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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鳄鱼手记·X轴·小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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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从水伶对我招出NO的手势後,我已不知道我要的是什麽样的人间爱,我明
      白我要不动一个女人的,每次坠入爱情里的对象都构成不了我该去爱的条件,我总
      是不该爱他们。这样的自知,使我一点不敢期待从小凡那里得到什么,只想珍惜还
      能跟她在一起的时候,好好照顾她,我所仅剩最需要的就是能专注地去爱一个我所
      爱的人,而小凡刚好就在我旁边,这就是我被允许的唯一权利。像是从小凡身上窃
      取听「喀嚓」开钥匙声的幸福。

      或许,或许她是要爱我的,但她给我的是傲慢的爱。

      她正是这样的人。对於亲密关系不再有渴望和想像力,且怀著强大的恐惧,她
      认为自己付不起代价且拒绝付这种代价。她全部的能量已用於承担另一项亲密关系
      的负担,因此她拒绝再承载同类的爱欲纠缠。她宁可不要这亲密关系附加的东西,
      就是要完全舍弃这些爱欲纠缠。似乎在她的经验里,人都会成为她摆脱不了的负担,
      人给她的爱也都成为无尽折磨的噩梦。所以,恐惧正是她爱欲的核心,她既拒绝别
      人给予她的爱,且将自己训练成一个不需要心灵亲密的人。

      她在来不及防备的状况下被我侵入,虽然地迷惑混淆,却还是接受我给她情人
      的爱,接著她无法消化和安置我,只好采取消极的态度,消极地防备我更深地侵入
      她。最後逐渐错乱了,乾脆不管我,随我如何待她,她只要对我麻木和一味抗拒就
      好。於是我们同住在一屋檐下,慢慢地发展出恶性循环的关系,即抗拒与抗拒的对
      垒。

      她能允许给予我的全部内容,在控制我於一个理性而节制的轨道上爱她,防止
      我陷入对於她非理性的热情。她不要赤裸相拥的心灵亲密,她只要远远地看著我,
      并且确信我会一直在她身边就够了,她也是这般远远地观察我。因不得不的麻木,
      她常觉察不到我对她的需要,即使觉察到了,她也不会给予我直接的东西,而是给
      我旁边的东西留下一些线索让找追踪到她给的东西。更糟的是,有时她乾脆给我相
      反的东西,於是我愈来愈没办法说出我对她的需要。这可说是她选择的,保护我的
      能心度,像安全瓣般,保护我免於陷入更深受更大的伤害。

      所以,明明我是如何渴望甘霖般地渴望被她爱,却愈来愈乾枯贫瘠,对我而言,
      无论是她对待自己或爱我的方式,都太傲慢,太严格,以致於我要不起。

      我无法中止自己继续给她爱,「不能伤害我内在的她」成为最高指令。必须锁死
      我对她的热情,监控我想亲近她的渴望,否则无法再持在她身边,这些东西再存在
      我们之间似乎是令彼此尴尬的恶。我只要留下我的耳朵给她就好,这耳朵是要倾听
      她流出来的任何语言,以及接收她对我的任何召唤,只要她随时需要我,我就会立
      即跑去给予她。

      为了某种无形更高的合作利益:我们都不愿失去对方,於是「扭曲」的无形合
      约被签下。有一股野蛮的信仰不知何时形成──我不相信她会真诚地愿意爱我,或
      心中有力量承担爱我这件事,这使我强烈地抗拒她。每当我软弱到最需要她,最依
      赖她时,我愈要逃离她,否则我会被她摧毁。所以,如果有那么一刻,当我内在出
      了问题,不再能担当我原来平衡待她的角色,当我掉入深渊,想任意处置自己时,
      她曾对我完全失去关连,我会完全不要她靠近。这就是扭曲,可怕的不信任。

      重大的冲突终於爆发。

      「我可不可以进来?」她倚在我房门边,试探著问。

      「进来啊,我的门不是一直都为你打开吗?」我躺在床上,平静地说。

      自从昨晚她一回家就锁在房里,什么也没说,任我如何敲门也没打开。由於有
      上一次的经验,我按捺住自己的焦虑,整夜打开门等著她自动来跟我说点什麽,从
      地房间的门缝底下塞进一张便条纸:

      「小凡。如果你今晚有重大情绪要发作,就发作吧。我只想说,没关系,一切
      都没关系好吗?这次我不会再因你把自己关起来而难过或挫折了,我明白这种时候
      你只能一个人处理自己的情绪,你说我一进去情绪就跑了的。虽然我无法给你足够
      的安全感,让你用裸露的心面对我,也许有一天会可以的,也许。我仍然不明白,
      在这个时候我该真的拥抱你,还是轻微地冷漠著,让出一个空间给你?

