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命》夜樵

42、第 42 章

　　此时已经接近傍晚了，伴着夕阳渐渐西沉，暗沉的橘红色的光映红了一切，路边几团萧条的野花，在此刻也变幻着晚霞的流光异彩。在脏橘色的景色里，那栋房子看起来裹了一圈又一圈蜡黄，二层的阳台上还挂着些衣服，随着风的节奏摆动着，有时拂过的风声太强了，互相摩擦时还发出轻轻的沙沙声，但又只那么一阵，风就消失在无限的宁静之中，衣物瞬间安静下来，像被人训了的做错事的小孩子。

　　薛唯看四周都没有人了，就悄悄地走上前去，躲在拐角的墙壁处，偷偷张望着门口的动静。刚想往门边去，突然走出来两个人，薛唯吓得赶紧躲到墙壁背后，还听见出来的两个人说：“今年准备怎么办啊？”

　　“嗨，还不是按照前几年的做法，今年要交出去的人，差不多已经选好了，刚才搞得热热闹闹的，就是在选人呢。”

　　“我说呢，怎么一下子里面哭天喊地的，原来是在安排这个事情。但是我听说有医生来巡诊啊，咱们做的这些事情不会被查出来吧？”

　　“怎么可能，他们不会管这么多的，又捞不着啥好处，还不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啊！”

　　“哎，你不清楚啊，来的是边境医院的人，不是伊雯捷琳的人，边境医院的那群人，不好说话的，事儿太多了，麻烦得很？”

　　“还有这回事？”

　　“是啊，那边境医院的院长，那个叫傅远的，是不管什么事情都要追查到底的，还有那个金发女人，叫什么艾玛吧，我不太记得了，这两天还犯事儿了，我今天还看见她到这边来了，是警局的车送过来的，也不知道具体是因为什么事情，但总不会是什么好事吧，肯定是直着性子惹了警局，不然怎么会这么倒霉！”

　　薛唯偷偷在墙壁这边听着，听到这两个人绕来绕去好像都讲不出什么所以然来，心想他们两个可能也只是局外人而已，对里面发生了什么事情并不是很清楚。薛唯决定还是要亲自进去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情况，等着两个人慢慢聊着天走远了，她才重新探出脑袋，把自己身上的白大褂脱了下来扔到一边，假装是这里的居民，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

　　推开门的一瞬间，薛唯差点没被吓死。倒不是场面有多吓人，她现在所在的一层是一个会议室大小的空间，但是布置成了酒吧的样子，有吧台有散座，还有一个小舞台，看起来是专门用来发言的地方。里面盏盏灯都开着，一片嘈杂，所有人都闷着头在讨论着什么。薛唯推门进去的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汇集过来了，看得她毛骨悚然，背后发凉。她心想，完了完了，是不是被认出来了？是不是突然出现了陌生面孔引起了他们的警觉？空气一度凝固了，所有人的动作都像慢镜头一样，吓得薛唯大气也不敢出，慢慢地往后挪，准备退出去。

　　正当她以为露馅了想要拔腿就跑的时候，背后突然有一个力把她往里一推，一个嬉笑浑厚的男人笑道：“嗨，小姑娘你堵门口干啥啊，进去坐呗！”

　　薛唯猛地被推了进来，大家这才好像从暂停状态重新切换回播放状态一样，收回了自己的眼光，继续说着之前没说完的话。薛唯大大地舒了一口气，找了一个小角落坐了下来，静静地观察着这里的情况。

　　她是来找安娜的，所以一坐下，就开始留意每一个女人。但是不管她怎么找，都没有再次看见安娜的身影。坐了一会儿，薛唯本来已经觉得是不是自己找错了，或者安娜早就已经逃走了不在这里了，准备离开的时候，场面就发生了变动，不知道谁突然拎了一个人，来到大家伙的中间，吼了一句：“大家静一下。”

　　薛唯的目光也被这声喊吸引了过去，她扭头一看，大厅中间有气无力地坐着一个女人，她双手被绑到身后，长发垂下来遮住了面孔，看不清脸，正在薛唯想这是什么人的时候，旁边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奶奶，突然上手把女人的头发扯了起来，薛唯差点叫出声——那个女人就是安娜！

