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有蔓草》有言

18、第一眼

　　初冬的太阳虽然依旧和煦却始终像披着层氤氲的水汽，不过洒照在身上则刚刚好，温暖却又不强势，柔亮又不刺眼，彬彬有礼地含蓄着。
　　栗白醒来之时还甚是茫然，刚想起床却发现身体竟然酸痛不堪，蓦地像是想起了什么，脸一红，脑袋便倏地一下又缩进了被子中。
　　早已醒来的康瑾寞看着栗白此番好笑的举动，眉色开花，脸眼角的小痣都快笑飞出窗外。锲而不舍地拉着栗白紧紧拽牢的被子，一边还用着甜腻的音调一遍又一遍地叫着“小白，老婆，小白，老婆……”颇有种撒娇的意味。
　　忍无可忍，栗白一把掀起了被子，大吼着：“康瑾寞，你有完没完？”
　　“早安吻，嘿嘿！”康瑾寞死皮赖脸地捧起栗白那刚才被子中逃离出来的脸就“吧唧”一下，还甚没风度的咂了咂嘴似是美美地回味着，更是恬不知耻的得寸进尺着：“抱抱！”便又一把拉过栗白拥在怀里，满脸的灿烂，笑如婴孩，纯澈无比。
　　栗白刚刚一鼓作气起来的气势被康瑾寞这么一吻一抱便早已作天外飞仙状消失得干干净净了。脸上更是迎着冬日暖阳染上了炫目的红晕，只得一脸不情愿地做着小女人样安安心心地陷在了康瑾寞的怀抱中，嘴角眼眉却都不由自主的尽情上扬着。

　　还是那个咖啡屋，栗白身着水红色羽绒衫，脖子上裹着墨绿色针织大围巾，甚是得意的进了门。
　　没错，今天这里依旧要不辱使命的上演一出“三堂会审”，只不过被审对象已从栗白换成了欢沁，而栗白也从昔日阶下的被审之人摇身一变，撑了铁面无私的主审官了。
　　所以栗白那个一脸得意啊，坐下来看见对面欢沁难得的苦瓜脸一不小心竟“噗嗤”笑出声来，好不容易控制了一下面部表情，脱下了外套，正了正神色，竟还是掩不了那份咸鱼翻身后小人得志的嘴脸，眉飞色舞地开始了逼供——
　　“嘿嘿，沁啊，真是没有想到，你当‘粽子’居然当到瑾那里去了啊！枉我这么多年对你推心置腹吐胆倾心推襟送抱，你居然给我这样胳膊肘硬是拐了几个圈一溜烟就投奔到瑾那里去了啊！”栗白看着欢沁蛾眉微蹙，愈发笑得舒畅。
　　“什么意思啊？”欢沁一扬脸，摆明了不合作的态度。
　　栗白腆着一张笑脸贴近了欢沁，压着声音阴森森地攻击着欢沁最后的防线：“别装傻啊，你说，你和瑾之间到底有什么小秘密，怎么瑾好像在结婚之前就把我的底摸得清清楚楚了？而且好像你对我和瑾之间发生的事情都了若指掌，你们肯定私底下密谋什么吧？”
　　欢沁有些吃惊地看着栗白，转念一想便低骂着：“该死的妙妙！”
　　“嘿，不关妙妙的事。”栗白嚣张地体验着逼供的感觉，“是你和瑾说话一不注意就零零散散的露出了些什么，虽然我不还猜不出来龙去脉，但是也多多少少有些眉目了。我问过妙妙，不过她打死不说，所以只好来请教请教你这个始作俑者咯！”
　　“那你干吗不直接问康瑾寞去？”
　　“嘿，他比较难对付啦！”栗白大大方方地承认着。
　　欢沁看着斗志满满的栗白一付得不到答案誓不罢休的架势，只得可怜兮兮地供出了栗白被“骗婚”的始末…………

