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reedy》发条鸽

1、万恶之源

　　乔乐看了看手机：正好18：30。他比约定的时间早到了十分钟。

　　他看了看柜台前的女孩，她在百无聊赖地玩手机。票早就在线上卖空了，她此刻并没有什么要忙的。对于乔乐这唯一一个站在票房门口的人，她都懒得抬头看他一眼。

　　乔乐拿起手机打开微信。佳佳发来一句：“到了么？”他笑了笑，回复道：“到了。我早了，他还没来。”

　　佳佳：“你微信跟他说一下？”

　　乔乐：“不了，约的时间还没到。而且我也没他微信。”

　　佳佳担心道：“他可别是骗你的吧？他是不是钱都没收你来着？”

　　乔乐回：“应该不会的。他又不赚我的钱，何必呢。”然而他自己心里也有点没底。他打开Alchemy戏剧交流群，那个叫C.Z的人再也没在群里说过话。

　　一周前群里正讨论即将上演的莎剧《威尼斯商人》。演出的团队是莎士比亚环球剧院，饰演夏洛克的是那个戛纳影帝。乔乐太想看了，然而出票的时候580以下的价位秒空，他只好眼巴巴看着群里其他抢到票的人炫耀。票是半年前开的，终于快要演出了，群里握着票的人期待不已。

　　这时候那个微信名叫C.Z的人说话了。“出1080价位的VIP票。”他说。

　　乔乐没怎么在群里见过这个人说话。他看到这个价位，暗想：我酸了。发了一张“柠檬树下你和我”的表情包。

　　群里的讨论停了下来，有人回复：“大佬大佬，好久不见。”还有人问：“多少出啊大佬？”

　　大佬说：“买票的人来不了。送大家吧”

　　大家懵了，纷纷发道：“这是真实的吗？”“大佬来做慈善？”

　　乔乐心中一跳，赶忙回：“我想要！”又发了一个举手的表情。

　　C.Z很快回：“好”

　　乔乐蒙圈了，这是什么天上掉馅饼砸他脸上的好事。他乐得在床上打了个滚，邻床的任志书看傻子一样瞥了他一眼。

　　群里炸开了，大家纷纷道：“我酸了！我也想要！”有人问：“大佬还出吗！”叫C.Z的人顿了一会儿，说：“就出一张吧。”又添了句：“抱歉了大家，我就按先来后到的顺序出来。“然后@了乔乐：“周六晚上7点开始，你提前20分钟在票房等我吧。”乔乐忙不迭回道：“好的好的！我一定准时！”

　　他点开C.Z的头像，那是一张男人侧面的黑白肖像，五官都隐伏在深深的阴影中，只看见从额头眼窝到嘴唇下巴的光影线，鼻梁挺直，眉骨凸起，非常好看。他发送了好友申请，但等了又等，对方并没有通过。

　　这就是大佬吧，他想。

　　他踢踢床尾的栏杆，任志书半支起身子：“干嘛？”

　　“我刚抢到《威尼斯商人》的票了。”

　　任志书瞬间挺直了背，凑近他：“在哪抢？还有吗？”

　　“群友做慈善，免费送的。就一张。”乔乐笑得露出一口白牙。在志书羡慕嫉妒恨的眼神中，他又补了一句：“1080的VIP票。“

　　“卧槽！“志书用力踢了栏杆一下，发出”砰“的一声，”牛逼啊！“

　　十五分钟过去了。乔乐心里慌得不行，暗道：“坏了，我怕是被鸽了。“他在群里@了C.Z，问他到了没有，对方也没有回他。他十分无助地站在票房门口，不知如何是好。

　　这时，一个一身黑的人走了进来。身量很高，身姿挺拔，面无表情，严肃到有些冷冰冰。

　　他四下望了望，目光落到乔乐身上，接着大步走近。

　　“你是jojo吗？”他问乔乐，声音听起来倒是很温和。

　　“啥玩意儿…？”乔乐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微信名是jojo，突然有种沙雕网友见面的诡异感。

