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生》黎丽

1、第一章

　　阿禾每天傍晚都会在窗前撑那么半个时辰的头想事情。想她为什么会平白无故出现在凶兽出没频繁的妖兽谷中，想每天的杂七杂八的事。

　　这天傍晚穗禾同往日一般也撑着头在窗前想事情，却又多了一件可想的事情，那便是为何顾若今日还未归来。平日里顾若差不多都是这个点回来的，今日却迟了许久还未归来，她猜想，可能顾若今日是碰上了什么麻烦。想罢她便起了身，准备出门去找人。不想她才离家几步便见顾若背着一个小孩从路的那头走来，她心下一紧跑过了去。

　　“我回来时见他横在路上，怎么叫都叫不醒，又怕天色已晚会有野兽来将他吃了，便带了回来。”顾若看着疑惑的阿禾解释着。

　　阿禾听罢脸上的疑惑散去，又见顾若额角微微的细汗，关心道：“你可有累着？不如换我来？”

　　阿禾说着欲接过顾若背上的小孩，却被顾若一个侧身制止了。顾若笑着说：“我当初背你的时候可比现在累十倍百倍，现在背着他倒是没多少感觉了。”

　　“是是是，就你最厉害！”阿禾不满的走在前头，实在想不通自己为何会被这么一个人给救了，又为何与她在这里生活了三年这么久，早知道刚恢复过来的时候她就跑了。

　　这人实在是太欠扁了些。

　　顾若跟在后面继续道：“怎么？生气了？生气了也没关系，这是事实不可否认。”她顿了顿，深思熟虑似的又说了一句：“人家一个小孩确实比你轻啊，没毛病没毛病。”

　　阿禾越听越觉得气愤，但更多的好笑。她回过头对顾若笑着：“确实。那你可还记得上回上元节我俩一同去镇上时那糖人老婆婆说的话？‘这姑娘若是再多吃甜食怕日后是找不到如意郎君了’，哈哈哈！”

　　上回上元节确实有这么一个事。那时顾若本想在家过了这上元节，但阿禾是个喜静的性子，顾若思来想去却带阿禾去了镇上，说是要给阿禾感受感受热闹的氛围让她喜欢上热闹。也恰好是那年上元节，顾若遇上一位公子。那公子一身白衣，眉目清冷。在热闹的人群里显得格格不入。顾若后来想，那年的上元节应该在热闹些，热闹得让她看不见那白衣公子最好。

　　但那时顾若与阿禾走散了，后来她也没将自己遇上了白衣公子的事与阿禾说，怕她为自己伤怀。

　　顾若愣了愣，还是笑着：“我才不要什么如意郎君。”

　　“那最好，我们一起在这里住一辈子也不错！”阿禾还在说笑。

　　顾若看去，前头的背影如旧欢快。

　　她吸了一口气。还好没有什么察觉。

　　背上的小孩却动了动，顾若依稀听到小孩喃喃的话语，断断续续的仿佛在呼唤着什么。

　　“爹爹，娘亲……”

　　“阿禾，他好像要醒了！”顾若欣喜道。

　　前方阿禾的背影停住然后转过身来，同顾若一般道：“快来，快进屋去。”

　　两道身影迅速进屋去，将万丈霞光关在了门外。不知哪来的一只鸟雀在屋前徘徊，那鸟雀拍打着翅膀飞的极低，透过窗户见了里边为着床上孩子着急的两个人，停了十几秒便飞走了。

　　自那日顾若背回了那孩子后，阿禾和顾若的生活添了不少乐趣。

　　那孩子说自己叫棠樾，春游时不小心与父母亲走散了，跌跌撞撞就走到了他昏倒的那个地方。阿禾与顾若问他他家住何方她们好送他回家，他却说不记得家中地址，等他父母亲寻来便可。阿禾与顾若对视着苦笑，等？这里是妖兽谷的入口，谁会找来这里？

　　但她们还是笑着为棠樾造了个小床，准备了一床被褥。棠樾是个有礼貌的孩子，知道了以后规规矩矩的给她们鞠了一躬，并说等自己父母亲找来他一定不会亏待她们。她们还是对视着腹诽，这话怎么怎么听都觉得怪怪的？

　　阿禾喜欢鸟，棠樾正好喜欢打鸟。棠樾每天随阿禾出去采药或和顾若出去打猎都会带上一只他随身携带的小弹弓，见鸟就打，一打就中。若是棠樾跟顾若还好，她最过分的也只是将棠樾打下的受伤鸟儿包扎好放走。但若是跟着阿禾，阿禾也同样将鸟儿包扎好放走。但多了一样，阿禾在这个时候总是免不了教育棠樾几句，搞得棠樾吃晚饭的时候特别郁闷。顾若看着棠樾郁闷的小脸，笑得别提多开心了。

　　“诶棠樾，你怎么又郁闷了？我们也没不给你饭吃啊！”

　　棠樾看了一眼笑得嘴角都要咧到耳根的顾若更郁闷了，瞪了她一眼继续埋头扒饭。

　　阿禾给棠樾夹满满一筷子木耳，那是棠樾说他爱吃的菜。

　　“我同你说过很多次了，鸟儿也是有生命的。”

　　棠樾气鼓鼓地将木耳往嘴里送，含糊不清道：“我知道！”

　　“那你还打！”

　　棠樾将木耳全部咽下，又夹了一筷子红烧肉送进嘴里：“我忍不住！”

　　“你！”