      「先把我的感受先为你准备在这里,怕我将要因喉痛而说不出话来。今晚剩下
      的时间我都在我的房间里暗著你,安心且温柔地等你来,我等著对你微笑。」

      隔天是周日,早晨八点听到她打开门的声音,我等著,她并没走到我房门口,
      於是我走出去。她忙著在厨房煎蛋,煮开水,她表情意如往常,彷佛没发生任何事,
      只是有一层特别的冷漠在她脸上。我小心问她发生什麽事,她马上毫不在乎地说没
      什麽,跟我无关。又继续做自己的事。

      我没再问什麽,被巨石般无名的挫折打到,闷闷的後作用。退回自己的房间,
      开著们睡觉,一睡睡到天昏地暗,不知睡了十几个小时。

      「你怎麽睡这么久?」她坐在门边的地上问我。

      「不知道,自然而然,大概是需要吧。」

      「你知不知道你从来没在我在的时候,睡这麽久过?每次我在的时候你昏睡,
      大概都是因为我。」她略带难过地说,脸上特别苍白、乾净。

      「是我自己的问题,你不要多想,在昏睡里我可以解决自己的问题啊。」

      「什麽问题?你是不是又在想要怎麽对待我?」

      「不,现在已经不是这个问题了。我根本不用『对待』你,我只要『对待』自
      己就好了。」

      「你是不是又做了什么新的决定?我就是怕你这样。」她失望地说。

      「我不可能做任何决定,要是我可以就好了。我根本离不开你,我自己也想待
      在你旁边照顾你,可是我得先管住自己,否则恐怕只会拖累你。」

      「照顾?照顾?你只会想要怎麽照顾我?我不要你当圣人。你总是不说出自己
      要什么,等著别人要什么再配合别人,然後自己乾乾的。我看著你一天比一天乾,
      就在我面前晃来晃去,我真不知道该怎麽对待你。」

      「很痛苦吗?不然我不要在你面前晃来晃去好了,你不要再拉锯了。」

      「这就是你的新决定吗?那我这一阵子是在干什么?就陪著你这样瞎搞?」她
      脸色大变,变得严肃而不可侵犯,掉头就走,大力关上她的房间。

      我怔仲住了,脑袋一片模糊,「我伤害到她了」的意识尖锐地刺著我,隔不久,
      我就跌跌撞撞到她房门口,失去控制地擂们,哭喊著要地开门。

      「小凡,你开门啊。我错了,我再也不会说这种话,你骂我好了,拜托开门啊!」

      转开门锁的声音,我冲进去。小凡失魂落魄地坐在地上,脸上早已被泪水模糊,
      她彷佛没看著我,没听著我,眼神落在遥远的地方,眼珠的中央黑如炭,头发散乱。
      看到她这副模样把我震撼住了。我散裂的心智马上集中成强烈的一束意志,我明白
      这就是老天给我最好的惩罚。她性格里的坚强,我甚至只能以尊敬来谈它,若有那
      么一刹那她被打败了,完全松在那里,无论如何,光是那心疼她的感觉就足以使我
      粉碎,除非我已疯成一捆麻了。

      「小凡,你听好,即使要痛苦至死,我也不会松开手了,我们要做一辈子的好
      朋友!」我用最大的力气抱住她。她稍微回过神来,摸摸我的头发。

      「你真傻!我给你的东西都溅出来泼到地上了,我看著觉得浪费。」她有气无
      力地说,困难地微笑著。

      「我要不起的,你给我的如果不是有毒的,就是我会自动把它打落在地上。如
      果我又开始有一点想要需要你、依赖你,还没等到你开口或你来给我什么,我就会
      被我内心的软弱先折磨个半死,然後满坑满谷的怨恨,就会排山倒海而来,那就什
      么都会没有了。

      「我就是要杜绝自己需要你、依赖你,才能乾乾净净地待在你旁边,用你需要
      的方式给你什麽东西,可是还是没有做得很好,偶尔还是会因为等待你来依赖我时,
      被你随便一个自然的冷漠眼神所击倒,非常微妙的,像在拳击场上,被一拳击飞出
      场外。」

      「你要什么只要自己说就好啦!」她摸摸我的脸,心酸地说。

      「我到现在才真正明白你从前所说『我要的你给不起』这句话的意思,不是你
      不肯给我,从前我说『只要让我照顾你就是最好报答我的方法,』我发现是你没办
      法给任何人,连这个最基本的都没办法,我要的根本是空的。」我锐利地看她一眼。