　　“对对，是我。”他忙不迭点头，拼命压抑住爆笑的冲动。对方点点头，冲他笑了笑，冰突然化开了。他从口袋里掏出票，说：“我们位置在一起，现在入场吧。很抱歉让你久等了。出门前有点事儿耽搁了会儿。”

　　他们座位在第三排正当中。乔乐心中雀跃不已，这是他第一次坐在这样好的位置上。场内灯光昏暗，舞台上方的LED屏播放着剧团的介绍。他激动起来，心里砰砰直跳。他想到自己应当向慷慨赠与他这些的好心人道个谢，侧过头看向左边的人，正看见一张线条利落的侧脸。他突然想起C.Z头像的那张好看的侧面肖像，心中对比了一下，觉得有点像又似乎哪里对不上。

　　这人注意到乔乐的目光，转过来和他对视上了。乔乐心中一慌，赶忙说道：“谢……谢谢你把位置这么好的票送给我。“对方温柔地笑了笑：“不要紧。不然就浪费了。”

　　剧院的钟声响了。穿着花哨露着大片胸脯的女演员们跳跃着走上前排观众席两侧的走道。表演开场了，这是第一幕的前奏——市井小人物们纵情声色的酒乐盛会。

　　中场休息的灯光亮起时，乔乐还没有回过神。太棒了。他觉得自己从前看过的戏剧白看了。他是学校剧社的社员，和大家一起欣赏过不少戏，可这一次他觉得自己原来是只井底之蛙罢了。

　　乔乐轻轻叹了口气。身旁的人注意到，转过脸看了看他，问道：“你觉得怎么样？”

　　乔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真是太好了。我都不知道怎么说。演员不用说了，舞台调度也好，服化道也好，群戏精彩，每个人形象都鲜活。这一版改编也很特别……”

　　C.Z好奇地问：“改编痕迹很明显吗？”

　　乔乐道：“你不觉得夏洛克形象和原来剧本里面有点不一样吗？也可能是我记错了吧，我觉得这版宗教色彩有点浓。舞美上就很明显。还有片头那个宴会原作里面好像也是没有的。”

　　C.Z笑道：“你对剧本很了解嘛。”

　　乔乐挠了挠头：“我中学时超爱莎士比亚的。”

　　C.Z点点头：“好孩子。”语气中的安抚让乔乐心里忍不住暗自吐槽：你能有多大，就这样说我。剧场暖黄色的灯光下，C.Z脸上皮肤透着柔光，眉骨和鼻梁投下深深浅浅的阴影。眼角有一点儿细纹，但那应该是眼睛经常含着笑留下的痕迹。似乎是年轻的，但是周身有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气场，像是经历过了很多事情。

　　C.Z又开口道：“你了解莎士比亚环球剧院吗？“

　　乔乐想了想，说：“我记得好像是莎士比亚原来待的那个剧院？”这才反应过来，“就是这个剧院吗？”

　　C.Z笑笑：“是呀。那个时代戏开场前为了吸引观众都要像这样热热闹闹跳个舞什么的，好让观众认真看戏。环莎延续到今天，也在这部戏还原了这个传统。”

　　乔乐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对方似乎也不善言辞，话题到这里便中止了，气氛陷入沉默之中。

　　C.Z起身拿起外套：“我出去抽根烟。“留下乔乐一个人对着还没撤走布景的舞台发了会儿呆。半晌，他拿起手机给任志书发了条微信：“我操，太牛逼了。我觉得我是乡下人进城了。”

　　当场内引导员拿着“请勿摄像“的牌子走来走去时，C.Z才穿着他黑色的大衣回来。他又变成乔乐第一眼见到的那样，一脸生人勿近的冷漠感。他坐下来，把大衣叠在膝盖上，乔乐闻到非常清淡的烟草味。C.Z朝乔乐点头示意，微微地笑了笑，乔乐隐约感到这个笑容中包含着些许抱歉的羞赧。钟声再次响起，夏洛克的审判要开始了。