　　阿禾恨铁不成钢，又看向顾若想让她帮自己劝劝棠樾。顾若本想置之不理毕竟小孩子爱玩的心思就这样也不能如何限制，但收到阿禾几记刀眼之后改变了注意。

　　“小棠樾，你为什么喜欢打鸟啊？”顾若给棠樾加了一筷子木耳，难得的温声细语。

　　棠樾一愣，看着碗里满满的木耳，又看了看顾若温柔的神色，吞了吞口水。

　　“我、我娘亲不喜欢鸟。”

　　顾若跟阿禾对望了一眼。阿禾示意她问下去。顾若继续保持着温柔的形象。

　　“那，你娘亲为什么不喜欢鸟啊？”

　　棠樾又吞了吞口水，却不再回答。他放下筷子，看着顾若有略微的警惕。

　　“我娘亲只喜欢我爹爹，不喜欢旁人！”

　　顾若不觉一阵好笑：“怎么？你娘亲好像挺受欢迎的？还有女人喜欢？”

　　阿禾只是憋笑。

　　棠樾反驳道：“那当然！我娘亲那么漂亮！虽然、虽然跟我爹爹成亲了，我爹爹也很好看，但还是有很多人惦记她的！”

　　“惦记？棠樾啊，这个词不是这样用的。”阿禾轻轻道，眉目之间掩不住的笑意。

　　“啊？！”

　　顾若不顾棠樾的惊讶，又道：“你爹爹也长得好看，那岂不是你爹爹也有很多人惦记？棠樾棠樾你爹爹到底长的多好看啊？我也想惦记惦记！”

　　棠樾一时间憋不出别的话，看着笑得都很开心的两人，只讪讪道：“阿禾姐姐都说了‘惦记’不是这样用的，”他又转念一想，又道：“还有，不许惦记我娘亲和爹爹！”

　　顾若和阿禾笑得更开心了。

　　“好好好，不惦记不惦记。”

　　月出时，阿禾将棠樾哄睡着后搬了张竹椅到屋外去。此时夏日，顾若正在屋外的一棵大树上乘凉。阿禾将竹椅搬到那棵大树下，然后坐上去舒舒服服的闭了眼睛。

　　“你说棠樾的父母什么时候会找过来？”阿禾摇着竹椅，一下一下悠悠的晃着。

　　顾若摘了一片叶子：“久咯！这都三个月了，还没找来。”

　　“也是。”阿禾感慨道，“这一晃都三个月了，时间过得真快啊。”

　　顾若把玩着手中脉络分明的叶子，笑道：“怎么？舍不得？”

　　“你舍得？”

　　接着月光，顾若看着手中的叶子没有回答。

　　“阿若啊，我有时候看着棠樾的眉眼总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好像我许久之前就见过他一样，”阿禾睁开眼，看着树上望着弯月的顾若，“但是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顾若回头俯视着她：“不记得又有什么关系，至少你现在快乐。”

　　阿禾又闭上了眼睛，许久她才低低道：“但，总有些不甘心。”

　　顾若的耳力极好，她听得到阿禾的声音。她从树上跳下落在阿禾的身边，蹲在阿禾的旁边，细细看着阿禾的脸。

　　“你，不会是棠樾的姐姐吧？你俩长得好像还挺像？”

　　阿禾睁开眼忍住想打人的冲动问道：“哪里像了？”

　　“眼睛！”顾若信誓旦旦，诚恳的眼神让阿禾差点信以为真。

　　阿禾凑近顾若：“我俩的鼻子也挺像的！”

　　“当然！你是我的妹妹嘛！”

　　顾若不出意外的收到了阿禾的一个拳头。她也不在意，笑着揉揉自己的肩膀，向屋子走去，留了一句话给阿禾。

　　“这世间若人人的不甘心都甘心了的话，那便没有痴心人了。”

　　阿禾反复咀嚼着这句话，却不知不觉在屋外睡着了。等她醒来的时候，已是日出。晨光懒懒的洒在她身上，她伸了伸懒腰，却不觉腰上有何酸痛感，觉得有些奇怪，但也不多想，洗漱去了。

　　也正是阿禾转身的那一瞬间，顾若打开了自己房间的窗户，看的方向却是树林的方向，树林深处隐隐的有一个身影，那身影在顾若的注视下动了动然后消失不见。

　　顾若长长叹了口气，直接从窗户翻了出来，去往了阿禾去的那个方向。

　　早饭的时候棠樾问了阿禾一个问题。

　　“阿禾姐姐你为什么这么喜欢鸟？”

　　阿禾看着他认真的表情不由得笑了出来，脸不红心不跳的撒谎：“因为我娘亲喜欢鸟啊。”

　　棠樾一想到昨日他说的话就知道阿禾在诓他，他放心碗筷再次认真道：“我说真的。”

　　奈何阿禾不理会，只继续道：“我回答得跟认真的！”

　　棠樾翻了个白眼。

　　阿禾真的回答棠樾这个问题是在一个傍晚。彼时棠樾的父母已经找来了，阿禾看着棠樾红红的眼睛忍不住将他抱住。

　　“别哭，男子汉大丈夫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

　　“我同你讲，我喜欢鸟是因为喜欢它们可以在天空自由飞翔，不受约束。不是因为我娘。”

　　棠樾抽抽搭搭的将头埋在阿禾的肩头，轻轻的点头。

　　棠樾的父亲一怔。

　　棠樾放开阿禾投向顾若的怀抱。顾若几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你爹爹娘亲长得真的很好看，你放心，我不惦记他们。”

　　“你下次要长点心，可不要再走丢了。知道吗？”

　　棠樾边哭边笑着：“知道啦！”

　　阿禾那天晚上入睡时只记得棠樾的父亲抱着棠樾对她们笑，跟她们说要她们保重。

　　她那天晚上做了个梦，梦里有一个身影在光明与黑暗之间矗立，她想走近问他是谁，却不知被什么隔在了远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