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51号人偶》几盒袋鼠

6、被厌恶的人偶

　　（6）

　　尖锐的女声在安静的医院里显得格外的突兀。林君心下一沉，听那方位正是伊人的病房，伊人的情况本就不好，可别再出什么事情。

　　病房门口围着两三个护士叽叽喳喳地张望着，林君拉住其中一个：“什么情况？”

　　“这床的人偶这两天都没人陪护的，今天早上好不容易主人来了，谁知道没坐一会，他老婆就过来了，然后两个人就闹起来了。”小护士很兴奋地汇报。

　　“闹什么？”林君皱眉。

　　“那女的骂这个人偶是个妖精，”小护士自己说着就噗嗤笑了，“自己抓不住老公的心，竟然骂个不懂事的人偶，啧啧，贵圈真乱。”

　　林君敲了她一下，正色道：“好看吗？还不快去拉着！不知道那个人偶情况不好吗？”

　　房里还在闹着，杜夫人脸上横七竖八地都是泪：“你不是赌咒发誓不会再和这个死人偶有瓜葛的吗，啊？！不是说回收了吗？这是谁啊？”

　　杜省之神色烦躁，一口一口不断地抽着烟：“你别闹好不好？他肚子里的不是你的孩子？你怎么闹孩子都不要了？”

　　“我就不要了！”杜夫人声音尖锐到破音，“我本来就不要这个死人偶生的东西！！你这个变态怎么这么恶心？”

　　“我怎么了？”杜省之不耐烦，抖了抖烟，“孩子快出生了，我来看看不行啊？”

　　“怎么了？你敢不敢当着这么人的面说，你，杜省之，是个变态，因为你喜欢一个人偶！！！”

　　林君走进来的时候正好杜夫人说到了这句，他不可思议地看着杜省之，杜省之也瞧见了他，勉强笑笑：“林医生，见笑了。”

　　“见笑？呵，你那时候天天搂着个人偶，对着人偶说话，怎么不怕见笑？你和我这个老婆说的话还抵不上和这个人偶！！”杜夫人一下一下地戳着伊人的额头，她留着的剪指甲在伊人的皮肤上留下一道道印迹，杜省之皱了皱眉，最终忍了下去。

　　“可笑那时候我还傻傻认为，你是在教他肚子里的宝宝！”杜夫人歇斯底里，“白天抱着晚上还要搂着，谁知道你有没有对这个人偶做什么不三不四的事！”

　　林君伸出去阻止的手突然就僵在了半空，杜夫人又呜呜地哭泣起来：“杜省之，我嫁给你就是看你和一个人偶搞这搞那吗？啊？！你说啊！一而再、再而三地骗我！什么回收了，什么以前是被外表蒙蔽了，什么再买一个新的、怀孕了就放在疗养机构不带回来！呵，谁疗养谁啊？这个人偶是新的吗！你到给我说说看啊？”

　　“你说够了没有？”杜省之把烟头扔在地上，狠狠地用脚尖碾碎。

　　“没有，你不清醒我就没有！！”杜夫人一下子就捉住伊人纤细的手高高地把他拎起来，完全没有形象地喊叫着，“杜省之，你给我睁大你的狗眼看看，这就是个破人偶！！！”

　　“韩雅！”杜省之慌乱地叫了起来，杜夫人冷笑着一把就把伊人从床上拉了起来摔到了墙上。人偶本身并不重，培育了孩子之后略微重了些许，但一个女子随意提起不是什么大问题。伊人被狠狠地一摔，大大的肚子令人可怕地作动了几下，但他的表情那么平静，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林君一直没插得上嘴，看到这一幕吓得赶紧招呼护士齐齐上阵拉住双方，自己赶过去赶快过去把伊人扶了起来：“杜先生，杜夫人，这里是医院，要闹请出了医院的大门，大街搭个唱戏台闹都没问题！”

　　杜夫人喘着气，斜眼瞥他：“这个妖精没把肚子里的流掉，我是不会走的！”

　　“这也是你的孩子吧，夫人？”

　　“我宁可不要！”

　　“那夫人你别忘了，法律不允许流产，还是夫人你宁可坐牢？”林君严肃地反问，他的手在伊人的肚子上摸索，他可以清楚地感触到孩子在受到刺激后开始活跃。

　　杜夫人噎住了，瞪了他一眼，顺了顺她的发型，远远地离着伊人坐下。

　　这时候正好保安到了，林君向着二位做了个请的动作：“两位不介意就先去我们家属休息区喝点什么吧？降降火气，夫妻没有隔夜仇，说不定是什么误会呢？”