　　安娜坐在凳子上，和薛唯在3号病房看到的大不一样：此刻她一袭红衣蔽体，邪魅逼人，身上还留着挣扎的痕迹，因为衣服正松松垮垮地套在身上，露出修长的玉颈和如凝脂白玉般的皮肤。也许是因为在病房里，她不得不想出一些办法来掩盖自己，所以薛唯当时并没有注意到这个女人的身材，但是现在看起来，她的腰竟不盈一握，一双颀长的白皙匀称的秀腿也顺着红裙露了出来，虽然青一块紫一块，但是在她身上，伤也变成了妖冶的图腾，精致秀美的两只脚也在无声地妖娆着，漫不经心地搭在那里。

　　她的眼睛很大很吸引人，薛唯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她忍不住去想安娜含笑含俏的样子，那一定是一副非常美丽的场景，佳人所在之处水雾缭绕，轻轻笑起来，脸上也是媚意荡漾的，她小巧的嘴角里无论说出什么话，对别人来说一定都是一种魔咒，但是幸好，幸好，此刻，她没有丝毫想要去吸引人的意思，她像是一个正在空中自由自在飞舞的风筝，突然被人剪短了线一般，但是落在凡尘里的她依然是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容不得任何人的玷污。

　　薛唯震惊了，真的是安娜吗？这个女人怎么可能是安娜？但是仔细看了她的脸，没有错，确实是在3号病房同自己讲话的那个女人！那个时候的安娜头发微微泛黄卷曲，看起来就像是稻草堆一样，脸也非常奇怪，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黑眼圈非常浓，似乎饱受失眠的折磨，永远睡不好觉。究竟哪一个才是安娜真正的样子？

　　“这个女的真的不要脸啊。”旁边那个风烛残年的老太太开门见山地说道：“你们知不知道她做了些什么事？”

　　“她给区警局的人做事，偷药！”老太太咬牙切齿地说道，恨不得把安娜当场给吃了。

　　——“哇，真不要脸啊！我就说这种女人，一开始就不应该接受她的。”

　　——“你知不知道她以前找的老公是低等人？自己的孩子也给丢了，她就是那种扫把星的命！”

　　——“这不是给脸不要脸吗？我们改造村接受了她，结果她跑过去给区警局的人做事？有那闲工夫，不知道给我们自己人偷点东西回来？真是白眼狼！”

　　周围立刻骂声一片，令薛唯不禁打了一个寒战，她还以为安娜是逃到改造村来的，没有想到改造村的人也并不接受她。

　　“大家不要吵，先听我说。”老奶奶又继续出来稳定局面：“大清洗马上要开始了，我们还差三个人，依我看，把他们三个安排进去，大家有没有意见？”

　　安娜本来毫无反应，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却突然像被踩了尾巴的母狮子一样，几乎要跳了起来撕扯对方，但是双手被绑住，她又只能在椅子范围内活动，从薛唯的角度看起来，非常诙谐，但是看见她拼了命也要上去撕咬的样子，薛唯又觉得非常心疼。

　　“我自己一个人做的事情，凭什么牵扯无辜的人？我看你好死不死的，要不你和我一起去怎么样？”安娜胡乱地怼了过去。

　　但是安娜并没有获得口舌之快的好处，老奶奶中气十足，一个巴掌拍过去，安娜的脸迅速中了起来，有血顺着嘴角挤了出来。

　　安娜没有再说话，她的眼里都是绝望与恨。老奶奶只一挥手，有人就把安娜架了出去。大厅里迅速又恢复了一开始的状态，大家各说各的，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过。眼看着安娜就要被抬走了，薛唯赶紧跟了上去。

　　架着安娜的人把她带进了不远处的一栋房子里。薛唯站在外面就听到矮房子里的鬼哭狼嚎，那些嘈杂的声音在清冷的傍晚显得特别吓人，薛唯犹豫了好久，最终才决定进去看看。等那些人从楼房中走出来之后，她才偷偷摸摸地溜了进去，一层一层开始找起来。

　　这栋房子一共两层，但是有很多个房间。按道理来说，改造村送去大清洗的人是没有这么多的，但是由于改造村处于十二区四个城的交界处，所以其他三个城也把要送去大清洗的人提前运到改造村这边收集起来。薛唯拿捏着这两层应该起码有十多个人了，和十多个人都不是很安静，有的在哭，有的在笑，还有的由于身体的疼痛哭喊着，薛唯很熟悉这种声音，她在医院里经常听到这样的声音，所以，她并没有觉得很害怕，反而是鼓起勇气往里走。

　　薛唯发现每一个房间都开了一扇小窗，她蹲在地上往前挪，每挪到一面窗户之前的时候，就会抬头看一看。第一回，她走过其中一个房间，探头看进去，是一个穿着棉衣的女人，她披头散发的，不停地发抖，好像很冷的样子，嘴里一刻也不停地在说着什么。