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两身地》清风半夜鸣蝉远

3、第 3 章

　　燕王膝下五子二女，于其年岁视之，倒非重欲之人。其后院颇为清爽，燕王后独尊，余下就二夫人，一美人。当然，位卑无名分者是不在此列的。

　　燕地近年来的强势与燕王室内部结构有很大关系，家宅安宁，夫妇齐心，子少而质优，如此一家只要家主不糊涂，断不会差，何况燕王本身也是那极有谋略之人。

　　此番请齐国皇子为质也是存着试探之意，看这中原大国现今实力几何，可容忍至何步。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燕国虽处北地，民多以猎为生，但随之实力增强，国主也有意推行儒法之道，乃至使民安居，长居一地。因之北方蛮夷之称不过是旧日烟云。

　　暮色沉沉，宫殿中已燃起灯烛，燕王与王后正对坐而食。

　　“茗儿不小了，该操心操心她的婚事了。”倒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燕王率先发话，话间多有年华匆匆，我辈老去的感慨。

　　“可不是吗，转眼间，天天绕着膝边的小娃娃也成娉娉婷婷的少女了，合该思虑女子大事了。”终究是自己身上掉下的肉，燕王后将这场谈话试探性地向前推进了一步。

　　“哦？我燕地男儿身长八尺，勇武无双，茗儿看中哪个可曾与你这母后吐露一二？”燕王接下了王后这一招，却是顺水推舟，将这择婿范围限在燕地之内。

　　王后体贴地为自己夫君夹了一筷子菜，正是放在偏处的蒸槐花。这是初春民间的时令菜，然而出现在宫里倒有些不合时宜。

　　战乱饥荒年间，食物匮乏，人们总是想方设法“找出”新的吃食，辅以巧妇的妙手，来度过艰难岁月。青黄不接时期，尤为艰难，只能搜寻各种各样的野菜，树叶子。榆钱槐花便是如此。但这些叶儿花儿搁水里一焯锅里一煮，量便去了大半，哪能担起一大口人？巧手的妇人于是把这些野菜做成汤，里面丢些糊糊或是米面，煮成一锅，便是一大家子的饭；或是裹上些面粉，蒸一蒸，使其不致散开，也能是一道像模像样的主食。再少再素的菜叶子经过些许米面的加持，也能让贫苦的人生出温饱的感受，觉得自己一日的操劳被这顿正正经经的饭食所缓解。

　　昔日马上征战，各处迁徙，王后也是随军过过苦日子的人，和农家妇女学了不少对付缺衣少食的办法。她也曾在春日时节兴奋地和一群妇人去打槐花，看着那白色的花朵就觉得日子又有了希望，倒不是白色的圣洁雅致和花儿的灵巧动人让她生出平凡岁月的感慨，而是这实实在在带来了饱腹之感的花儿让人可以吃上几顿后继续生存下去。在花蕾上撒上面粉拌一拌，放在锅里蒸，最后浇上蒜汁或是辣椒，一道蒸槐花便做好了。

　　燕王若有所思地吃了下去，缓缓道，“王后辛苦了”。

　　“王上在外卫我子民，妾操持家务是分内之责”，王后郑重地应道。有承诺，有与有荣焉，有对这男子真切地敬佩与挂念，却也有自己的小心思，她希望自己的夫君此时暂时抛却王上身份，做回子女的父亲，她希望他能回过身看看自己的妻子，为他们留出一份心思，她希望自己的子女可以不必为这燕地风光牺牲自己的将来。是呀，她做回了母亲，恳请他，也能做回父亲！

　　“寡人今晚宿在这里，王后也多吃些吧，菜要凉了”。

　　这场试探较量就以燕王的回避这么悄无声息地结束了，该来的还是会来，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一些人的命运就在既定的轨道上飞速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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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槐花一段参考了陈晓卿的一次演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