　　保安人高马大的，接过话头：“请吧。”杜夫人恨恨地踩着高跟，起身走了。

　　杜省之想去把伊人安顿好，可是杜夫人又在门外没命地喊了起来，见护士把伊人扶好躺下，他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不知什么心情，也出去了。

　　两人一离开，林君立刻着手对伊人进行检查。

　　伊人靠在床上，面容还是那样，可却有说不出的憔悴感，林君的手再次在他肚子上按压时，他终是没忍住短促呻吟了一句。

　　“疼吗？”护士推来器械，林君一边为他安插各种仪器，一边问他。

　　伊人抿着嘴不说话，林君拍拍他的手：“我知道你已经启蒙了，听得懂我说话，在我这就不必装了。”

　　伊人紧绷的身子略略松弛下来，林君又问：“为什么故意装作没有灵智？”

　　在林君看来，伊人不过是一个爱装大人的孩子，他虽然在林笙面前表现得像个稳重的大哥哥，但林君能看到他脸上藏不住的委屈。

　　“夫人不喜欢我，如果他们知道我听得懂他们的话，会更麻烦的。”伊人低垂着眼，那一双精心雕琢的眼眸里泛着涟漪。

　　“杜先生真的对你做了什么？”林君大致明白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但是伊人住院了三天，杜先生总共也就来了两次，真的如他夫人所说的那样？

　　伊人本来就白皙的脸庞此时映着雪白的床单显得更加苍白无力，肚子的孩子动得厉害，此刻的他并不好受，但是身体的疼和心里的痛不知道哪个更难受些。面对林君的问题，他摇摇头：“他没有对我有出格的事情。”

　　“最开始的时候我什么都不懂，他天天陪着我，教我说话、教我写字。他真的很好，教了我很久很久，握着我的手一个字一个字地教。”

　　“人的手真的很暖和，和人偶的就是不一样。我只觉得开心，没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对，但后来夫人说我们这样不对劲，闹得很厉害，夫人哭了，我也不开心的，原来夫人对我也很好的，是我不对。”

　　“你那时候是不是就被损坏了？”

　　伊人闷闷地点点头：“嗯。那时候我已经能听能说了，还没来得及展示给他看……”

　　“他和夫人说送我去回收，其实是送我维修去了。维修好了，他也不敢带我回去，就放我在其他房子里，隔三差五来看看我。”

　　“他还是像以前那样教我，可是我不敢告诉他我已经会说话了。”

　　“为什么？你会说话杜先生知道了应该会很高兴的。”

　　仪器都已经插好，伊人不适地挪动了一下身子，他轻轻地回答：“我不敢。就是感觉告诉了他就……就、就是不好……”

　　伊人形容不出来那种感觉，一个是人，一个是人偶，那种暧昧朦胧的情愫就不应该萌芽。尽管名为喜欢的心情已经传染给了他，可是他依旧选择当一个无知的人偶。

　　他是先生和夫人争吵的元凶，如果他有了心智，带来的不会是幸福。

　　林君无语，像伊人这样心智的，极为罕见，不知道杜省之在他的身上花费了多少的心血，才把一个低智的人偶教化成这样。想来杜先生不经常来看他，是为了不让夫人发现吧。

　　仪器检测下来伊人的状况更差了，他本身的能量又低了不少，胎儿在受到撞击后自动进入了产程。

　　“准备接生。”林君淡淡地嘱咐身边的护士。伊人的病房是可以直接转化为产房的，护士得到指令有条不紊地做起了产前准备工作，而林君去找主人说明情况。

　　伊人的能量实在是太低了，低能量带来肌理的僵硬，身体无法模拟自然宫缩来扩张，要模拟顺产实在有些困难。

　　林君做出这样的说明时，杜省之仍是一口坚决地回绝：“不能剖腹！”他还记得林君说的那句剖腹了伊人就会直接报废了。

　　他的夫人在一旁倒是拍手称快：“哈哈哈，杜省之，这就是你的报应！”

　　“闭嘴！”杜省之赤红着眼，他的温文尔雅一扫而光。

　　林君无视了夫妇二人的争执：“即便是顺产，杜先生，也请你做好心理准备。”

　　林君没有明确地说出来，一场生产完毕，伊人的能量降为0的情况几乎已经是板上钉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