      「我太明白,打死你都不会承我是你的情人,你对世界的要求太高,你对爱情
      和情人的想像根本不是我能企及的东西。你是如此骄傲,虽然你感觉不到,你只能
      爱比你更骄傲而能挫折你的人,但我刚好是相反的人,我只能用无限温柔,无限卑
      微的方式爱你,这绝非你所要的。我们给对方的东西就要这样永远错开。眼前,你
      或许需要我,却不可能明白我对你的意义。或许在遥远的某一天,你会突然全懂!」
      我一口气说完,无奈的表情闪过她脸庞。

      「我也不知道怎麽会这样,我本来可以不用这样对待你的!跟你住在一起,我
      全部的努力就在当『石壁』。我要逼著我自己麻木,逼著我自己拒绝你,否则你就会
      一直丢一直丢,我只要检一些,你就会丢更多,我根本就还不起。

      「我给你很多机会,这是我尽最大努力的一次,刚刚我多想现在就走,永远都
      不要再看到你,那是一种身体的反应,若是如此,我也会一并否定我从你这边得到
      的东西,一念之间,我想我不走了,再试看看能不能留住你这个人。」她叹口气说。

      「谢谢,谢谢你!以後你就把我当作是大厦管理员好了。」我说。

      「不,我不要你当大厦管理员!」她摇摇头。眼里含著柔情。

      8_5_
      在这桩潜伏著悲惨的关系里。我和小凡凭著深彻的相知,彼此相濡以沫,勉强
      又撑了过来口然而逐渐恶化,情势急转直下。

      一连一个礼拜,小凡的未婚夫研究所毕业,即将入伍服役,因兵役的事南下。
      这一个礼拜,小凡的心情明显地焦躁,唯恐以未婚夫怪诞悲观的性格,入伍後会发
      生意外。这个礼拜,她陷入一团特殊气流的情绪里。我明白因未婚夫入伍的事,她
      敏感的纤维又开始活跃起来,带动她朝向那个她早已掘好情绪的墓园、每天每天我
      观察著她,两个人彷佛隔著大地堑,她住在一个只有他的古堡里,不再把头伸出来
      看我,她也没有觉察到她呼吸著唯有他的气泡。我伤心且抑止伤心地躲开,只是盯
      住她。她也没觉察我的存在。

      一个晚上,我等门等到半夜三点,她还没回来,这是绝无仅有的一次。我进入
      地的房间,打开临著马路的所有窗户,冷风飕飕,枯站几个小时,数著每一辆车的
      经过,间或四处打电话问她的朋友。忽然一辆四轮车停在窗户的正下方,我想她回
      来就好,在准备关上窗回房去,不小心再探头一看,车内隐隐约约两个人抱在一起,
      我看出是未婚夫回来了,可以感觉出两个人影长长相拥的激切和深情,我逼著自己
      一直看一直看……然後某种东西被剪断,血腥的一块掉落在地,我知道自己已经绷
      断了。

      我带著被铅块压住的心,平静地回房坐在书桌前,小凡上楼来,见我没动静,
      跑到我面前,略带歉疚地注视我,我努力维持平常的样子,她完全不知道我内心发
      生什麽事。在注视他们的那一刹那我很难让人明白发生什麽残忍的事。那个男人虽是早已
      存在我的环境我的心里,他就是早已以那样的姿态与我和小凡的关系键结著,我也
      早已接受他在那个位置,我一点都没有要占有小凡。然而,当这个我所接受的事实,
      从摆在手边的状态,转而在此时此地「临幸」地击中我时,我的额头竟被劈中而裂
      开。从那到那之後,我和小凡相关的这个世界,有别於前一刻世界的品质。每个此
      时此地,额头流出的脓是——我是白白地在牺牲,我在糟蹋自己成为一个奴隶。

      我完全问嘴,不再说什麽争辩什么,只因那是仅属於我自己的脓,我知道。我
      继续住在小凡隔壁,每天看到她时努力对她微笑。那种感觉,像是每天都在海底走
      路,无声无息地吐著泡泡。只是数著败坏的日子,静静等待身体烂透那天的来临。

      分分秒秒哭泣,在走路时,公车上,跟别人讲话时,上课时,考试时,在房间
      里时,睡觉时,做梦时,在心底分分秒秒哭泣,没有任何人知道。胸腔随时都呜著
      我特殊的哭泣声,只有我听得到。这样整整哭了两个礼拜後,我不再哭了。照样正
      常生活,但已很少待在家,或待在家里碰到小凡了。