　　年轮倒减一圈，回到去年冬天。
　　康瑾寞刚刚写完一份报告，揉了揉微微发涩的眼睛，抬头瞄了一眼墙壁上的挂钟，竟也快到下班的时间了。忽然想到大雪出霁，便毫不犹豫地一把推开了已被大雪压积了半截的窗户，“呼——”得一阵大风迎面而袭，还夹杂着微微的雪粒，真是让康瑾寞一下子清醒不少。
　　窗外一片皑皑雪色，临窗街边小公园中的梧桐老树都争先恐后地裹上了一层银装，迎着寒风炫耀地手舞足蹈着。公园中的十几个孩童们都迫不及待地搓起了雪球，打起了雪仗。一个个雪球呼来飞去，在出霁的晴空下划出道道兴奋的弧，然后不辱使命地正中目标，引起阵阵兴高采烈的欢呼声。
　　不期然的，康瑾寞被孩童中一个墨绿色的身影吸引住了。那个身影显然不属于孩童的范畴，墨绿色的羽绒衣略显臃肿，奔跑中倒像是一个墨绿色的大雪球，颈间牢牢实实地裹着几圈奶黄色的围巾，看上去二十出头的样子，可是看她和一群小屁孩们玩起来却丝毫不显得突兀。
　　只见她一弯腰，脑袋一缩便轻轻松松地躲过了来势汹汹的袭击，然后回到己方阵营还一本正经煞有介事地教导小鬼们如何制作又大杀伤力又强的超级雪球。而小鬼们更是以其马首是瞻，有的从稍远处运来一大堆雪以作后备资源，有的搓着小红手跟着她制作起超级大雪球，有的帮忙掩护着被对方阵营砸得都可以做雪人范本了。
　　不一会，十几个西瓜般大小的“超级大雪球”终于气势满满地诞生了。“墨绿色”单手叉腰，另一手托着“超级西瓜大雪球”，一副老大的样子奸笑着，号令着自己身后的小屁孩们——“小鬼们，冲啊！”自己更是一马当先，手中的大雪球劈头向着里自己最近的对方小鬼脑袋上盖去。雪球并不紧实，所以砸上去并不疼痛，但是雪球够大，所以盖在脑袋上效果奇佳，于是乎，第一个惨遭袭击的小鬼脑袋上顶着半尺厚的积雪，傻傻愣在那，连张大的嘴巴里都全是余雪，甚是可爱。而“墨绿色”身后的小鬼们都是两个人抬着一个“超级西瓜大雪球”，看准时机就往敌方的脑袋上盖去，却又由于惯性作用，往往是和敌方对手一同栽倒在雪地中，体味着这超级大雪球的威慑力。
　　“墨绿色”丝毫没有着“以大欺小”的自觉性，正得意地叫嚣着，却未料一个不小心，被刚才“中弹”伏在地上的小鬼跘倒在地，结结实实地啃了一嘴的雪，小鬼们趁势而上，雪球纷纷向着她脑袋上招呼去。顷刻间，形势大倒，“墨绿色”忙不迭地戴起羽绒衣后的帽子，顶着满脑袋的雪哇哇大叫着逃窜起来。一时间，大家玩得不亦乐乎，公园中热闹非凡。
　　公园离康瑾寞的办公室很近，可以清晰的听见肆无忌惮的欢笑声。康瑾寞不由自主地探出脑袋，竟可以清清楚楚地看见那个“墨绿色”脸上飞扬着的笑容。红扑扑的脸上还有着雪球砸过的残痕，眉上头发上竞是一片素银，脑袋后的帽子中已经装满了积雪，随着奔跑上上下下地雀跃着。搓了搓手，“墨绿色”咧着嘴叫嚣着：“刚才哪个小鬼跘了我一跤，我要报仇啊！”说罢，还威胁似的阴森森得大笑三声，便又顺手撮了个雪球乱砸一通，引起了新一轮的混战。
　　看着“墨绿色”有些婴儿肥的小圆脸，咧嘴大笑时两个微微的小梨窝，雪色中格外明亮的双瞳，和小鬼们商量对策时一副奸商似贼眉鼠眼的表情，煞是可爱。康瑾寞竟觉着像是春风拂柳秋波剪水一般舒畅万分，刚才写报告时的疲倦不觉间一扫而空，只道是自己的心也跟着公园中的热闹一起嬉戏着，轻松惬意。
　　正是公园中玩得是酣畅快活，康瑾寞是看得心情愉悦。“墨绿色”一扭头似是发现了什么一样，夸张地屁颠屁颠地向来者奔去，一边大惊小怪地抱着对方大呼着：“沁啊，你终于来了呀，我差点被小鬼们砸死哦！”说话间却是一脸开心过瘾状。
　　欢沁似乎也由于难得的大雪，笑盈盈地嗔怪着：“我看你是玩得开心得很嘛！”
　　“墨绿色”一边解释着一边依依不舍地向刚才共同奋战的小鬼们挥着手，“嘿，我等你等得无聊嘛，就和小鬼们玩起来了呀。小鬼们，我走啦。哎呀，臭小鬼，你居然还砸……”说话间，竟还被小鬼以几记雪球送别。
　　康瑾寞站在窗边看着欢沁和“墨绿色”有说有笑的离开。欢沁他是知道的，比自己稍晚入院的，在护士中颇有微名。长得清新秀气，颇有气质，虽没有傲人之姿，却又别有风情。工作起来是一丝不苟，井井有条。待人更是可亲有礼，处事淡然不惊，天生的亲和力，让人不由心生亲近之感。和自己同门外科部的几个师兄弟们都在想着怎么追她，好把这朵“护士花”摘回家呢。那么，那个“墨绿色”和欢沁一副熟稔万分的样子，显然应该是欢沁的朋友咯。
　　康瑾寞暗自分析着，修长的指不由自主地摸上了眼角的黑痣，印着纯白的雪色，更显别致。继而又望了望公园中还在酣战着的幼童们，喃喃失笑，少了一抹墨绿色，果然不复先前那般热闹了。
　　转身关了窗，康瑾寞心想着也许可以把家里的那枣红色的暗沉窗帘换成方才那方围巾的奶黄色，应该是个不错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