给他们每人一本书，有不懂的就来问，全熟练贯通的便可以要求换一本书，当然先生会考他们书中内容，确定他们懂了才会给他们下一本书，或文或武。许是想让他们体会百姓的不易，今儿让他们学会自己买菜，明儿便教他们打恶棍。他总能在让孩子们体验生活中学到一些东西。他清楚，这些孩子都是一个叱诧沙场的将军的孩子，以后要么从文要么从武，除非是真的脑子不中用，否则官职不会低。教的东西定不能只是书中的那些知识，得交些真正对他们未来有用的。
　　孩子们对先生的教书方式早就习惯了，撸起了袖子，丝毫不嫌脏地和着面团。
　　先生看着他们和面团的过程，暗自点了点头。这些孩子倒都还记得我上次说的内容。
　　二儿子是最慢盛到面粉的，端着面粉盆到两个热水壶那儿，将面粉盆放到地上，把两个瓶子都打开了，把手放在瓶口感受了下温度，嘟囔道：“温水和凉水？对了，先生说过用温水和会更好。”
　　小儿子耳尖，听到话后猛地从和面的盆子中抬起头来：“什么？我用了凉水！”
　　先生笑了下。真是容不得夸。
　　“还好，我运气好，拿到温水。”三儿子笑道。
　　大儿子不语，面团不一会儿就揉得差不多了。
　　“别说话了，好好揉吧。”先生道。
　　孩子们应了声“好”，就是拿成凉水的小儿子心情较为郁闷罢了。
　　擀面皮。先生拿出了根较为大的擀面杖，孩子们都自觉翻出了小根的擀面杖，跟着先生的动作和指导，擀着包饺子的面皮儿。
　　基因不差，孩子们都挺机灵能干，不一会儿就擀好自己大概能吃得下的量了。
　　先生拿出来自己先前拌好的料，这个孩子们在之前有做过类似的，所以上手并不难，包饺子也是。这不，一会儿就要下锅了。
　　先生让每人先烧开一锅水。先生都是让大家自己决定量的，这倒让这些孩子挺会把握度的。
　　“每个人，都会把自己包在一个厚厚的外壳里。”先生睫毛颤了颤，像是想起了什么般，突然道。手下不停，将水饺下了锅，为了防止水饺粘锅，拿着大勺子慢慢地搅着。
　　孩子们静而专注地听着，他们对先生突然地讲课已经习惯了。
　　“这个壳，因为外界的伤害而愈发坚硬，从最开始的一戳即破开始变得厚实。”一只手端着盘子，另一手拿着大勺子，盛了几个饺子，确定熟了才放到盘子上。
　　孩子们一边听着，一边也盛起几个饺子，看了看是否熟了，熟了就端上盘，没熟就放回去继续煮。
　　待到孩子们都盛出了饺子，先生给他们递上筷子。
　　孩子们小声道：“谢谢先生。”
　　先生淡淡地“嗯”了一声，夹起一个饺子，放到嘴里咬了一半：“但只要你去做，那个壳就会为你而破。人们都把最真实最天真的自己放在里面。只要你找到那个方向，并努力就行。这是让人对你死心塌地的最为简单的一个方法。当然，只要你再次伤害到他，他就会再次封闭自己，更难对人敞开心扉。”
　　孩子们应道。
　　屋外的陈大将军在外面兜兜转转了好一会儿，都快把自己转晕了。想去找孩子们，又找不到。
　　屋内的小儿子突然夹起一个水饺：“先生！我这个水饺自己破了！”
　　孩子们：“……”
　　先生：“……”

---

作者有话要说：　　小儿子：……可能是我这个水饺性子比较奔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