      隔两个月,疯成麻乱的时刻来到。那正是我毕业典礼的前一天。

      晚上我难得提早回到公寓,突然接到不知道什么人的电话,叫我快点到某家医
      院看小凡,说她急性肝炎发作,被同事送医急诊,说她一直念著要见我。

      坐在计程车里,我既慌乱又有某种冷酷的镇静,像一把利剑藏在我的咽喉里,
      我相心是与我残忍的命运对决的时候了,我下了个毒誓,如果这次我还是眷恋著她,
      那无论如何屈辱,我都要跟著她,直到死在她面前。

      走进药味沈重、青色森冷的急诊部,我一眼就看到小凡,她躺在内科外边走道
      旁的临时病床上。看到我,她浮肿紫黑的眼眶立刻就爆出毫无顾忌的眼泪,她就在
      我眼前软成一滩泥,她哭泣就只是哭泣,无尽的眼泪从地体内的强劲帮浦推涌出来,
      她完全放开自己哭的样子,我台日场米口诉自己我要一辈子记住这个画面。

      就是这个画面。它把我的生命推到有史以来最深的位置,天啊,我能怎麽表达
      它?马塞尔说:「瞬间的默观可以写成一本书」,它就是这样的默观。在我注视著这个
      女人崩溃那一瞬间,我完全被拖进她的生命里,我被迫跟她的命运纠合在一起,我
      崩溃在她的崩溃点里,我完全消失,可是有另一个东西在知道我跟她之间的这个融
      合,而不是我在知道。

      随著崩溃来的是压垮,由於贴合到她悲伤的钜大,被她的悲伤压垮,由於渴望
      承担起她,与她一起,进入她那最深最深的,被我的渴望压垮。只有一个不止的震
      动在体内,爱在震动,渴望在震动,恨在震动,痛苦在震动,全部都旋在一起,钻
      到一个顶尖……我完全明白真正的小凡在我心里原本就是这个画面,如今,终於实
      现出来了。

      我在这里,我被世界彻彻底底推出来,我撞到「残忍」的实体,我恍然明白,
      无论我心里是怎么样的人,无论我此刻如何呼喊著要和小凡融在一起,无论我正如
      何因渴望著爱她而被压垮,世界根本就不管我,不是由於现实条件或人与人无可奈
      何的对待。即使眼前这个女人亲口告诉我也没用。甚至没有「不公平」或「道德」
      的问题,因为世界根本就没有看到我。没有办法,在这个切点,世界就是露出这样
      的面貌来与我认识。对世界的恨到达最高潮,漠然的无关性生出,「残忍」是无关乎
      悲伤或哀愁的口全然解脱,只是更残忍就好。

      「今天,我收到一封他的来信……我等待四年的事终於等到了……他从军队里
      寄来,说决定不娶我了……他已经让另一个女人怀孕五个月,也是我们的学妹……
      说他始终太穷又始终配不上我。」小凡紧紧抓住我的手,发鬓被泪濡湿,两颊凹陷
      进去,快速萎瘦不成人样,说到这里,她别过头去,「他是故意的,故意让别的女人
      怀孕……刚刚他妈来看我,说几个小时前他被送去军医院……枪校走火……一切都
      是故意的……」她又转过头来,把睑埋在我手里,「他还活著,你帮我去看看他好
      吗?」她抬起脸来,百分之百信任的眼神刺入我。

      「我会去看他!只是,我等一下有事,可能要先走。」我别过脸说。

      「你…不留下来吗?难道现在我所需要於你的……不正是你一直最希望我做到
      的吗?」她无辜虚弱地问我。擦乾眼泪。

      「小凡,你听我说。这件事很久了,我一直不敢告诉你。我不行了,有两个月
      了,我一直都在硬撑著。我能量耗光了,完全没办法再对你扮演以前的角色。愈来
      愈严重,我没办法开口跟你说我在想什么,我甚至没办法跟你待在同一个空间里,
      」开口我就想要对你大吼大叫,跟你在一起排山倒海对你的怨恨就冲出来。

      「我不是这样的人,我不要这些恶的东西。爱应该是善的美好的,我没有办法
      挽救它,只有不爱了。我当机了断,这是我自己的问题,不是任何人的错。我要逃
      离你和你的悲剧,我烂坏了,你听到没有。就只是休息一阵子!」我平静地说出来,
      彷佛说的人不是我。

      「我知道了。」她只说了这么一句话。整个身体背过去。就永远背过去了。

      鳄鱼手记·X轴·小凡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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