　　剧情按照乔乐记忆中的剧本没什么偏差地发展下去，除了其中莫名引入了“我的内心”与“魔鬼”之间的斗争，黑人演员从台下挑选了一位观众上台与他互动，掀起了观众的一阵小高潮。

　　不，还是不太一样。恶人夏洛克被鲍西亚急中生智的“可以割一磅肉，但巴萨尼奥不能流下一滴血”驳倒了，夏洛克受到惩罚了，夏洛克一无所有甚至还要改信基督了，这是意料之中的喜剧结尾；但是他的女儿唱起了希伯来语的悲歌，他悲切地喊出“阿门！”，乔乐突然觉得这是个悲剧。

　　闭幕了，演员们又重新上台手挽手鞠躬致意，观众席掌声经久不息。乔乐眼睛湿湿的，他几乎控制不住心中的感动，拼命鼓着掌，掌心都拍红了。他望望四周，身边观剧的人他一个都不认识，但每个人脸上都和他一样洋溢着惊叹与沉醉，仿佛刚从美梦中苏醒。

　　乔乐随着人潮往外走。他的嘴唇还保持着将近两个小时以来上下粘连、一句话都没说的状态，把心中千丝万绪堵在喉头。他恍恍惚惚懵懵懂懂走出大厅，突然一头撞在前面人的背上，一抬头，还是那个人。

　　C.Z掩饰不住地轻笑出声，又赶紧把笑声咽下去，然而眼角还是挂上了笑意，问乔乐：“你怎么回去？”

　　乔乐迷迷糊糊揉揉头，意识到了自己的不敬，心里懊恼得不行。突然听到对方的声音，他才如梦初醒地意识到自己面临的问题。他看了眼手机，心中暗叫不好——已经十点多了。五号线十点半就停运，从这儿坐一号线怎么着也要快四五十分钟才能到换乘站。我凉了呀，他想。

　　C.Z看他眉头紧皱，道：“你是回家还是回学校？”

　　乔乐沮丧道：“我回学校。我应该赶不上地铁了。”

　　C.Z问：“你学校在哪？”

　　乔乐报了校名，对方点点头：“确实很远。”想了想，又邀请道：“我回家顺路，开车送你吧。”

　　“诶？”乔乐惊讶地抬头看了看他，C.Z看起来一脸真诚的关切。乔乐觉得两人非亲非故，蹭了剧票又麻烦他送自己，实在是欠下了极大的人情。当然，对方一身黑色的衣服也让他有了一些黑暗的联想——他脑内迅速飘过了几个杀人案和都市传说，吓得自己一激灵。当然，这些脑补他是不会说出来的。

　　“谢谢好意了，我实在不好意思这样麻烦你。我自己坐公交回去就可以了。”乔乐谢道。对方见乔乐态度坚决，也不好再勉强，两人互相道别往不同方向走去。

　　走近门口，乔乐发现好些人堵在了玻璃门前。往外一看，下雨了。乔乐心里操了一声。哦豁，完蛋。他掏出手机向佳佳和志书求助，虽然他知道他们现时也无法帮上什么忙。

　　志书还没回他。佳佳也十分着急，她让乔乐干脆打个车好了。乔乐咬咬牙打开打车软件，一看订单已经排队到50人开外了，心中拔凉拔凉。

　　这时一辆骚气的红黑拼色的吉普停在门口。车窗摇下，露出C.Z好看的脸。他冲乔乐喊道：“上车吧！再不走你可回不去了。”

　　乔乐又惊又喜，这时也顾不得思考欠下的人情该怎么还的问题了，在周围人羡慕的眼神中大踏步跑了过来上了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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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发展应该会很慢
可以说是《贪心 之 好想急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